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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无痕

2015-12-14 11:31 作者:语哲  | 4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新千年的第八个年头,时间跨进十二月,天都市已经进入隆季节。说话一年又要过去了,天都市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尚未检查验收。今年天都市十件实事就差这一件没兑现了。

顶着黄帽子的环卫局长司徒佩剑和市政管理局长贾绮冉食不甘味、坐卧不安、不能寐。临近年关,市目标督查组三番两次上门督战,市直机关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天都市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即将泡汤,司徒佩剑和贾绮冉的局长位子不保似乎已成必然。暗地里,市直正处级后备干部中有几个人已经兴高采烈地着手上位公关。

按市委、市政府目标管理问责规定,一年完不成卫生城市创建任务,诫勉谈话;两年完不成卫生城市创建任务,黄牌警告;第三年再完不成卫生城市创建任务,就地免职。作为创建省级卫生城市的责任单位,市环卫局、市政管理局去年因为没有完成卫生城市创建任务,已经被市委、市政府给予黄牌警告。也就是说,司徒佩剑和贾绮冉今年是戴罪立功,成败在此一举。

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列入本年度十件大事,市里加大了问责力度,市长召集主管城市管理工作的苗副市长和司徒佩剑、贾绮然开了小会,实际上就是督战问责,市长挨个把三个人训了一通,并传达市委柳书记的意见,要求他们以只争朝夕的精神,按天排出创卫计划,拿下省级卫生城市。末了,市长有意无意地说:“柳书记在天都工作十多年,上下口碑很好,明年省里换届,你们想想创卫的政治意义!天都走出一个副省级领导,不仅是天都的光荣,那也是我们大家的光荣。”话说到这般高度,让苗副市长听了倍感压力。

从小会议室出来,苗副市长边走边对司徒佩剑和贾绮冉两位局长说,他要亲自带着他俩赴省卫会、省卫生厅汇报,让他俩抓紧准备这两天就去省城。

贾绮然随口说道:“快,材料是现成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苗副市长就用眼睛瞪他,并说:“我们这条件光凭材料能行啊?”

司徒佩剑赶紧打圆场,说:“自然也准备了一些天都土特产,水晶饰品什么的,天都也就这个东西拿得出手。再则,说起来都是天都地下挖的东西。”

天都水晶说起来确实也是纯正天都“土特产”,与行贿不沾边,送和收都不至于多难堪。这个大理贾绮然知道,心里却说,虽说是在天都地下挖的,可毕竟是央企挖出来加工的,天都还是要花银子买的。

通过前两年迎检验收公关,司徒佩剑他们与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早已成了好朋友。和他们预料的一样,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满口应承:“只要天都市自查认为可以了,省里马上集中考核验收组专家成员赴天都。但是,一定要基本达标,特别是前两次暴露的环境卫生问题,不能再出问题了。专家是临时抽签,有些老学究又比较叫真;现在网络监督又难以控制,你基本情况说不过去,硬要通过验收,最后大家都不好看。”

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是话说得实在,二是底线清楚;但这话却让苗副市长一行三人个个心里没底。

回来的路上,苗副市长和他俩在车上讨论了一路。天都周边一马平川,目前已经进入风沙期。现如今私家车迅猛增加,人流量又大,每天带进城里来多少沙土。俗话说,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在天都,却是你扫帚到了灰尘不断地跑来。当然,主要的还是流动人口太多,第一代城市人还没有养成城市生活的文明卫生习惯;基础设施跟不上城市扩张和人口增长。好多发了财进城的人还在沿袭农民的生活习性,垃圾根本不往垃圾池、垃圾桶送,随地吐痰屡禁不止。因为随地吐痰罚款,城管执法队员常常与市民发生吵骂厮打纠纷。

创卫就像一场足球赛,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一切一切的客观,一切一切的条件都不要讲了。市里主要领导说了,不看过程要结果,目标管理基本也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创卫通过验收尽是经验,通不过验收连苦劳也没有。拉客观,说干不了,领导俩字等着:“让位”。想回城的县处级干部、市直部门好多后备干部手里票子甩得啪啪响,排队等着要干呢。

