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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恨诗门寂寞稠

2016-05-28 10:55 作者:鬼马  | 2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读诗,唯有元稹的“惟将终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最是动人心肠。自比鳏鱼,不复再娶,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大概是那个时代最动听的情话了。

出身高门的韦丛,端庄大气,贤惠优雅,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却毫无小女儿的娇气,进可安享富贵,退,亦可洗手作羹汤。而元稹呢,虽科举落榜,但到底是真正的才子,才华漫顶,风姿卓然,正是男儿好时节。可见他俩着实是一对璧人。想来即使没有韦卿下嫁幺女,这样两个人一旦遇上,情感的洪流也会喷涌地一发不可收拾。我猜测新婚伊始,面对出身高贵的美娇娘,科举落榜的元稹,内心并不全是窃喜。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在自己女人面前低人一等,试问谁能视若无睹?可她过门后,不因清贫的家境生出丝毫怨愤,不因丈夫的疏忽而怏怏不乐,家中一应事物——无论生火做饭求温饱,还是垆边沽酒宴高朋,都是这个十指不沾阳水的娇女一人张罗周全,她将原本贫瘠的生活过成了一首欢快的歌谣。韦丛毕竟乃书香世家精养的小女儿,于诗词歌赋上亦无一不精,于元稹来说,亦妻亦友。如仙临世,却恋慕人间,沾染烟火后,更加生动灵秀,那些许身份地位的落差又能阻碍什么呢?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也许正是清贫与操劳,这个贤淑温润的女子年仅二十七便香消玉殒。更可悲的是,韦丛下葬的时候,元稹因御史留东台而没有前往送葬,她陪他渡过了人生中最贫苦、最无助的七年时光,让这个落魄文人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温暖,却没能见他最后一眼,在元稹即将飞黄腾达,光耀门楣的时候离开了。漫漫轮回路,她注定要一个人走了,她跨过奈何桥的背影该有多么寂寞。痛失妻的元稹,纵使高官厚禄、价增一顾又如何,能为他洗尽铅华、洗手作羹汤的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了。元稹大概是古人写给妻子诗歌最多的一位诗人了,然而无论他写多少传颂千古的诗文来祭奠她,都换不回那一缕芳魂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的那片云,终究还是没能飞过沧海。

诗人的爱情往往和他们传唱千古的诗句紧紧联系在一起。后人为此流泪,不是为了平仄相合、韵律悠长的千古名句,而是为了至真至纯至性的文人爱情。上苍却好似格外不耐烦这些浸透着墨香的情怀,亦或嫉恨他们可比天高的才华,红颜知己也好,糟糠之妻也罢,不是死别,便是生离,从不肯成全一分一毫。真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纵然情比金坚,也终将爱淡如水。韦丛逝世,元稹自然伤怀,却终究不可挽留,时光长河冲刷而过,再大的情意也随水而去了。后来,他不仅娶妻,复又纳妾,当初的誓言自是算不得数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诚如元稹,也有背信之日,诗人的爱情竟如斯脆弱。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读到这首《写情》时,我是决然想不到李益是个可恶的负心汉的。要怎样刻骨的回忆,才能悔恨“佳期一夕休”;要怎样深切的情意,才能直言“无心爱良夜”;要怎样沉重的脚步,才能放任“明月下西楼”。后来,读了大唐情史,才知道霍小玉之于李益,是胸口的朱砂痣,是呕不出的心头血,倾其一生也难以忘却;亦是年少绚烂的烟火,是正月里皑皑的白,只有一瞬的美丽,渐次凋零成朱门旁一撮惨白苍凉的余灰。

一个名妓,纵然才情再惊艳,也是盛世里最卑贱的花,但霍小玉到底是与那些妩媚娇花有些不同的。她出身落败王族,久在风尘浸淫,通琴棋书画,晓百家文章,虽桀骜却孤僻,既清高又不得不媚俗。是以,当唱到李益词“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给弄潮儿。”时,她亦心有戚戚然。适时,李益门第清高华贵,年轻即有才气,丽词嘉句,时遇无双。他常自夸耀其风流才情,希望得到佳偶。四处寻求名妓,很久未能如愿。霍小玉就是在这样情境下,环佩叮当,珠翠摇曳,款款而来,宛若九天玄女,清凌凌误坠人间。这样两个人的相遇,冥冥中自有缘分。李益“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恩爱约一年后,李益升为郑县主簿,须回故乡陇西探亲,然后上任。李益临行之时,再三盟誓:“明春三月,迎取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二人挥泪而别。

本以为,这是一个功成名就日,不忘糟糠妻的美满故事,然,世事终有憾。李益回家后,为了仕途和名声,不仅娶妻,还断绝音信。任霍小玉散尽家财,苦寻不得,悲恨交加,卧床不起。眼见红颜憔悴,一个热忱青年终于忍不住,把李益硬是架到了霍小玉家门口。霍小玉挣扎站起,洒下一杯酒,寓意覆水难收,咒李益“我死以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余音犹在,人已倒地而亡了。

霍小玉的死讯传出后,长安街头有人传出这样的诗句:一代名花付落茵,痴心枉自恋诗人;何如嫁与黄衫客,白马芳郊共踏春。伊人已逝,芳华不再。即便再多的怀念咏叹,亦无济于事。而她临死的咒语竟成了真,后来李益常生出幻觉,怀疑妻子与人偷情,日日打骂,不久便和离了。这个当初才高八斗、锐气逼人的有志青年也在整个京城整个大唐乃至整部青史留下了永远的骂名。霍小玉确是可怜,痴心错付,为情而终。但李益比她更可怜,负心薄幸,被情而毁,承担千年的谩骂。

爱也好,情也罢,爱恨情仇终灰烬。困扰我们的不是情深不寿,而是心底的不甘。不甘你身边红颜不绝,我身边人迹凋零。不甘分开后你前尘往事尽忘,我郁郁不得释怀。不甘你功成名就惹人羡,我暗自神伤无人知。所有的恨,源自不甘。

纵观青史,凡是诗文无双,才华卓越之人,在感情上莫不遗憾而终。陆游和唐婉如此,苏轼和王弗如此,纳兰性德和表妹雪梅亦如此。就连琴瑟相和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也有“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诛心之语,更不必说一生命途多舛的李清照了,情深意笃的丈夫病死,赤心报效的国家战败,晚来孤身一人,该是何等的悲凉。

人生有三恨,一恨鲛人落泪,二恨良将多舛,三恨情关难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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