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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2016-02-15 10:38 作者:八千岁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人这一生,无论多么拥有或者多么空乏,都将殊途同归,应该珍惜当下,把激情塞进光阴,把生活塞满故事,把遗憾留给他人。 ——题记

正月初二“拜新年”!

我的老家俗定正月初二,给头年逝去的亲友拜年,俗称为“拜新年”!“拜新年”,是亲友对逝者的深切哀悼与缅怀,是对逝者人格的肯定,更是对逝者亲属的抚慰。

粉饰一新的小城,格外明丽,处处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之中。白驹过隙,转眼就是初二了,我带着一家子人回老家,给堂嫂“拜新年”。车窗外光明丽,和风习习。我坐在副驾上,无心领略这明媚的春光,脑际里不断地浮现嫂子生前和蔼可亲的笑容,以及她撒手人寰时面目全非的样子。我的心中不由地泛起涩涩的酸楚,哽在喉头,感觉满口都是苦水,似乎空气也是苦涩的。和煦而温软的晨风,吹拂着我头上花白稀疏的发丝,拉长了我对嫂子的思念,它一页,一页地掀开了我的记忆,往事历历在目……

秋天里,秋风,落叶总是给人淡淡的忧伤和不了的情愁。

深秋的那天中午,我正在午休,或然听见有人喊我的乳名,这声音亲切得没有距离。是谁?是嫂子,嫂子的心语。分明不在中,却又不是现实,我心里顿时觉得恐慌,一股寒意直袭心头,惊悸得一身冷汗。难道,难道嫂子她……?此刻,我的手机铃声响了,电话那头是大侄子颤抖的声音,他语气凝重地告诉我:“小叔,妈妈出车祸了,在人民医院的急救室”。我立刻喊了一声。不好!还没听完侄子的电话,我便一步两个台阶地跑下楼,奔向车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医院的急救室,大侄子肃然地依立在床头,侄媳妇是这家医院的护士,这时正在忙碌着。我轻轻地走近病床,病人鼻腔、口腔中的导管里流出黑色的血块,白色的绷带裹住了病人的头颅和眼睛,那浮肿的面颊青得发亮,已经面目全非了。病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身体不时地痉挛,抽搐,似乎十分痛苦。寂静的急救室里,只听见各种机器发出的蜂鸣声,氧气瓶中汩汩的水泡的破裂声,还有导管里的咕嘟,咕嘟声。

我心想,这还是我嫂子吗?却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姐!”。这时,嫂子的左手微微地抖了抖,这是我熟悉的,饱经磨砺的手啊,粗大的骨节,粗糙开裂的虎口。我每每见到嫂子那双手,都会黯然神伤,也会肃然起敬!我用左手轻轻地握住嫂子的左手,右手抚摸她的手背,只想给嫂子点点的抚慰,也想听听她的心语。突然,嫂子的手使劲地紧握着我,然后缓缓地松开,一股寒流顿时传导在我的身体上,我的心在绞痛。嫂子这一撒手,以及她手上的粗糙,刺疼了我的心扉……。

“几度风几度春秋,风霜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为了亲人的微笑,为了子女的成长,处处显身手,显身手……,”。

我的堂哥是长孙,他幼年丧父,母亲改嫁。父亲把他视如己出,抚育他的成长,操持了他的婚事,所以,堂嫂长嫂。堂嫂大我许多,大侄子三岁的时候我才出生,打小时候起我就不叫她堂嫂,也不叫嫂子,而是叫姐姐。

长嫂如母,我这如母似姐的堂嫂啊,她关着我这一家子,关爱着我爷孙三代的人。

因为我的出生,母亲便落下了疾病,可恶的算命先生硬说我是异类,害我成了弃儿。父亲是严厉的,嫂子与姐姐还是把我偷了回来,母亲的眼泪,嫂子与姐姐的行为感动了严厉的父亲,我才回到父母的身边。在我心里,是嫂子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自古父母宠幼儿,所以我的童年天真烂漫。只是,我的活泼,我的天真,很多时候却让家人操心。