车进天都天已经黑透。三人找了一家烩面馆,和司机一人一碗羊肉烩面。苗副市长是北方人,好这一口。吃了烩面,先把苗副市长送到家。

从苗副市长家的小院出来,贾绮冉与司徒佩剑不约而同地还是说起了创卫。在车上又一路商量具体落实问题。司徒对拿下省级卫生城市没有一点儿信心,一直打不起精神。贾绮然对他说:“咋办?死马当作活马医,年末再作最后一次冲刺。”

司徒丧气地说:“老贾,你说,我一个农民的孩子,混到正处容易吗?就这么一个扫大街的官还坐不稳。”

“司局,遇事反复多想想。”贾琦冉看着司徒佩剑神情沮丧的样子想宽慰他。“你替市委刘书记想想,市长一届升书记很顺,在书记位置上干了两届,更重要的是提副省级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他就得换届时进人大政协了。要是你在那个位置上会怎么选择?你再替老百姓想想,创卫搞一搞总比不搞强。机关干部不上街,在办公室待着,工资你不能少他一分。你再想想你自己,和你的发小、同学比比,即使这次拿了正处官帽子,好懒总还是当过一回正处级局长了。就是降职副处,发小和同学中又有几个?”

“老贾,你不知道,当这个扫大街的官有多难。”司徒佩剑摇着头说。“天都扩大了两倍,原来九米街道就一条,七米街道三条,其他都是两三米的小街道。现在三十米街道五条,二十米街道十几条,其它都是五至七米的街道。清洁工还是原来的人数,垃圾车还是那六辆。”

“是啊是啊,这样说真是让你着大难啦!”贾琦冉同情地说:“这次迎检市里不是拨了20万块吗?”

司徒佩剑继续说:“老弟,你不知道,应付检查好说呀。日常保洁咋办?上次我拿着报告去找市长要增加保洁员工资、增添垃圾车,你猜市长咋说?”贾绮然看着他摇摇头,表示猜不着。“市长把我的报告撂倒一边,还把我很熊一顿。说,拿钱办事要你干啥?有钱谁不会干?”

贾绮冉继续开导他说:“司局,你不要泄气,咱吉人天相,一切都会过去。”

“老贾,我一直想,拿来这个卫生城市对老百姓、对你我有多大意义?”司徒佩剑的愁绪一时还是难以排解,又说。“没有这个条件,财力又拿不出钱来,霸王硬上弓要这个荣誉。拿不下这个荣誉,不让我们干了;拿下了,我们只是保住原来就有的帽子,市领导可要高升了。”

“你没听出市长给咱仨吃小灶的话音吗?柳书记提拔到省里,市长接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贾绮然叹口气,又顺口说道:“这样的创卫就是给领导干的。领导的领导距离那么远,看下面的官基本靠新闻宣传。市里领导心里明镜似的。你以为是啥?”

司徒表示完全赞同,说:“你仔细琢磨琢磨,现在的工作,很大一部分主观客观上都是为领导出政绩,一少部分就像这创卫,客观上为群众,主观上还是为领导出政绩。”

老贾接着说:“司局,说白了我们这个官,在这个层次就像麻将里的白板,只有听用的份儿。”

司徒佩剑站起来,在贾绮然肩膀上很拍了一巴掌,说:“你这是拐着弯说‘配件’!”

