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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希望

2016-05-23 00:45 作者:宁静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金色的希望

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到户那几年,我家连年丰收,所有家什都憋满粮食,我们乐呵呵地。父亲说,手中有粮心不慌。可是后来这句话不灵验了,口袋里的钱少,急用时得卖粮食,卖着卖着,粮仓空了。

那个时候,二弟、三弟相继考上了学,在我的家乡,一家子兄弟三人都跳出龙门的就是我家了,乡亲们羡慕的很,奔走相告,父亲母亲的脸上挂了许多光彩。

光彩过后就发愁了,二弟、三弟上学的钱哪里凑?那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每月只有32.5元钱,扣除每月6元的伙食费,剩下的全都补贴家需,依然供养不了二弟、三弟上大学,为此,父母拼命种地,多收粮食,多买粮食,还是入不敷出;为此,母亲在秋两季,利用空闲时间,翻山越岭采摘中草药,卖钱补贴;为此,清高的父亲,拉下害羞的面子,腊月间走上街头,书写联,便得微薄收入;为此,母亲挎着红饭单,装着自制的甜酒曲子,五分钱一粒,走村串户兜售。然而,依然供养不了两个弟弟上学,愁死了父母。

记得有次二弟来信说生活费完了,父亲愁的抱着脑壳蹲在墙旮旯里直唉声叹气,母亲机械地做着针线活,针头好几次刺破了手指,我妻子在供销社工作,得知后悄悄地将销售款取出来给了父亲,用她微少的工资悄悄地填补上去。

就在这极其困难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村里争取到了连续五年制稻种的工程。这是一个肥差事呀,种子公司说了,每亩的保底数是100斤,每斤5元钱,多收多给,也就是说,天灾人祸颗粒不收也有500元收入呀,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呀。乐坏了全村,乐坏了父母——我家有两亩水田,照这样计算,至少也有1000元的收入呀,这在当时的我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制稻种前要培训的,培训大都在晚上,父亲母亲很积极,戴上老花镜,提前去大队部占位子,凑在技术员跟前,微弱的灯光下,认真地听,仔细地记,一场培训下来,本子写得密密麻麻。

制稻种是天底下最细致的农活:分发下来的种子需精心挑、细心选,不得遗漏半粒杂种子。之后按照要求给种子杀菌、消毒、浸泡,等到爆芽后,才能在芽版上栽种。

我家是“两段育秧”,公本、母本需相隔很远、分开育苗的,两块育苗的水田,需精耕细作,不得马虎,下犁要深,耙田要细,不留杂草。然后,一厢一厢轻手轻脚地拢芽版,轻轻地抹,需抹得平整,水的深浅一致方可达标。我家的公本苗田在东,母本苗田在西,相隔几公里。我就纳闷,制稻种的苗子,好像就是古时候的少男和绣女,相隔千里,各不相见,等到出嫁之日,方可会面,从此厮守终生。

育苗先育公本,7日后再育母本。育苗的活路是个细活,急活,是一个“人民战争”的活路,因为两亩的秧苗种子,需在规定的时限里栽完,没有“人民战争”是不可能的。我家在栽种时,能请的亲戚朋友都请了,母亲负责办伙食,其他的人山人海下芽田栽苗。爆芽的种子,就是一个娇嫩的婴儿,需小心栽培:轻轻地、一粒一粒地捏,成行成路的小心翼翼地栽,芽朝上,尾朝下,不偏不倚才是标准,想想看,2亩田的种子,该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吧,就是这个天文数字在“人民战争”的攻势下完成了。

栽好的苗子,盖上塑料薄膜,让它们静静地成长,父亲还需精心伺候,天天在两块苗田里转,施肥、浇水、捉虫、拔草,等候它们长出四五片叶子,就可以下大田了。

制稻种也是最苦的活。公本先下大田安家,两行公本相间两尺,在空出2米宽的空间给母本安家。栽母本时,又要发动第二次“人民战争”,必须在一天内完成母本的栽苗,推迟半天都不行,都会影响母本授粉的。腰都累得直不起来了,还得不停地栽苗。直到栽完最后一行,大家展躺躺地放倒在田坎上,缓缓腰。那种累,我现在想起来就腰疼。

公本、母本终于在大田里会面了,在炎热的夏天里,它们疯狂的生长,这时候,田里一天都不得离人,除了放水、退水、除草、施肥之外,需等待技术员来田间察苗、指导。技术员是一个中年男子,草帽下是一副大墨镜,将多半个脸捂没了,白褂子前挎着喊话筒,赤脚,裤脚挽得老高,一层一层摞起来,一直摞到膝盖,一走路在膝盖上扭来扭去。到了田头,蹲下观察,有时候扑扑腾腾下到田中,拔起一株秧苗,提过头顶看,半晌才拿出喊话筒喊:“该防治黑叶虫了。”母亲应了一声:“我就防。”

