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时光

我们参军8342部队了！

冯青、王慧、赵林高兴的小聚。这是他们在浙大的最后留影。

从山乡来到“天堂”，他们是幸运的。诺大的千人中学，唯他仨考上江南名府是机遇也是天成，尖子班里的尖子生吗！谁知国家“三线”建设的浪涛又一次把他们托上潮峰。国家在高校征兵，他们报名又全被录取到部队，干什么，这是秘密，只晓得部队番号。

幸运的人总是幸运的。冯青三个月训练结束没有下连队，而是去了702研究所。这里的人员是搞设计施工的，恰巧他在大学学的就是建筑，不过这次转到地下。军纪是非常严格的，每个人一个工作单元，横向不听、不问、不看、不说，上下级单线联系。半年后的深夜，他和一批人乘“焖子”车在荷枪卫兵的保卫下咣当三昼夜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茫茫的沙漠尽是黄沙，口干的裂着血口子，尽管带着口罩，细沙还是钻进嘴里，牙齿对合下，明显感觉硶灰味。王慧在这大漠里已几个月了，似乎习惯了这种环境。从没有想过到这地方，说是青海，实际上离青海远的远了，有多远，他还真说不来。部队上规定家庭来信地址就是青海省8342部队某某某邮箱。来时是乘着帆布篷卡车走的，有纪律保密行军。实际上除了营地没有地标。还好她是卫生兵，学的医师的行当如今干起了救护，从工地拉病伤患者到基地医院医疗。

赵林是个“小聪明”，爱幽默、好唠叨，或许与他的专业有关。动力制造专业的他特别好“扣次”，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牛劲儿。在新兵训练连真没少挨批，一次，排长“治”他，让他连着做一千个俯卧撑，他终究扛下来了，衣服像浸泡了一样，汗直往下淌。连长说他这人得好好摔打摔打，因此，训练结束便下了汽车连。那是什么地方？新疆。一望无际的戈壁，杳无人烟。不过也好，戈壁上行车，技术差点也过得去。关键是寂寞，好说的人在这儿似乎成了哑巴。总不能老是对着石头物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是哪里？地图上没有。连绵起伏的群山都是军事禁地，代号816。冯青一个工作组负责一条遂道，方位角、分巷、回廊、通风口，沉井，各司其职，个人仅知道自己技术单元的数据、标准、进度，出入工作岗位要三次“通关”，无窗的箱车和交接三番的特别保卫，那是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的地方。

唯一熟悉的是自己负责的工作单元，程序是：下车，步行约百十米，沉井工作面，听取3号工程师报告工程进度和问题，5号工程师报告监理情况，听取 M1报告单元协调，复测九号首长指示重大构件预制数据，尔后根据设计方案个别指示，回基地汇报，听候J部长指示。

枯燥的两个春秋过去，冯青只知道部队营地信箱是4513，来往信函从重庆转递。自己负责的断面 25.2*31.2平米，深69米的沉井工程即将完成。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一日他正在听取 5号工程师报告监理，沉井顶端落下一片石，不偏不移砸在头上，他昏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恍惚中好像觉的是王慧，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来的真相告诉他，他手术后昏迷了七天，正适逢部队换防，王慧来到这里就接受了这个特殊的“病号”。

同学在一起的日子是甜蜜的，加上冯青和王惠又是老乡，被照顾的无微不至。那深埋心底的爱之花慢慢舒展开来。

一日深夜，冯青的病房里又被送来一位腿部骨折的伤员。

“这不是冯青吗，你怎么鬼使神差到这里？”第二天早上二人一对脸儿，赵林乐坏了。

“我就在这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在新疆吗？”冯青反问。

“保密部队就是这，换防吗！我们汽车连到这里半年了，运送战略物资。”赵林说。

“驻地在----”冯青低声想问又觉不应该这么说。

“不知道！只有代号，说是军事机密。”赵林沮丧这脸。

“唉！”赵林摆摆手让冯青靠近点，接着说：“那天我见一辆‘渝 A’牌车喷着‘乌江’字，联系公路沿着江水走，这里弄不好是乌江什么地方。”

“病人不许喧哗！”大夫王慧进来了。

“好你个王妮子，昨夜看着就像你，我以为看花了眼，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赵林嗓门更大了。

“嘘！有规定。不要这样，不利于工作，我们有保密纪律。”王慧轻声说。

“是，你小子温柔点，脾气还不改改。”冯青也压低声音。

“唉，我就有想法，学动力制造的让开个车，别扭不？我给您俩说，不是这次山洪翻车，还真不知道成天拉石渣子。用帆布篷蒙着，一个司机只开80公里路段，有人监督，不许看不许问。你们倒好啊！”赵林发牢骚。

