忆父亲

所有的珍贵都源于生命的轮回，再美好的东西，无论多么的不舍，终究于岁月的长河里消失的了无痕迹，时间会掩埋一切，但有关亲情的点滴记忆，却有时如疯长的野草一般时不时地撩拨着人的思绪，将我拉到久远，久远的有点恍惚不知年的曾经。

父亲是一个多么令人感怀的称谓，大山，脊梁，家里的柱子孩子们的天，无数美好的词汇都阐述着一个父亲在每个家庭里担当的重任。是的，当所有的人在这节日的时刻，倾心讴歌以及感恩父爱的博大和厚重时，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一个已经离开我二十六年之久远的亲人，一个让我一生为之泪落的父亲，不与人同的是我心中涌起的不是绵延如群山的感恩厚重，更多的是痛，入骨的痛，痛彻心扉！

父亲是个独生子，生下来就是个病怏怏，尽管他那么的好学，却不能走进学堂，完小毕业就成了他的终结。体弱多病的父亲出生于大集体的那个年代，冥冥里就注定了家庭的清贫和多劫，巾帼般的祖母，一位三十年代就穿着皮靴可劲花钱的千金，只因一个多病的独子而一生艰辛饱受罹难，与没有一丝爱意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爷爷，在打闹和争吵里度过了一生，因为我父亲的缘故也算是不离不弃。

我能记起的时候，父亲就在大队的加工厂里 磨面，父亲是个特别细致的人，更是一个众人推崇的能人。他懂得电路，精通于机房里所有柴油机，磨面机，弹花机等等的修理，又会打算盘，组的一手好帐。只可叹老天太会作弄人了，把所有的好和不幸居然都降临在这个人的身上！在我降临不久，父亲就因为一次事故把左手伤成了残疾 ，真所谓是雪上添霜！那个年代是没有赔偿的，顶多也就是报销了医药费，我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灾星？！在那个无以名状的1971年里，一家人究竟在那冰火两重天的际遇里，是如何度过的，我不得而知，只记得后来祖母告诉我，怀抱着我在医院里还要照顾我父亲的悲痛和艰辛！人生是一本无字的书，从来就充满了许多的百变莫测。

没有了劳力的家庭，在那个年代里就注定了贫穷，再加上父亲经常看病，祖母自然更是不遗余力的来回奔波，小的时候方大圆的医生药店都已经认得我，一个经常来买药的小男孩，精明和聪慧也许是老天眷顾的，我比同龄人早醒事了一个年轮，而今想来依旧有流不完的泪，为自己，为苦命的父亲！小时候殷实的一个家境在父亲的药罐罐里慢慢熬干，铜脸盆，铜茶壶，铜火篓，青花瓷器，楠木的物件，象牙筷子，几十串的麻钱，祖母嫁妆上的所有珍珠玛瑙，都一一变卖，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生活是多么的艰辛和无奈，祖母为了我的父亲熬尽了一生的心血。

因为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所以很少记得和父亲有过交集，能记起的都是因为父亲的身体缘故，我成了苦命的孩子！当别的孩子只知道玩耍的时候，我踮着脚尖和父亲轮换着 从机井上把一担水挑回来，种烤烟的时候，浇那个秧子，我一天挑过几十担水，瘦小的肩膀都磨破了，不记得给人说过，也不记得疼不疼。穷人的孩子天生狼性，父亲长得不太好看，又有手疾，祖母生性好强加之刚正不阿，所以有些落井下石的人老是给父亲起外号，连同那些无知的孩子，所以我小时特爱打架，而且出手很，每次都必须赢，有次甚至动用了家里的宝剑，老是打的别人鲜血直流，为此父亲打过我几次，但父亲从不骂人，记得好像下手也不太重，也许就是吓唬吓唬我罢了，毕竟他是爱我的，我想一定是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日子在艰难里前行着，我在苦难里慢慢长大！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没有人会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在我上学的日子里，学习是不用家里过问的，昏暗的油灯下爷爷早早就教我学算盘，打百子，九九归一，听三国和水浒的经典，父亲也爱看书读报，最爱择录一些偏方和生活小技巧，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身体的缘故吧。远在三十里外的地方上高中，我是唯一一个交不起学费却依旧能理直气壮的贫寒生，生活的历练早已将我打造成了一个有着肩膀的男子汉，尽管我已经意识到了父亲的不幸，我把泪水留给了深深的夜晚，我把骄傲和对命运的抗争书写在每一个清晨阳光般的脸上，我希望我能给这个家庭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执着于读书改变命运的梦想，就如同所有跟我一样的穷孩子一样，满怀期翼！

