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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

2015-12-30 11:14 作者:文人李白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关 系

女儿4岁上幼儿园。入园那天,初的太阳,在厚重的晨云中缱绻。我抱着女儿,女儿紧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啜泣,嚷着不去幼儿园。妻子跟在后面,软语细声地逗哄。

幼儿园是由一处废弃的村变电站改造而成:一间20平米的小房,是教室,墙是土坯砖砌就的,用厚白纸糊着,白纸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儿童动画图案,极富童趣;房间前,有块小坪,用细沙石铺着,是课间的活动场所,周围用竹片织成栅栏;栅栏外是成片的水田,不时传来秋虫的唧唧,经过田中的电线上,偶尔飞来几只秋,象五线谱上零散的音符,相互啁啾。幼儿园规模小,能容纳十多个孩子,但它具有开创性,是我住在乡下时,乡下开办的第一个私立幼儿园——学幼儿教育的同镇人小静,毕业没有分配,就租下村里废弃的变电房,开了这么家幼儿园。幼儿园人手不够,报到的这一天,小静的母亲也来帮着开学,以后这位母亲也是园里的半个教师。

园里三三两两来了报到的学生。和我一样,都是两三人带着孩子:母亲和父亲,爷爷和奶奶,大姨和小姨,一个办手续,一个抱着或牵着孩子。孩子不肯落手,在父亲、在母亲、在爷爷、在奶奶、在姨的身上,不肯下来,好似一下来就永远失去了似的,紧紧依恋着。

妻子办完报到手续,女儿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搂着我脖子的小手,坐到座位上去,连开学典礼都没能参加,女儿仍旧由我抱回家。

妻子一直在乡下生活,熟人多,她和同上幼儿园的家长一个个联系,要他们带上孩子上我家来玩。半天时间,女儿就有了几个熟同学。第二天,几个熟同学结伴去幼儿园。女儿并不顾及脸面,即使刮她的小脸,羞她,她也不在乎,坚持要我抱着去幼儿园。女儿和几位相熟的同学坐到座位上,尽管和周围的小朋友有些叽哩哇啦,眼睛却始终瞟着我。我要走时,她扁起了小嘴,眼泪悄悄地挂在脸上,从不合身的座位上滑溜下来,缓缓地走出教室,扶着栅栏木桩,哇地哭出声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上高中要到县城,我送女儿去开学。我挑着铺盖被卷,女儿提着洗漱用具,挤上为数不多的过往班车,在乡镇通往县城的土路上颠沛了4个多小时。

即将与女儿同学的高中同学,报到时的景况各异:有和我一样肩挑手扛的,有用农用车送的,也有用小车送的。小车送的最牛:搬东西的是小车司机,车上下来的衣着华丽的那些妈妈们,象凯旋的将军一样,受到老师的热情关照,个别的还有校长级的领导接见。没进过县城的女儿对此没有异样感觉,只是紧紧跟在我身后,看着放在地面上行李。我陪着她缴完费、陪着她领完书、陪着她开完铺。我要走了,她追到学校门口,眼泪在眼眶里闪动,流露出对单独一个人生活的无助,甚至恐惧。走到路的拐弯处,我回头一望,她模糊的背影,步履沉沉地——走向她的未知的未来。

后来,我也调到了县城。女儿要高考了,还是寄宿,我每星期给她送一次菜。三年多的独立生活,女儿变化了,她已经不情愿让我进入她的寝室,进入她的教室,更反对和她的老师见面,我们总是相约在校门口,交接物质。

是女儿独立了?还是世俗了?我不得而知。

大学毕业了,女儿个人在省城奋斗,独自找工作,独自租房子居住。偶尔去看她,她也欢喜异常,我要离开回家,她却并不表示过份留恋和不舍,仅仅是嘱咐路上小心,“到家了告个信息”,她就独自上班去了,是一种勇往直前的状态,头也不回。我多想她回头望望,特别是笑一笑,这一望一笑,说明着亲情的紧密,能稳妥我的心。但她就是不回头,很毅然地走自己的人生。留在我眼里的,是街道两旁高高的风景树,川流不息的人流,和交错往返的车流。在她拐身进入另一条街道时,我有时会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迎接着她。我就象街道边孤零零、矮塌塌的果皮纸屑箱,定定地兀立。

我真正成为女儿心目中的父亲了……

在孤零零的街道边,在拥挤的车厢中,在无声的静里,我想起了我的过逝已久的母亲。

母亲生了六个儿女。母亲没有上过学,是文盲,但比父亲有眼光,或许仅仅是生存经验醒悟了她。在农村贫穷时期,她和父亲节衣缩食,坚持要送儿女们读书,方式当然是自生自灭的淘汰式。我是书读得最多的,并读得脱离了农村,成为吃“公家”饭的人,这一直成为他们的炫耀资本。我读书时,母亲时常给我送菜送米。母亲把东西递到我手中,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那时的我,多么希望母亲不走,陪在我身边,有母亲在身边,心有安宁、安全。望着母亲的背影,象墙,更象山,那么坚实,那么雄劲,即使消失了形体,影象还久久留在心海。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时常抽空回家。在父母身边,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适日子,对家就恋恋不舍,这时催我回单位的往往是母亲,母亲批评我,说我不把心放在工作上,“要上进,就要把身心放在工作上,我和你父亲还动得,不要挂牵。”然后就催促我回单位,利索地为我收拾好回单位的行李。

时间飞逝,看得见的是父母一步步走向衰老。

记得母亲73岁的时候,到县城医院住过一次院,出院后,我留住了母亲。母亲第一次走进我县城的小居室,一进门,我就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象掉了魂一样无措,站不知往那儿站,坐不知在那儿坐,煎熬了一晚,天微微亮,就嚷着要回乡下。住一次院,胜过走十年,母亲从此身体虚弱了下来。以后我多次提出接母亲来县城跟我过,方便治疗,每次母亲都拒绝了。她说,到县城生活,不习惯,进屋要脱鞋,吐痰要选择地方,见着的人全是陌生的,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形象的老人,搭上一句讪,四眼相对,相互听不清说了啥。“我这农村老太婆样,在单位还给你失分呢?”。

母亲的孤独感越来越强烈,思念儿女的心情也越来越浓烈。隔三差五打电话,询问儿女何时回家。我每次回家,母亲总是显得异常高兴,我要回单位了,她开始显得异常沮丧,言语间流露出多留些时日的意思。我要走了,她总是跟着我的车送上十几米,目送到车子消失在地平线上。有一次她在乡镇医院住院,我赶回家陪着她打完吊针。坐在病床上的母亲,竟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眼里充满恳求,空洞、无助。可以想像,每每与母亲作告别时,母亲和父亲一定象一根枯木桩,立在阳光下、立在风中、立在寒意里,久久望着儿子的背影,渐渐地消失。

回想壮年时的母亲,在养育儿女们的时候,经常是毅然诀别的背影;然而年老了,却时时流露出儿女回到他们身边的乞怜的目光。

一声汽笛,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我。向女儿走去的方向望去,是平坦的路面,是路边的风景树,是参差的广告牌,以及林立的高楼——空旷、凝固、静止、无声。

突然明白了,所谓父母子女关系,就是父母先抱着儿女,然后牵着,然后望着,一程程送,他们走向自己的生活和幸福

所谓子女父母关系,就是儿女追随父母流逝的年龄,努力跟上去拉住他们的手,先牵着,然后扶着,最后也许还要用车推着,用背背着,用语哄着,佝偻的背影,矮下去,淡下去,平静、安详地消失。

作者 安化县人民法院 李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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