“你这头驴，个人有个人工作，比比张思德、黄继光算个啥？”冯青开导道。

“好啦，我的小林子，你知道吗，你的那位监车牺牲了，你还捡了一条命啊！人家妈妈该作何感想呢！”王慧说着眼了噙着泪。

“冯班长，你是党员，你思想先进，王妮子也算学有所用，唉，我这人哪！”赵林哀声叹气。

“人有当下祸灾，我的工作单元一半会儿也上不成了！”冯青被赵林感染，心情也低落下来。

“大家不容易到一块儿高兴才是，不要有活思想，说不定马上又要离散，咱们在一块儿说话要注意，不要同学长同学短的，毕竟我们工作性质敏感，我是你们的管床大夫，都要听我的啊！”王慧调侃的口吻里带着严肃。

“是！首长。”冯青和赵林致军礼，各扮个“鬼脸”。

事情的发展让王慧言中了。两天后，J部长指示冯青去783所疗养，不长时间，赵林也返回新疆基地，离别时，三人凄然，唯用眼睛交流着心里的愿语。

春秋如风，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已是国家核工业部领导的J部长见冯青说：

“老冯，想不想到当年的816去看看哪，你小子的命差点撂哪里！”

“不是秘密--？”冯青下意识压低声音，一幅诧异状。

“哈哈哈！前几年都解禁了，已批准军转民用，逐步开放旅游。”J部长笑着说。

“别找乐子我的领导，我的老婆都是美女‘间谍’，情报做到床头上啦。我们同学偶遇没三天就拆开了！”冯青着实有点生气。

“算了，那都是战备需要吗！不过你那位战友倒是去不成了，唉！”J部长也叹息了一声。

一句话刺痛了冯青的心。那年离别后，王慧来信说赵林也回了新疆，一直没有提干。次年春天，在一次出车南疆时，路遇一名小孩落水雪山冰融的引水渠，他奋不顾身跳进冰水里施救，结果孩子被托举上岸，他却被冲走了。

王慧后来转业到中原医院工作，他们结婚成家，是王惠说当年组织上还交代一项重要政治任务，定期汇报病号的一切举动，包括与何人见面、谈话内容、思想变化等。

秋风吹黄了山峦，一片片金子色彩。汽车在崎岖的公路上穿行，如坠云里雾中。一江清水奔流，缀绕在山脚谷壑，像少女舞裙上的花边，熠熠闪光。

“旅客朋友们，我们已到涪陵市白涛镇，这个乌江之畔的小城，上世纪一度从地图上消失，因为这里是军事禁区。前面江边上的山叫金子山。远看与一般的山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个高高的烟囱。其实，这座大山内部已经被掏空了，里面隐藏着一个绝密。”导游介绍。

冯青如何也辨别不出当年的地物来，只因负责的工作单元特殊，保密措施审慎。王慧倒是看出些许故旧，那是山的剪影。医院仿佛是在一个山坳里，其他只是似与非似之中。

乘电瓶车进入隧道，绕来拐去，行进好长一段时间下车。

“啊！这不是听三号工程师报告的地方，是，这边一个侧巷子。”冯青激动起来。

再往里走，豁然开朗，一个球场大小的阔厅，抬眼一望，几层楼高，上有一横跨的巨型桁车。

“旅客朋友们，我们已来到816工程的中枢位置。这个工程是我国第二个核原料工业基地——“三线建设”进洞的原子能反应堆及化学后处理工程，即为制造原子弹提供核原料的地下核工厂。是迄今世界上最大人工洞体，洞厅共9层、高达79.6米，总长24公里。洞体施工挖出的石方量有151 万立方米，如果将这些石渣筑成一米见方的石墙，可长达1500公里；山体周围共有大小19个洞口，根据不同规划，人员出入口、汽车通行洞、排风洞、排水沟、仓库等应有尽有；里面有大小洞室18个，道路、导洞、支洞、隧道等130多条。可承受100万吨氢弹空中爆炸冲击，能抵抗8级地震的破坏，工程投资相当于建设一座三峡大坝。”导游介绍道。

“哟!”人们一阵唏嘘，连冯青、王慧这些当年的参战者也惊讶不已。

“这里是反应堆大厅，位居工程第三层，上面的桁车，重一百多吨，可想当年的建设者在无起重设备的情况下是如何安装上去的呢？”导游点拨大家。

“问你呢？”王慧用肩膀扛扛冯青。

“九号首长运筹帷幄。这是集体的智慧，全国人民的杰作！”冯青潸然，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再后来，冯青就木然了，心里总闪回着上岗、指示、回报、医院、赵林的镜头。王慧除了感慨还是感慨，搀扶着冯青仿佛重走昔日的时光。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065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