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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岁月

2016-04-28 22:12 作者:月下李说  | 2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流 逝 的 岁 月

-----月下李说

流逝的岁月是一道风景,在人的生命旅途中,各种色彩都会在那里留下印迹,有光鲜丽人的,也有晦暗低迷的。你带着它走过艰辛的一生,生活的磨砺让它发生着改变,但有些色彩却永驻不变。所以追忆这段岁月,往往能游思醒,悟出一个原来的自己

(一)

记不清那时有多大,父亲笑着对我说:“你是别人从城河沿上拾来的。”我当真,就去问母亲,母亲也笑,说:“就是拾来的。”我老大的不痛快,憋了许多日子,又去问母亲:

“是谁拾得我呀!”母亲看我极认真,就说:“是你的舅舅拾得你。”我哭了,哭的很伤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很长一段时间,舅舅来了,我悄悄地问过他。他在笑,笑的我脸通红,才说:“没有的事,城河沿怎么会拾到人呢!”我半信半疑,心里老搁着这件事。

我长大了几岁,长的非常艰难。那个年月总是感到饥饿,总是吃不饱肚子,在机关的大灶上,我叫张伯的炊事员,天天熬一大锅烩菜,红白萝卜大白菜,有时放点豆腐粉条,一

人一碗带两个馒头,馒头有玉米面和白面,搭配着吃。我就不想吃玉米面,那玩意到嘴里越嚼越多,粗的难以下咽,常常会噎得你不停地喝菜汤,一个窝头下去,半碗菜汤都不够。所以每次吃饭我都嘟囔不停。父亲知道了,就把他的白馒头给我,他吃粗粮。

张伯看见了,就说父亲:“娃娃不敢惯,得让他吃些苦。”我听见了就不高兴,有好几天都不叫他,白搭话。

我放学回来迟,去到灶上寻饭吃,什么都没有,案板上光光的,我去找张伯。他在那间小屋里,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半眯着眼,正抽着那盏水烟袋,烟袋是黄铜的,被它玩摸的锃明发亮。他早就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却装作不知,眯着眼,让那烟雾慢慢的从口中和鼻孔里冒出。我知道,他在等我叫他,我偏没叫,就说:“还有吃的没有!”“这崽娃子,脾气还不小啊,几天了,都不叫你张伯一声。怎么!肚子饿了,就寻你张伯了。”

他说着,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起身往灶房去。他掀起锅头上那个大锅盖,里面还冒着热气,就从那里端出一碗热汤面,是旗花面,我最吃的。他坐在那里,看着我囫囵吞枣般的往下咽,就说:“娃呀!饭要一口一口地咽,嚼细了吃,小心噎住了。知道你爱吃,还给你留了一碗呢。”我连那一碗也吃了下去,才感觉肚子涨涨的,很饱,很舒服。要走了,憋了几天的气才松,说了声:“谢谢张伯!”他听着,笑道:“这崽娃子,人小气还不小。”

我知道张伯待我好,吃喝总给我开小灶,只是那时很少见到肉,肚子缺少油水,看着吃的饱饱的,到不了晚上人就饿了。在家里到处翻吃的,实在没有东西,便饿着睡觉,睡着了人真的就不知道饿。

想起来,那时我在读小学,就在机关附近,几分钟路就到,活动量能有多大!可为什么整天老是饿,老是吃不饱。父母亲也一样,他们每天上班,有时工作很晚,回家来也在到处找吃的,母亲就烙了一大块麸子饼,放在屋里的板柜上,饿了就掰一块放在嘴里嚼,嚼得满口是渣,嚼出淡淡的甜味,再一点一点地往下咽,咽的肚子没有了饿感。我很少吃这样的东西,难吃难咽,宁可饿着睡觉。

那天放学回来,机关灶房前围着一堆人,盯着一口大瓦缸在看,我凑了过去,满缸绿油油的一片,细细瞧去,竟是一个一个细小的叶儿,油油的泛着绿光,阳光下似乎还漫起一丝丝绿气。听大家在议论,说那东西叫小球藻,把它放在菜汤里能喝出肉汤的味道,今天便是要试试它。我好奇极了,一直看着张伯拿着一个漏勺,捞了半碗的绿藻,一点一点的往烩菜里加。我又好奇的扒在缸上,看着那些闪闪发亮的绿叶,心想在里面养几条小鱼会有多好啊,我去问张伯,他笑说:“崽娃子,这是人吃的,哪能养鱼啊。”

那顿饭的烩菜真是不一样了,真有一股浓郁的肉香味,这对于长期吃不上肉的人来说,那种诱惑就大极了,食欲倍增,吃的又说又笑,都说这个办法真好,多弄些缸来养。果然没几天,灶前的墙根下就摆上了一溜大缸,全养起了绿色的肉汤。

