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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的豆腐坊

2016-03-22 09:44 作者:橹泳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老宅的北边是一家豆腐坊,每逢傍晚,豆腐的清香总会七绕八弯地飘过来,灌满整个口鼻,也勾起了我心里蠢蠢欲动的馋虫。

我常跑去偷看,他是个单身汉,我已记不清他真正名字,只记得人们都叫他客汤。他就一个人做豆腐,卖豆腐,忙碌不停。见我过来打闹,也不恼,只是暖暖地笑。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崴,看得出他是患过麻痹症的人。老人们说,他相亲那天,曾反复提醒自已走路要注意,决不能让女方发现他是个跛子。

为了减少露馅的风险,他自作聪明地走在女方父亲的背后。可没想到这老头也是跛子。老头看见他故作姿态的步履立即泼口大骂,你这个没教养的小子,居然学我走路!后来,任凭他如何解释,也没有得到女方的原谅。

村里的老人们就会说这样的故事,而且总说些令人纠结的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问题,说到隐晦处相视一笑,便没了下文。

客汤家后是举大爷家的水塘,西场队的吴嫂曾在那里投了水,现在河岸上荒草茂密已看不出当年的辛酸与悲凉,可池塘里的水却一直还是墨绿色,散发着豆腐的清香。池塘很大,却不知要多少豆腐浆才能把它染成这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逢麦口栽稻,队里会把水泵架到池塘边,水通常都会被抽干,可来年蓄满时它依旧还是那样的墨绿。现在客汤做豆腐也会往池塘倒豆腐浆,看样子这水是清不了啦。

豆腐要在早晨推出去叫卖,那是极其劳累的活计。一个木制的柜架安在自行车后面,车子也不能骑,只能慢慢地扶着走,一边走一边还要喊“卖豆腐咧”。

村里的妇女和小媳妇来买豆腐时,都会说客汤的好,说哪天再给他介绍个媳妇。客汤每次听后都很兴奋,总会接着说自已的身体很棒,白天卖豆腐,晚上织小网,是个万元户。他边说边秤豆腐,还会打起精神唱着,年轻朋友,我想问你一问......。

这首歌当时很流行,青年华的少男少女都会唱,可客汤已经不惑,早是立秋之年。歌曲的声调与他的年纪是否般配,他也不去琢磨,可是那些妇女和小媳妇的无心之言,倒让他在半辗转难眠胸襟缭乱。

每晚伏过豆腐之后,客汤还会到自已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唱,一唱就唱到深夜,那棵树风华正茂树冠开阔,连树叶也清新可人,客汤也憧憬着,企盼着,在这些妇女与小媳妇的谎言中默默地等待

客汤知道,要想娶媳妇就要学会攒钱,他父亲临终前说过,外财不发命穷人,他也觉得不假。有天清晨他去卖豆腐,黑咕隆咚地,车轮好像压坏了哪家的茔气,他也没敢看,推着车子一瘸一拐地跑了。

可后来听说,有人在那地方发现了一个被压坏的坛子,从里面捡出了不少银元,想必是旧社会哪家的地主埋迷了。

这让客汤欲哭无泪,揪心后悔,此后的清晨或傍晚,他总是提高警惕,常常低着头,东望望,西瞅瞅,看看有无错过的财物。

那晚犁地,他远远看见后面刚犁过的泥土里,有一个放光的东西,嗬!这下发了,他屏住呼吸掖起大鞭,慢慢走过去。临近跟前,扬鞭骂道,他妈的看你还跑哪去!只听咣当一声,原来是自已犁地不小心弄丢的犁铲子被砸碎了。

其实,他倒也不是财迷,只是考虑到自已的年龄大了,将来还得成家立业。为了赚钱他琢磨了好久,譬如用豆腐渣来喂猪,也不用出饲料钱。只须半年光景,圈里的肥猪也就能出栏。

一年二头猪,不出三五年讨媳妇的钱就有了......。客汤扶着吊杆,慢慢地遐想,豆浆流在一个偌大的木桶里,散发着奶油般的香。

我初中毕业时,客汤已是六十多岁的人,步履尥的更为严重了。就连磨豆子也力不从心,磨了三四十年的石磨,现在磨到一半他就得放下来好好喘口气。

身体的衰弱让他对那些妇女与小媳妇的话逐渐心灰意冷,他觉得曾经的企盼就像难以捕捉的风,既虚无又飘渺。他看了看家门口那棵老槐树,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和树一样都到了暮年,微风不须费力就能扯散他生命的叶脉。

那天在周元咀头,客汤捡到一个手提袋,见四周没人便藏了起来。不一会有个小媳妇满脸焦急地找过来,问他是否捡到她丢失的救命钱,那是她婆婆做手术的医疗费。客汤自然说没看见,心里却暗自窃喜,觉得这些人该得到报应,尤其是这些妇女和小媳妇,谁让她们净说鬼话呢。

他觉得世上最不牢靠的就是这些妇女与小媳妇的话,那天老街的张大娘替他找了个对象,说是薛大沟的一个寡妇,自从相识后,客汤有好多次都没收她的豆腐钱。可几天前,听别人说她已经偷偷改嫁去了高度。客汤气得半死,他那天没做豆腐,骑上自行车直接找到了那个女的,要她立即还清自已的豆腐钱。

这件事对客汤打击很大,整天郁郁闷闷,隔三差五就停下手中的活计,懒懒地睡上一觉。钱,对于他已不那么重要,总之他也不想娶媳妇了。他甚至觉得自已昏昏黑黑地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有了这样的心理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益处。时间不长,他就病了,很重,最后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墙角剩下的豆腐渣早已散发出浓烈的恶臭,他也不能起床打理,可他也不想就这么走了,如果这样静静地死去,就算臭了也没有人能发现。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自已一生节俭勤劳,可连个媳妇也没讨上,唉!想起那些妇女与小媳妇的话,他颓然的眼神中依稀现出几丝哀伤

那天夜里,忽喇喇的鬼风荡过村庄,绕过一排排土坯草房,一直向客汤的家里闯,撕得草屋笆门呼呼作响,他半躺在床上,茫然看着远方。我记得,客汤去世这天正值盛,人们发现时,他已死了三四天。

客汤死后就葬在北圩队的澡堂门,那里的坟有好几十座,坟丘横七竖八,有墓碑的很少。清明时节,有户主的坟大多留有祭扫纸钱的灰黑,可他的坟野草茂密,荒芜萧条,什么也没有。

其实在乡村,像这样的坟茔也不止他一座,若真正要找到客汤的坟,恐怕现在的村里人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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