贾绮然一脸冤枉像,说:“司局,你这就把我想歪了。我们这样的芝麻官,那就是一块砖。高大上的说法是‘组织想往哪搬往哪搬’,领导是组织的代表,推及就是‘领导想往哪搬往哪搬’。”

说得司徒佩剑一个劲叹息。

第二天下午,司徒局长和贾局长两人相约一起向苗副市长汇报创卫动员大会筹备事宜,冷秘书做记录。三个人议了半天,选了一个黄道吉日,12月8日召开迎检动员大会。苗副市长当然也是乐见迎检成功,因为毕竟是自己分管的工作,通过省级卫生城市创建验收,那也是他领导有方,大功一件。创卫迎检动员大会上,市委柳书记亲临大会作重要讲话,强调创卫的伟大而重要的意义,关乎城市形象,关乎市民生活质量和身体健康。苗副市长在会上作了两小时动员报告,工作安排详细具体,奖惩措施力度空前。他慷慨激昂地号召:背水一战,决战20天,掉几斤肉,脱一层皮,坚决通过省级卫生城市考核验收!市直部门干部职工一人包一百米街道路段,街道办事处、居委会干部职工包住宅小区和居民住户。谁包的街道路段检查出了问题,谁就得摘帽子让位子。局委和办事处一把手逐一上台发言表态,要决战决胜。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会议开得可谓是热气腾腾。按说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气势,局外人一定感觉迎检工作可谓万无一失。可是,作为主管部门领导的司徒佩剑和贾绮冉却依然放心不下。因为前两年哪一次迎检工作也是如此安排的,结果还不是都没有过关。

早晨,司徒佩剑老婆急吼吼地要走,说:“早晨不做饭了,买着吃。”司徒问她为啥走这么早,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他老婆没好气地撞他说:“还不是你们给书记市长烧的底火,让机关人员扫大街?你知道别人背后叫你什么?配件!”

“那外号我早知道了。”司徒佩剑边穿衣服边说,“叫吧,让他们叫吧!谁让你老公当这个环卫局长呢?再说,创卫过不了,这个官也当不了几天了。”

他老婆走到门边,又回头抢白他一句:“我们局长在我面前发牢骚说,不指望你老公照顾,起码你在咱这局里,也该公平一点,现在分包那么长一条街!”

“那能怨我?包路段是市文明办划分的,我做不了主。”司徒就说。“回头我请你们局长喝酒,解释一下。”

老婆摔门而去。

司徒佩剑叫上贾绮冉一块买了早点,吃完一块上街巡查。贾绮冉见面就说:“一大早被老婆数落一顿。”

司徒就笑起来,说:“咱俩害一样的病,同病相怜。你还没有被人起外号嘛。”然后就给贾绮冉讲了早晨老婆抢白自己的一番话,

贾绮冉看看两边没有熟人,小声说:“你还听不出来?好多人叫我‘老贾’,意思就是那个真假的假!”然后搞怪地挤着一只眼注视着他。

司徒佩剑赶紧摆起手,放下筷子,用纸巾擦着嘴,说:“我可从来没这个意思啊。”

说着,司徒站起身结账,和贾绮冉两人冒着严寒,亲自到大街小巷督查市直局委和街道办事处迎检情况。

街道被楼房围成风道,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脸。各机关包路干部职工十步一岗,百步一哨,在瑟瑟北风中不急不慢地打扫卫生,刚扫一堆旋即又被风刮走了,保洁效果无法持久。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干部们的情绪。上街包路的机关人员看见城管执法车、环卫执法车,像看见仇人一样,有的丢白眼,有的怒目而视。都是环卫局、市政局出的馊主意,大冬天把他们赶出了温暖如的办公室上街受这等洋罪。

其实,领导心里也清楚,把这帮养尊处优的队伍赶到大街上,也就是空图一个声势罢了。现在市场因素越来越多,衙门里管的事越来越少,严查吃拿卡要以后,干部大多时间都在机关呆着,基本上是民不告官不究。财政还养着这么多人,也就起个稳定社会的作用。他们的经济命脉掌握在组织手里,一般说把这部分人养好了社会大局就不会乱到哪去。指望他们扫大街保洁,真不如一个五六十岁的环卫工大妈。

时过中午,司徒局长和贾局长两人就近走进一家饭馆。等菜的时候,两人还在为迎检结果担心发愁。贾局长顺手拿起座位旁的一张旧报纸,一下子被报上漆画荒山的新闻粘住了眼球。

“司局,你看!人家用绿漆喷涂荒山迎接上级绿化达标验收呢!”