防虫是最危险的活,需在当晌午的时候防虫,那才有效果,若是谁家当晌午刚刚防完虫,突然下起一阵夏来,买农药的钱算是白搭了,心疼地立在雨地里,和老天爷一起流泪。要防治的害虫很多,最厉害的害虫就是“卷叶虫”和“钻心虫”了,“卷叶虫”来时铺天盖地,将三五片叶子拉在一起,卷成一个筒,它躲在里面产子,秧苗无法长高,活活憋死。“钻心虫”更厉害,钻进秧苗的主干里,拦腰咬断,秧苗必死无疑。那次晌午,我要下田防治“钻心虫”,母亲死活不让我下田,她夺过我背上的药箱下田了,母亲防到田中,中暑了,倒在田中,我们吓坏了,急忙把母亲抬到田边的白杨树下,父亲一边掐着母亲的人中,一边给母亲扇风。白杨树上的知了叫声,是那样的钻心。我含着泪水,背起药箱下田。母亲醒过来了,跌跌撞撞地下了田,夺我肩上的药箱,我不肯,推来搡去的,半桶药水在箱子里荡来荡去。父亲下了田,推开母亲,夺过我背上的药箱,重重地挎在自己的肩上,白杨树下,我和母亲盯着父亲在烈日炎炎的田里,走来走去。知了声依然刺耳。

那时候用的农药,都是六六粉、敌敌畏、乐果之类的高毒农药,稍不留神就有生命的危险。隔壁田间黑子爷那次防虫,喷着喷着,不料一股夏风倒刮过来,喷出去的农药,刮进他嘴里,倒在田里再也没醒过来,家人哭天喊地送走了黑子爷,因为日子要过,生活还得继续,黑子爷家人三天后,又背起药箱防虫。从那个时候起,父亲和我防虫,母亲交代再热的天也要戴上厚厚的毛巾,严严实实地捂上口鼻。

在大田里安家落户的公本、母本,成了形影不离的恋人,公本高出母本一个个头,一株株威武雄壮,宛如一个个情犊初开的少男,在夏风里轻轻摇曳,凝望眼下的母本。发育良好的母本,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一个个含苞欲放的少女,在公本面前轻歌曼舞。这一对恋人,在我们的撮合下,在我家的沃土里疯狂成长,期待它们早日抽穗。

第三次“人民战争”是“剖袍子”,这个时候,公本母本抽穗了,可是无法全部抽出来,要靠人工给它“剖袍子”,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剖完“袍子”,否则穗子就会“急死”在“袍子”里。这是一项艰苦细致的活手拿一支半尺长的竹片,竹片上订上一颗钢针,弯腰,手扶穗子,轻轻地划开,深了就划坏穗子,浅了达不到效果,然后轻轻地剥开“袍子”,露出整个穗子来,那个时候我真正理解了啥叫“恰到好处”。出了“袍子”的穗子,在风里活蹦乱跳的笑。

灿烂的阳光下,公本开始生产花粉,空壳的母本裂开口,羞羞答答准备迎接公本传来的花粉。太阳越毒,气温越高,花粉的产量就越高,万物生长离不开太阳,这是永恒的真理吧?

中午12点,是推第一竿花粉的时候。推花粉,两三个人就行了,拿一根三米长的竹竿,轻轻靠近公本秧苗,落实后,重重地朝前用力推搡——这就叫“轻靠重推”,花粉才能飞洒的远。炎炎的烈日下,我们推赶着花粉,这一重推,金色的花粉在灿烂的阳光下,飞溅出去,纷纷扬扬、飘飘落落、如丝如帘、如如幻,只见一丈长的空间,霎时是黄色的云、金色的雾、橙色的雨、黄河的浪,起舞、追求、找寻、飘落,这是世间最美丽飘落、最辉煌的飞出、最大气的凋零,它把金子般的心,捧给了母本,这是金色的倾吐、这是亮丽的奉献、这是最真的缠绵,即使落入土地也是金色的希望,或是浮在水面,也铺就了一副金色的画卷。

落入母本小嘴的花粉,几率极低,有时候刚刚推搡出去一竿子花粉,一股旋风刮来,浓浓的金色花粉被吹散,或是在旋风里打转转,只见一个金色的柱子,腾空而上,左右摇摆,突然跌落下来,或是一团金色的雾气,让旋风俘虏着,忽前忽后地飘,忽上忽下跌。旋风忽地一声走远了,夹着一支长长的黄尾巴消失在田的那头。这个时候母亲往往要诅咒老天爷不长眼睛,浪费了我家的花粉。

授上花粉的谷壳,慢慢地、羞涩地闭上了小嘴,未授上花粉的张着如饥似渴的小嘴,等待花粉的光临。这样的推赶花粉,每间隔一小时一次,直到太阳落山,持续一个周。就可以坐待收割了。

金灿灿的稻穗子弯着头,在热风里摇曳,这时候,稻田一刻都不能离开人,防麻雀来食,长长的竹竿上,系着红布单,不停地在稻田上空挥来挥去,惊扰的麻雀们乱飞。

收割的时候到了,父亲笑盈盈地抽出几穗稻谷,揉掉,数一数,哈哈哈笑着说:“今年个怕要收上三百多斤了。”我们都笑了。

五年的制稻种,五年的苦与乐,换来了金色的希望——我们都成长了,成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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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希望的评论 (共 9 条)

  • 雪灵
  • 潇潇
  • 成飞烟
  • 襄阳游子
  • 葳蕤.
  • 阿砚罗
    阿砚罗 审核通过并说 朴实的文章自有其动人之处。
  • 宁静

    宁静谢谢阿砚罗及其大家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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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肆葉草

    肆葉草生活的积淀,成就了一代人。张老师的文章,质朴简练,感人至深。让我们重温过去,获取那代人的精神,并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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