机关大院中有我一个伙伴,大我几岁,叫他姜正,平时很少见面,偶尔也找我来玩,我们玩的总是与吃有关。因为机关大院里种着许许多多的果树,有桃、梨、杏、苹果、酸枣、柿子、葡萄、桑果儿、沙果儿、无花果儿等等,有果林

和葡萄廊。我们便在那片林子里追花雀儿,捉迷藏,大部分时间是爬上那些果树,吃桑椹摘沙果儿。他真的能吃,大把大把的果儿不停的往嘴里塞,塞的鼓鼓囊囊。有时,不在果熟的季节,他说饿的心慌,我便悄悄从家里拿出个窝窝头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我就想,我怎么就越嚼越多又那么难以下咽呢。

一天晚饭后,我去找他,他刚从学校里回来,放下书包,就爬在桌上吃那碗汤面,他几乎不嚼,呼噜呼噜地往下咽,那种速度让我看的发呆。他没有吃饱,又在房子里翻东西,没有找到,就坐在那里写作业和我聊天。

我问他:“你爸为什么不给你留些馍呢!”“他都吃不饱,那里顾得上我。”他冷冷的说了句,我就不理解他怎么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又问:“你爸爸对你不好吗!”他看了我一眼,说:“好着呢,就是不管我能不能吃饱,我有时都饿的头晕眼花,上不成课,他也不管。”

那天,我和他聊的挺晚,要走了,他问我家里有没有馍,说他饿的很。我知道家里没有,告诉了他,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好像饿的很厉害。

那天晚上,他真的找吃的去了,他撬开了机关食堂的门,偷吃了馍,又偷了办公室桌上的钱,被人发现,第二天领导就找他父亲谈话。那时尽管人们的日子不好过,但偷盗行为却极让人瞧不起,事情很快传开,他父亲的脸便丢尽了。

这事没隔多久,我放学迟了,让张伯给我打饭,我吃着,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看到我吃的狼吞虎咽,就说起了姜正:“那崽娃子再也吃不上我的饭了!”我问为啥,张伯告诉我:“他被送回山西老家了,听说那里穷的叮当响,连树皮都扒着吃,他非受罪不可。”“老家不是有他妈妈呢!”我说。“唉!他妈还不剩他爸。”“为什么?”我纳闷地问。“姜正是要来的,后来他妈生了一个,就再也见不得他,不然怎么跟着他爸。”张伯停了一下,吸了口烟,又说:“这娃硬是饿坏了,饿的偷馍拿钱,我都发现了几次,实在看娃可怜没有吱声。这次让别人发现,他爸嫌丢人,就送回老家了。”张伯说着光剩下叹气了。

一听说姜正是要来的,我突然想起父亲说我的话,脱口便问起张伯,说我也是拾来的,张伯看着我笑了,问:“谁说的!”“我爸说的。”张伯看着我认真的样儿,哈哈地笑起来,那口烟正呛在嗓子眼上,便咔咔咔地咳嗽起来,呛得满眼都是泪。他一边擦着一边又呼噜噜地吸起,长吐了一口烟,才说:“你个瓜娃,你爸你妈啥时让你少吃过,白面给你,杂粮他们吃了,心疼都来不及呢。你看看姜正,就知道啥是亲啥是爱了。”

我被张伯说的清醒了脑筋,那种奇怪的念头从此就慢慢消去了。对于姜正,这么个少年时期的小伙伴,我怎么都忘不了。瘦瘦的个儿,头大大的,头发老是盖在眉毛上,从来不笑,苦愁着脸,眼睛里就只能看到饥饿的神情,特别是拿到一个窝窝头时,就有一股激动和兴奋,话也多了起来。他的形象就永远与饥饿相联系,永远留在那段饥饿的岁月里。

(二)

我的青岁月总是与饥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我终于长到一米七的个子,上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一场文化革命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们一群同学就来到黄土高原里一个贫穷的山村,落户为农了。

这个变化让我们不知所措,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受着父母避护而无忧无虑的生活,一之间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界,一个无法想象的落后、贫穷、荒凉,到处是黄土,不见人烟的世界里,我们的精神几乎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一夜,大家整整哭了半宿,含着泪水迷迷糊糊地进入痛楚的梦乡。这个夜真的太长,是我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夜晚。也就在那天夜里,无情的西北风不停地刮起来,呜呜的响,那扇窑门上的铁栓儿咣当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推门时,成堆的花全涌了进来,眼前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饥饿的日子从此便开始了。

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要吃要喝要劳动争工分。喝是最艰难的,我们要担着水桶,顺着山边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往山下走,走到川道里那条河的边沿上,去担崖层里渗出的一潭清水。羊肠小道总是贴着山崖,一边就是深深的谷沟,陡坡的地方人就站不住,全是细碎的沙石,滑得人立不稳,回不过身。担着空桶下去要一个多小时,挑着水上来,将近两小时。这桶子挑在肩上,就放不下了,路全是陡斜的,水就放不平,一担水挑到家里,浑身就被汗水浸透了。开始的一半个月里,肩膀被压的红肿红肿,痛的不能挑,不能睡,甚至都不敢触摸,整天火辣辣的刺疼难忍,可是为了生存,你还得去碰它压它,咬着牙也得下山挑水吃。