“你真是少见多怪。这还值得学习?”司徒佩剑不屑地说。“咱们市临街墙壁不都早刷了漆,焕然一新了嘛!现在焦心的是环境卫生,你总不能满地刷白漆,叫人把脚背起来走路吧?”

“这是一个转换工作方法的思路。”贾绮冉放下报纸,望着窗外说:“大节气已过,天这么冷,人在大街上,出工不出力呀。”

“天都这鬼地方,你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扫,也难达到卫生城市的标准。”司徒佩剑叹了口气,说:“三两天突击就这么难,日常保洁比登天还难!风沙挡不住,流动人口这么多,你不能封城,才进城的第一代城市人的原生态生活习惯这辈子他改不了。”

“嗨,嗨!下雪啦!”贾绮冉兴奋地叫道。

“哎,没指望了,没指望了。天要灭曹啊!老天也来捣乱!雪一化,和垃圾灰尘一搅合更脏了。”司徒佩剑转过身,看到外面果真飘起了雪花,淡淡地说:“老贾,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下雪再耽误几天,创卫验收怕只有泡汤了。”

“司局,”贾绮冉看着司徒佩剑诡谲地说:“一场雪,啊?那真是白花花天地真干净!”

司徒纠正道:“什么白花花,白茫茫。”但贾绮冉的匠心他总算明白过来。“可是现请验收组已经来不及了啊。”

贾绮冉激动地说:“老弟,我们逮下一场雪!”

司徒佩剑这才大彻大悟,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对!说干就干,年内就这几天啦,时不我待。走,老贾,到市气象台找田台长去!”

一见面,田台长就给贾绮冉和司徒浇了一瓢冷水:“市气象台根本做不了这样的气象预报。”

贾绮冉像泄了气的皮球,塌坐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那咋办?你不能见死不救,看着我们兄弟削官为民吧?”

田台长解释说,做这样的天气预报,省台也只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要准确预报,除非找中央气象台。

贾绮冉和司徒两人眼睛交流一下,说:“孤注一掷吧。中央气象台也得去找。这关系到天都市的城市形象,也关系到我哥俩的政治生命。你得当作第一要务去努力!”

“这还用说嘛!”田台长说。“可是……中央气象台怕是不会白出预报数据啊。”

司徒佩剑问:“得得多少钱?”

田台长答:“咱没做过,我估计得预备个十万八万的吧?”

贾绮冉就爽快地说:“那么多钱都花了,也不在乎这十万八万。司徒局长,我做个主,请田台长办吧?”

司徒佩剑接着话茬说:“好,就按贾局长拍的办!这个钱市里不出,我们两个局一家五万也给你。另外,咱市里特产水晶制品拿点去,送给气象台的专家,请他们尽心一点,力争搞准一点。天都地下产这个,人家都知道,市里公关也都这么做。礼品费用我们两个局也包了。事办好了,验收通过了,我们再给田台长发重奖!”

一周以后,田台长通过省气象台熟人介绍找到中央气象台,搞来了天都中短期天气预报资料。预计天都市月底有一次小到中雪的降雪过程,时段大致在26日至28日间。

司徒佩剑和贾绮冉喜不自胜,如获至宝,真是苍天有眼啊!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里都是抓住这最后机会的力量。从市气象台出来,两人赶紧拿着气象资料向苗副市长一并汇报了迎检策划。苗副市长认为可行,并立即与二人再赴省城邀请省爱卫会、省卫生厅组织专家组来天都检查验收卫生城市创建工作。

