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穷
再一次见到小石头，是在村里人的婚礼上。
那时，我正挤在熙攘的人群里，费力张望下车的新娘。
然后，我感到背后有人拍我。我扭头，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高剑？！”那人小心地问。
我看着他，眉头拧成麻花：“嗯。你是？”
听到我的回答，他舒了口气，然后，用手摇我的肩膀，声音很大：“认不出我了？！北地里的，那个小石头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什么？！他是小石头？！北地里那个傻傻的小石头？！
我的记忆飞快转着。
北地里那个小石头，是穷人的孩子。他母亲是哑巴，头发蓬乱，浑身破烂，天天叫叫嚷嚷。他爸爸是泥浆工，早出晚归。
他家很穷，住着一间破小屋，上不起学。他那时瘦骨嶙峋，鼻涕横流，整个人傻傻的。
村里人都喜欢调侃他。因为你要问他一个鸽子几条腿？“两条！”他回答很干脆。那两个呢？“三条！”他回答的更干脆。村里人哈哈大笑。
不过那时候我不嘲笑他，和他玩的挺好。后来，他去外面打工，我去外地继续学业。
那以后，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
现在眼前这个人和我说他是小石头？
我皱着眉头端倪他。
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一身棕色风衣，气宇轩昂。
我还是不太相信，沉默着。
他把我晃得更厉害，扬起嘴角：“真认不出？一个鸽子两条腿，两个鸽子三条腿，哈哈。这下认出没？”
记忆渐渐清晰时，岁月再怎么改变，人脸的轮廓还是会有原来的影子。
真的是他！
我很激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石头，你回来了？！”
他大笑起來。
“我们去别处说话吧。”然后拉着我钻出人群。
我们来到一块人少的空地上，不痛不痒地聊起来。
“你今年怎么回来了？”我问他。
“回来看看，好久没有回来了。”
确实，我确实好几年没有在村里见过他。
“听说你在外面做夜排挡生意？真的假的？”
有一年过年，我听村里人说，他和别人在外地做夜排挡，生意不错。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快速抽出一根，点火，噴吐：“嗯！”
吸烟动作真熟练。
“生意怎么样？”
他惬意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语气很淡：“还行，挺好。”
“怎么干那生意？晚上要熬夜，肯定很累！”我皱皱眉头。
他猛吸一口，深深一吐，表情严肃：“嗯，确实很累。可是，开始没文化，年龄又小，什么都不会，不吃苦，怎么行？”
我哑然。
后来，我知道，他开始干的不是夜排挡生意，是像他老爸一样，给人当泥浆工，在工地上搅拌水泥，天天风吹日晒。
他说那时候真苦，钱少又累，一天三顿馒头咸菜，几乎没吃过大鱼大肉。
后来，他转行，这下变成了在火车站乞讨，向别人要钱。晚上在火车站冰凉的地上过夜，饿了，吃些别人施舍的食物。
他说那时候感觉生活孤单冰冷，没有熟人陪伴。有时候还要被其他的乞讨者追打。经常失眠。吸烟就是从那无数个孤单不眠的夜晚学会的。
再后来，他又换行了。这次，在夜排挡工作，就是洗碗端菜。老板很严厉苛刻，动不动就是骂，扣工资。后来，他一边工作，一边偷偷学习厨艺。再后来，自己和朋友开起了夜排挡。生意渐渐不错，生活渐渐明朗了。
家穷，他在社会的历练下，在青春本该疯狂温暖的年纪里，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汗。
“那你挺不错，夜排挡生意一做就挺成功。”
听了他的故事，我由衷敬佩他。
他笑了一下，扔开烟头，：“哪里很顺利？刚开始，资金，手艺，食材什么的都不行，差点倒闭。那段时间，头发都急白了。”
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随后，他语气变的淡了：“你现在干什么？”
“上大学。”我笑笑。不过又感觉有些尴尬。
他笑笑：“上大学，挺不错。”
我轻轻嘿嘿几声。
他又点起一根烟，眼睛看着远处：“上大学，挺舒服。不过还是要继续奋斗，多看点书，多交点朋友，多些社会实践才好。”
我感到惊讶。
变化真大，变得这般有学识。
后来，我知道，他在成长的日子里，不断向别人学习。认字，读书，阅报，自己的学识就这样积累了起来。
他有一个灰暗的童年和一段沉重的青春。可是，这並没有阻止他向灿烂的前程迈进。
后来，我们继续不痛不痒的聊天。
后来，我听奶奶说小石头这次回来看房子，下一年准备盖楼房。
某天黃昏，我看到他拉着皮箱，从我家门口路过。一问，才知道他又要去外地了。
那时候，看他远去的背影，看他被溫柔的余晖勾出的溫暖剪影，看他被风灌满飞起的衣服，我突然感觉他是那么潇洒。
远处绵延的天空，变得高远，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变成一只鹰，在天空的尽头，尽情翱翔。
而我，也会更加努力，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莫欺少年穷，青春多奋斗，终会柳暗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