这里的饥饿是难忍的,难忍到可以让你饿昏,饿得让你去挖野菜根熬着吃,又因缺盐而让你脸儿肿的像个蚕茧一样透明。尤其到了二三月,青黄不接,饥饿就特别严重。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到一粒粮食了,鼓着劲去找队长,队长苦愁着脸告诉我们:“仓库里只有黑豆了,那是给牲口留的口粮。”

我们扛着一袋牲口粮,去拉牲口磨面,饲养员却讲:“你们能拉动它,便去磨吧!”我们无法拉动一头驴子,它们全卧着,骨瘦如柴的样子,我们用椽子将它抬起,没等有走到门口就又卧倒了,再也抬不起来。

我们只能自己推磨,推得昏天黑地,恶吐不止。然而我们却吃上了香喷喷的豆面窝头,那一顿饭是我一生中吃的最香的一顿饭,一口气吃下去五六个大窝头,肚子胀得满满的,大家高兴的又唱又跳,就觉得吃饱肚子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没有吃过三日,人就再也不敢动那窝头了。那东西吃下去,人就口渴,就想喝水,水喝饱了,肚子就开始鼓胀,胀得圆圆的,胀得连腰都弯不下去,憋的人心惶惶,气都不够用。去问过村民,他们说:“黑豆吃了人没劲,跟驴说驴不信,这东西人就不能多吃。”

我们又断了几天口粮,饿得头昏眼花,眼看再坚持不下去了,找过大队支书,他们解决不了让找公社。那是要走出二十里路的山沟,这沟很深,坡路长,平日里走它也要气喘吁吁。我已极尽虚弱,数日没有进食,但饥饿问题不能不解决,我硬是忍着饥饿,顶着刺骨的寒风,往公社奔去。这一路我不知是怎么走过的,下坡时就已经虚汗淋淋,浑身湿冷。开始爬坡了,我就气喘的不行,虚汗似水一般湿透全身。几次想坐下来缓口气,就怕坐下去再也起不来,望着这道荒凉的山沟,看着头顶上那只盘旋着的老鹰,我的心异常的凄凉,甚至想到了死,想到了死后被鹰吃掉的情景。

可是生的愿望总是那么的强烈,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拼命地往上爬,将近四个小时了,终于爬上了坡顶,摇摇晃晃地看到了公社的镇子。突然我的眼睛开始模糊,镇子在晃动,地平线在晃动,我的脚步也在晃动,心力极度衰弱,刚刚走到一棵树下,我昏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的睁开眼,周围站着一些人,“这娃咋了!”有人问。我慢慢的立起来,说:“几天没吃的,可能是饿昏了。”便支撑着往镇街上走去。我必须尽快的到那个小食堂里,哪怕要一碗面汤,也得填充到饥饿的身体里,让它支撑着我不至于再次倒下。

我像发疯一样,大口大口地去吞食眼前放着的一斤半馒头和一斤半热大肠,我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味道,就想着尽快地往下咽,往下咽,以此满足那种强烈的饥饿欲,只有填满了整个肚子,让它鼓得饱饱的,我才会感受从饥饿到饱汉的那种痛快。

我一股脑地吃完所有的东西,就觉得口干,又要了一碗蒸馍水,正要喝,却被对面一位老农止住。他吃惊地望着我,说:“娃呀!你怎么这样吃啊!”我说我已经许多天没吃上饭了,他忙劝说:“千万不能喝了,不然会撑破你的胃。”我听了,就呡了一口,笑着谢了那位老人。

我找到公社,反映了知青的情况,公社进行了认真处理,把知青暂时分配到略有余粮的社员家,避免了一场饥饿带给我们的灾难。

可我的灾难并没有结束,尽管我吃了那么一顿饱饭,身体的亏损却丝毫没有改善。我再一次晕了过去,高烧十多天不退,不吃不喝,不断消瘦,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一下子消瘦到九十多斤。在学友们的关照下,乡村赤脚医生的治疗中,高烧停了。我却从此不敢回城看父母,坚持了半年多才回家一次,饥饿的事却不曾对父母讲。还是回城工作数年后,才慢慢让母亲知道,母亲流了泪。

这种饥饿对我来说,仅仅是一次经历,可对于山村的农民来讲,那是一种难熬的日子,一种祖祖辈辈忍饥挨饿而挣扎的苦日子。这日子哪一天能熬到头!在那么漫长的饥饿岁月里,他们正是这样忍辱负重地支撑着共和国大片的贫瘠土地,顽强的生存着。这种饥饿的经历,让我的意志彻底地坚强起来,不再为人生道路上的各种艰难困苦所阻扰,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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