那是个秋收的季节,我家门口那片金黄色的稻田合着落日的余晖,点亮了农民的热望。美景,稻香,一跺跺还未收拾的稻杆,吸引了无数的鸡鸭,一条小花狗,还有一群天真顽皮的孩子。鸡鸭拾掇完散落的谷粒,追逐蛤蟆与蜻蜓,小花狗喜戏鸡鸭,小孩把打谷机踩得轰天价地响,一副美丽的乡村风景。

我是这群孩子的头儿,因为三哥住在县城,进过城的我算是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见过火车,我当然是小朋友们崇拜的偶像。我天真地告诉他们,打谷机齿轮碾过的稻杆像铁路,打谷机就像火车,我邀请玩伴们一起“开火车”。于是,我把稻杆一根根地衔接起来,缠在手上,缓缓地把稻杆喂进打谷机的齿轮里。呜呜作响的打谷机,齿轮碾过后那条长长的黑白分明的稻杆,像一列飞驰的列车,放飞了我们童年的梦想美好的向往。玩伴们的疯狂与陶醉让我得意了,沉浸在得意中的我,左手卷进了打谷机的齿轮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我的眼前便漆黑一团,不知人事了。醒来的时候,我是趴在嫂子的怀里,嫂子一身泥水,一身汗水,一滴滴泪水合在一起,不停的跌落在我的脸上,额头上。我在嫂子的怀中感受到母亲的疼爱,那是一份紧张,恐惧的疼爱。嫂子的心疼和我手上那裂骨割肉的痛,让我刻骨铭心。每当我看到左手上那道疤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想起当年昏迷在嫂子怀中,依稀听到的,嫂子那百般怜爱的叹息:“儿啊,这如何得了!”。

因为嫂子及时的救治才保住了我健全的肢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手上的疤痕清晰依旧。只是,我的嫂子,我的姐姐,我的母亲已经作古……。

年轻时的嫂子,风风火火,勤劳泼辣,永远一头的短发,走路像一阵风儿吹过,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即使与人吵架也独占鳌头。

那是一个许多人衣食不济的年代,乡下女人或者因为一针一线,或者因为儿女的淘气,时有口角。少年的我,也喜欢热闹,更喜欢看女人吵架的那种热闹。那时候,乡下女人吵架,与其说是热闹不如说是风景,上眼的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一把菜刀,一个砧板,一群追随身后看热闹的小孩,房前屋后指桑骂槐,语言之刻薄,用词之恶毒,一副真能把人骂死的架势,我想或者心有愧疚者,一定会无地自容;另一种是对骂,对骂双方卷袖捋裤,杏眼圆瞪,满嘴口水,恶语相交,好像眼睛能把人盯死,口水会把人淹死的架势,到了高潮,还不解恨,便指手拍腿,声形兼备,气吞山河,直骂得天昏地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那手也酸了,腿也瘸了,两条美腿拍得像樱桃那样红得发紫,这才由着他人解劝,被人拽着扶着拐回家中。

嫂子虽然不会无理起闹,却也得理不饶人,吵架时的样子,也像那占巢护子的母狮。我固然是嫂子的追随者,崇拜者,所以嫂子与人吵架我都暗自为她喝彩,或者庆幸她的凯旋。

堂哥在外工作,农家琐事或者辱了斯文,所以家里地里的活都是嫂子操持。他们养育了四个优秀的儿女,要不是嫂子的好强与能干,这个家又能如何,侄儿们又会如何?我理解嫂子的强悍,一个没进过校门的农村女人,在那个年代,那种境况下,正是人性使然,母性使然。

一阵鞭炮声,惊醒了我对嫂子的追忆。是啊,她的英容笑貌,她的雷厉风行,她的自强不息,她的博爱情怀,又怎么会是几行文字能够述说得清楚呢?回到老家,一切都是那么地暖心,我似乎还牵着嫂子那双粗糙的手,缓步走在小巷里,闻听她喊我的乳名,倾听她的故事,静听她对我这一家子人殷切的关怀!

大侄子早已经在门口迎前来“拜新年”的亲友。一挂鞭炮,告慰嫂子,我给您拜年了;三柱清香,燃起我对嫂子无限的缅怀;一叠纸钱,寄托我对嫂子深切的哀悼!

老家,永远是游子母亲的怀抱,嫂子是我不了的思念。人这一生,无论多么拥有或者多么空乏,都将殊途同归,应该珍惜当下,把激情塞进光阴,把生活塞满故事,把遗憾留给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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