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已相当于自己人了,具体迎检策划也就没什么隐瞒。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很是配合,立即着手通知组建检查验收团。几个人当下还共同研究了验收工作步骤。考虑到天气预报仍有百分之五的不确定性,商定27日赴天都,以便给检查留有余地。几个人又精心地对检查验收流程作了周密安排:如果到了天都就下雪了,那就先检查户外卫生情况;否则,先进行室内档案资料、制度建设、总结汇报等检查事宜,等待落雪。

省卫生城市检查验收团27日如期到达天都。天是阴了,但没有下雪的迹象。28日上午市里作了创卫工作汇报,就安排检查验收团到天都著名景区检查工作。

贾绮冉负责与气象部门联络,就急忙找田台长追问天气形势发展状况。好在中央台很讲职业操守,已经让省气象台转来降雪延迟一到两天的预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29日上午,重点部位、窗口单位检查验收结束。天阴沉得厉害,像要下雪的样子。检查验收团下午做室内档案资料审看。为了控制检查验收速度,司徒局长故意压住了送档节奏。但还是等不来雪。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和苗副市长就显得着急了。司徒佩剑和贾绮冉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零下三度的低温,司徒佩剑发迹以下汗津闪亮,贾绮冉小平头上热气蒸腾。检查验收团成员急着要回去过元旦。

人黄有病,天黄有雪,这年头好像啥都乱套了,千古气象谚语也不灵光了。预测有雪,天也昏黄昏黄的,可是雪就是下不下来。

早晨,司徒佩剑和贾绮然相约起个绝早。在去西山贤隐寺的路上,司徒对贾绮冉说:“老贾,你说,老天不该这样对咱啊?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贪不嫖不包养情人,咋这样官运不济呢?”

贾绮然很慎重地说:“要有定力,要相信,好人终有好报!”

到了山上,贤隐寺刚打开庙门,两个小和尚正在打扫。二人进得寺院,先上了香,小和尚看停车场的小车判定是两位大官,就直接引见住持了。司徒局长和贾绮冉在功德箱敬了善捐。“善哉善哉!”住持手中签筒摇得呼啦啦响,口中念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问官运前程还是求财运?”

司徒佩剑急说:“我们求雪!”住持摇签筒的手停在半空,一瞬,就又摇动起来,常人看不出破绽,只听他口中依然念着:“二位施主体恤农桑,善哉,善哉”。

只见住持停住摇晃的签筒,伸过来让司徒和贾绮冉抽签,两个人推来推去,都怕自己手气不好。最后还是司徒局长抽出一签,一看是下签,司徒局长心里一惊,手不由自主松开了,签掉在地上,弹跳了三下,面朝下停住了。贾绮冉似觉情况不妙,弯腰捡起来就看到是下签,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就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住持接到手里却笑道:“好签,好签!二位施主是求雪,下则为正。”

司徒佩剑疑惑地问:“果真如此?”

贾绮冉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一句:“高僧没有虚词吧?”

“阿弥陀佛!”住持双手合十:“此乃天意。”

贾绮冉就说:“真要下了雪,我们还愿一万供奉!”

住持双手合十口中念道“善哉善哉”,并亲自送他们走出寺院。

司徒佩剑和贾绮冉赶紧打道回省创卫检查团住地宾馆,两人的心情好多了。苗副市长打来电话,他已经在宾馆接待大厅。司徒就让司机打开双闪,车开快些。

行道树下的草坪斑驳陆离,已经枯萎,“你看看,你看看,司徒局长,这都是绿化达标了的。”贾绮冉指点着草地顺口说道:“咱们是点子背呀!咱私下说,绿化生态城创建咋就一举验收通过了呢?这个灌木草坪要达标的话,哪会有这么多灰尘扬沙呢?”

“一家不知一家难哟。”司徒说,“各有各的招,各有各的苦。”

进了宾馆大厅,两人拉着苗副市长到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房间,商量再拖一拖室外检查时间。

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也很尴尬,说:“检查时间延长一两天可以,太长了,不好给专家们解释。再说了,你们总不能让检查验收团在天都过元旦吧?”