生活充满了无穷的变数，疼爱我的爷爷因为担心我父亲的病情却把自己垮掉了，于1987年大年初二的早上怆然离世，屋外的人们依旧沉侵在浓浓的年味里，我却身披白布跪倒灵前，没有一个人伸手相扶，更有可恶的人不念及一家老小，在替爷爷买棺材板的交易里暗自黑拿，人性有时候真的不如狗，四碗凉菜一品豆腐连一个乐手都没有，于悄无声息里辛劳一生的爷爷走完了他的一生，病重的父亲在众人的搀扶下叩了三个响头，是我，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领着两个年幼的妹妹，去地里为爷爷送行，入土为安！

转眼到了高三，也就是命运的关口，父亲病重了，我回来探看的一个夜晚，我平生第一次记得和父亲睡在一起。一整宿的长谈谁又会曾想象竟是父亲最后的话语，父亲把所有的遗愿托付给我，要我一定要照顾好我的祖母，管好两个幼小的妹妹，至于母亲因为年轻且随她去吧，父亲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因为他知道我是最爱读书的，他告诉我把房子卖了去读书吧，一定要争气！我的心灵有了一次从未有过的震撼，原来父亲是同祖母一样洞悉我志向的亲人，刹那的感动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泻汪洋，我端详着父亲的脸庞，平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我不敢失声，隔壁的祖母一定也在辗转反侧，我不能惊动她。我噙满泪水为父亲认认真真的理了头发，那意味着生死别离的最后一次理发，没有人能够想象我当时悲痛欲绝的心境，还有近乎麻木般的冷静和掩藏，只有我的坚强才可以减轻父亲离别的痛苦，我是多么的不舍啊，我苦命的父亲，把一个家交付给一个十八岁的儿子，您的心里又会是怎样的彻骨至痛。人世间最痛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而我们父子二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了今生今世许多人都无法想象的场景，那一刻，我才感觉父亲的爱原来都是在默默的身后，在每一步我前行时的注目里，遗憾的是我醒悟之时却成了我一生悔恨的开始，煎熬着我的后半生。

挚爱的父亲在三天后的清晨，尽管我从几十里外飞奔而回，他却已经不能言语，在听到我撕心哭喊的声音后，紧闭的双眼里流下两滴浑浊的泪花，带着万般的无奈与不舍依然离去，在我的怀抱里静静地离去！我能读懂那泪花里的晶莹，他是在等我，也只有在我的怀里他才能走的那么安然，我是他的儿子，我有足够的力量来接过这个沉重的担子，于他是放心的！

父亲走了，走完了他匆匆的四十九岁，历经了病魔煎熬的日日夜夜，尽管他是那么的多才多能，孝敬着他的父母双亲，疼爱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爷终归是个白眼狼，吃了再多的贡品，依然带走了我的父亲，留下了一个残破的家，一个白发送黑发的祖母，一个三十八岁的妻子，一个十八岁的儿子，还有十五岁和年仅九岁的两个女儿。父亲走了，走的那么充满了遗憾，我深深地了解他身体所受的折磨，更切肤的感悟着他内心的悲痛，老天太不公平了，我还没有感受够那一份大山般的父爱，硬生生却将我父子活活剥离，独留我一人仰叹苍天！

苦难是一本厚重的书，它会教会人懂得生活。人就如同四季里灵动的叶子，终究要无奈的飘落，父子一场，我和他的缘分就是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终将完结，庆幸的是父亲托付的每一件事我都做到尽善，天堂里他应该是微笑的，因为不再有疾病折磨，更因为他的儿子成长的那么让人放心，他一定是欣慰的！

在今天这个父亲的节日里，写下如此深沉的话语，于一点一滴的记忆里，于一字一句的梳理中，将一生勤劳，良善，多能，好学，细腻，不与人争却命运多劫的父亲深深想起，儿子一生唯一羡慕人家的就是有一个健健康康偶尔训斥自己的老父亲，打几下多好，我多么奢望那样久远的场景，可惜时光不可逆转，终不能够！有一句话说的真好，父母在，人生就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没有你的相扶和庭训不闻的日子，再坚强的儿子都会是孤单的，离开了您的注目我的每一步都害怕走偏，骨子里您永远是我的依赖，一生一世的念怀！

愿天堂里的父亲安好无恙，祝天下所有的父亲健康长寿！

布衣泪落 于2016年6月19日时值父亲节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47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