苗副市长陪着笑脸陪着不是,指示司徒局长按应急预案把纪念品提前送到检查验收团成员房间,以稳定专家领导们的不安的心,并继续安排检查验收团去景区游览。总算把一天打发过去了。

吃罢晚饭,司徒佩剑、贾绮冉随苗副市长把省爱卫会常务副主任送进房间。苗副市长心事重重地和两人告别:“都尽力了,听天由命吧。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看着苗副市长的车走远,司徒佩剑心里对天祷告道:“青天啊!都说你抑恶扬善。你给我们两个还算本分老实的人一条出路吧!”

“回家吧。”贾绮然拉起他,说。“咱们人也求了,神也拜了,就是苗市长那句话,听天由命吧!”

回到家里,司徒佩剑毫无睡意。他沏一杯红茶,坐在阳台上求雪。老婆几次催他睡觉,他说:“睡得着吗?如果这场雪下不下来,元旦以后,我就得降职了。”老婆给他往茶杯里续了开水,软软地说:“多大个事!不当这个扫大街的官,省下这份心,咱两口儿好好过日子。”这话让司徒佩剑听得丹田立马燃起一股久违的热流,向下直涌。

真是“天不灭曹”,雪在后半夜终于下下来了。司徒佩剑急忙拿出手机,准备给贾绮冉打电话告知这个好消息,手机却响了起来,是贾绮冉打过来的。就听贾绮冉那边兴奋地叫道:“司局!快起来!快看窗外,下雪啦!”看来他也没睡。

两个人对着手机爽朗地笑起来。

“司局,你得给苗市长打个电话,”贾绮冉在手机那头继续说,“请他安排下面,明早可别有积极分子把雪清扫了啊!”

司徒佩剑感到这真是个值得注意的大问题。雪下的本来不大,再一乱扫,不仅求来的雪白下了,而且街道脏得更很。

给苗市长打过电话,司徒佩剑站在窗边,注视着路灯的光影里飞舞的雪花,是那样晶莹美妙。此时,天都的雪夜一片静谧,只有雪花随心所欲地飞着舞着,优雅地、缓缓地落在地上,看着看着地上就变白了。奔波了一天的市民都睡着了,书记、市长也都进入了乡,苗副市长或许也睡着了。只有他和老贾焦急地、寂寞地在等待着这场落雪。他下意思地打开阳台窗户,伸手接了十几片雪花,含在嘴里瞬间就融化了,微凉微甜的雪水直透心脾,清爽极了。良久,司徒佩剑才关好窗子,缓步回到卧室,在老婆身边躺下了。几天来他终于一身轻松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年的最后一天早晨,雪渐渐下得小了,城市一派银色世界。这场雪下得虽然有点小,积雪只有一两寸厚度,但迎接检查也够用了。司徒佩剑早晨起来,特意爬上楼顶,放眼望去,一切不入眼的脏污被白雪或包裹、或遮盖,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积雪,寂静地洁白着,以它的圣洁无暇装扮着天都大地。

司徒局长下到院子里,看着外面一派银装素裹的洁净世界,心里非常畅快,不由得在院子里大喊了两嗓子。他想,如果不升温,这雪两三天化不了。司徒佩剑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他听着觉得特别美妙。赶到宾馆,看见苗副市长也是喜气洋洋的。司徒佩剑汇报说准备给检查验收团成员配发羽绒服,苗副市长一摆手,说:“想得周到,办得好!”

这时候,贾绮冉也到了,大叫道:“好一场大雪,白花花天地真干净!”说着还在司徒佩剑肩上拍了一巴掌。

司徒局长又俯在苗副市长耳语一番,只见苗副市长一拍脑袋,招来秘书,说:“赶紧的,小冷,通知市直各部门、各区街道办事处,除了车行道以外,这场雪什么时候清扫等市里通知。”

早餐过后,司徒佩剑就安排工作人员把早已准备好的羽绒衣作为工作服发给检查验收团成员,检查验收团成员们情绪立马高涨起来,纷纷议论说,这次天都一定能够通过检查验收;否则,我们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接下来检查点抽签气氛宽松多了。被查点纸签由司徒局长自己做了,专家认真地从纸箱里抓出五个纸条来。抽签结果尽在司徒和贾绮冉掌控之中。

大雪覆盖了城市楼房街道,一片洁白,空气中冷峻里透着清新。省考核验收组兵分七组,在天都市苗副市长等一帮迎检人员陪同下,乘坐商务车沿着市区主要街道和少部分背街胡同巡查,中途按规定也选取几个抽查点下车认真查看一番。所有地方都是一片圣洁的雪白。专家和领导们亲眼看到的确实是一个超清洁的天都。该走的流程都走到了,双方对检查结果都十分满意。

天都市创建省级卫生城市历经三年,终于在年末最后一天顺利通过考核验收。

中午,天都市举行盛大欢送宴会。市委柳书记、市长、市人大主任、市政协主席等领导整齐出席宴会,柳书记致辞感谢省检查团,说了“要学习检查团专家、领导冒着严寒大雪、检查一丝不苟的精神”等等很多赞美的话,对省创卫检查验收组专家和领导关心、肯定天都创卫工作表示千恩万谢。

吃过午饭,市委柳书记、市长和苗副市长、司徒佩剑、贾绮冉等一直在大厅耐心等候专家和领导回房间收拾东西,互相说着今年市里重点工作完美收官的吉利话。省考核验收组成员陆续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来,领导们纷纷上前一一握手,再次千恩万谢。终于,检查组的两辆中轿缓缓启动了,市四大家领导列队挥手告别。此时,离新年还有十多个小时了。

市几大家来送行的领导都站在各自小车边上,开着车门,表情耐心地、内心焦急地、规规矩矩地等着市委书记、市长上车先走。而此时,柳书记和市长则显示出一把手特有的稳健,从容地缓步转身和司徒、老贾等迎检组领导干部们一一握手:“大家辛苦啦!谢谢大家!”柳书记充分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市长说:“怎么样?压力变动力。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话似乎是对因为创卫训他们三个的一种解释、一种安抚。柳书记又满面春风地说:“市委市政府十件实事到此全部胜利实现,你们功不可没。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真金白银明年目标表彰大会上见。”说罢钻进小车一溜烟开走了。其他市领导这才自觉按官位大小先后上车,并按照省委干部任职发文形成的座次顺序陆续开出宾馆。

司徒佩剑和贾绮然两人站在雪地里,每人都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两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们的帽子保住了。

苗副市长走过来,先安排冷秘书说:“通知下去,各单位抓紧上街扫雪,利利亮亮过元旦。”然后转向司徒和老贾,安排他们,“抓紧坐下来认真总结创卫经验,元旦以后,市里要隆重召开创卫表彰大会,所有创卫有功人员要论功行赏。”

贾绮冉看着白茫茫的城市,感慨地说:“还是得谢谢老天爷啊!”

苗副市长瞪了他一眼。

“老贾谦虚得不是地方!”司徒佩剑赶忙纠正道:“我们这是人努力、天帮忙!”

“思想境界太低!创卫成功,人是决定因素,主观努力是决定因素!”苗副市长正色道。

贾绮冉无言以对。

苗副市长余气未消地扫了贾绮然一眼,转头对司徒说:“雪年年下,前两年怎么没通过验收啊?是不是司徒?”他并没有等司徒局长回答,只朝贾绮然乜斜一眼。“我看这个总结,不要指望老贾了,他那觉悟,那认识,也不可能写好!由你们局组织几个秀才,集中坐下来写,一定要总结出创卫经验,叫响‘创卫精神’!”

创卫真的就这么巧妙地通过了,这样的总结贾绮然真心不想写。贾绮然心里就想。苗副市长这么高调要求总结,莫非他也有意乘创卫成功的政绩向重要岗位靠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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