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乘风归去的苏东坡---碎金淌岭南22

2015-12-08 10:43 作者:白说废话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宋代的岭南,已经开发得差不多了,珠江河谷及三角洲良田万顷、人烟稠密,不再适合作为失势官员的贬谪之所。只有崇山峻岭和极边之地,皇冠的阳光普照下还有阴影。然而,极南的日南郡和红河流域分家走了,已不是中原王朝的地盘,琼崖也就成了天涯海角,作为宋代君主惩罚罪官的边远恶州。两宋近300年,庭争很厉害,却对失败的一方处分不如唐代那么重,官员遭贬的人数屈指可数。所以,贬谪岭南就跟中大奖一样稀罕,贬谪詹州更如陨石砸到脑门心。苏轼就有这样的霉运,他一生三次遭贬,越贬越远,过了六十花甲反而要漂洋过海。

苏轼是名人,八十老叟对他的诗词也能耳熟能详,这里就节省篇幅,不介绍他的生平和事迹,只需知道他的霉运与元祐党人有关就行了。他并不是变法的反对派,却反对新派借青苗法扰民。在宋神宗时代,他与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和而不同、坐而论道,都没有私心,私宜反而不错。到了他的老友章惇做相国就不同了,章惇把他二贬惠州,他也真不肯辜负老友一片美意,在这罗浮山下活出一片自在来。他做烤羊脊,酿桂花酒,与儿子做诗论文,与朝云谈佛修道。又用尽了积蓄建房子,挖泔水井,种荔枝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他想在这个远离是非的地方终老了,心情愉悦,精神开朗,有一天赋下一首《纵笔》诗: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

报道先生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此诗长了翅膀,飞到章惇耳里,章惇认为他的贬谪生活太闲适了,于是把他三贬为儋州别驾。

上面的这首小诗流传不甚广,苏东坡的许多文本没有收入,却能表达出他的情趣。后人说他的诗词是浪漫主义的杰作,特别是那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更是继承了屈子的天问传统,以玫丽的想象,恣意的笔调,渲染出仙界的美好自己对人世的戴。其实,苏轼对求道成仙是真心的向往,在他来说,琼楼玉宇正是他的归属,这首诗是写实,是他真实的向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苏轼熟知医理,被贬期间路途坎坷,徙官频繁,异地寒温不适,远疆水土难服,对医药更为重视,曾写过很多医学病理方面的文章,如《论脏腑》、《求医诊脉说》。对民间传用不为人知的验方、单方及药物独特功效特别加意,并记下来以便流传。其所传方药,或为其亲历,或传之土人、友人、医者乃至方外道释者流,且多自称目睹其验。为后人与沈括的医方一同编入《苏沈良方》。可惜,此名为良方,却在京师大疫中,医死不少太学生。

苏轼博学多才,非一个医理可以究其对人身的探索。他的一生可以用三部曲表达:治病、养身、向道。苏轼苏辙兄弟少年时在家乡今四川省眉县天庆观读书,启蒙老师是道士张易简,苏轼一生与道教结下不解之缘,如《放鹤亭记》对道人张天骥大加赞赏,而《后赤壁赋》又以道人入结尾。在他被贬时,仍给许多道观、道堂撰文,于是有了《众妙堂记》、《观妙堂记》、《庄子祠堂记》等等美文。死后还被道教南宗祖师白玉蟾称为坡仙。当时张易简道长收的学生有几百人,苏轼是倍受青睐的,同学中还有后来载入《仙鉴》的知名道士陈太初。道人轻打五更钟,正是他的精神追求的一个方面,他念念不忘的是,行走在长生不老的路上,悠悠的钟声犹如上天的呼唤,鼓励他勘破红尘、破除万难,以期有朝一日乘风归去。

懂医的一般都酷爱养生,特别是中医,在娘胎里就与养生密不可分,养生又与修行息息相关。在苏东坡留世的诗作中,还能够读到他自制营养饮食,煎药疗疾的情景:

我昔在田间,寒疱有珍烹,

常支折脚鼎,自煮花蔓菁......

从田间采摘具有中草药疗效的植物熬汤,再加上生米为糁,放入少量生姜,羹烂可食,苏东坡自名为东坡羹。此羹不用鱼肉五味,却可以止咳去痰,发散表寒,实为药食同源的最好例证。那首《于潜僧绿筠轩》诗,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医。更是说明了博雅达观的生活态度,是健康长寿的基本保证,

苏轼炼丹,起初也是为治病养生。他在惠州时期痔疮犯了,先是尝试传统药物治疗,可惜效果不好,才又拾起授业蒙师的衣钵。苏轼在诗文中没少提及炼丹,他生活在科技水平相对发达的北宋,且有前代食服丹药而死的教训历历在目,唐代宪宗、穆宗、敬宗、武宗、宣宗都是因此而亡。韩愈上书反对炼丹,自己居然也因服药而亡。也因炼丹的诸种设备及药材缺乏,苏轼只能与炼丹成仙梦中神交,并不曾亲身尝试。被贬期间,诗文名气盖世的他,结识了不少有名的岭南道人。岭南本就是丹鼎派祖师爷葛洪的发祥地,基本上没有道教另一派符箓派的地位,寻常道士都懂得粗浅的炼丹知识,何况是结交国内第一名士的道人。那个不是身怀绝技,只待功德圆满白日飞升。

炼丹分外丹和内丹,外丹是化学的先驱,由印度阿拉伯、拜占庭传至欧洲,在那里演化成化学学科。内丹作为养生的功法流传至今,为增强体质、摄生疗病提供了有效措施。这些都远远与葛洪他们的初衷相悖,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

苏轼炼的是外丹。凡炼外丹必加水银,此为剧毒之物。少量服用提升人的精神,和吸鸦片一样,红光满面。药效过去了又萎靡不振,毒素积攒体内,天长日久非中毒不可。苏轼的丹药没能治好痔疮,按照当时的水平,断绝辛辣食物,也只是不大发作而已。他以为有了效果,更加痴迷于炼丹了。

第三次被贬远州前,那个在西子湖上相遇的女子朝云,以西子湖一样的柔情陪伴了他二十年,而今香消玉殒。苍茫海天,从此只能独自行走了,惠州成为他的伤心地。他索性和儿子苏过把炼丹的鼎炉和药材一股脑带过琼州海峡。渡海前,他写下了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诗句,对远离喧嚣的蛮荒之地充满了期待。

毕竟詹州还是未开发之地,流人不多,更少见精通奇门六甲的道人,苏轼炼丹只能凭自己摸索。此时他年岁已高,又处于监视下,政事无所作为,他也越来越厌倦于人世的争斗,转向虚无缥缈的仙佛世界。到儋州不久,苏东坡就遇到一件糟心的事:在军使张中照顾下租赁的几间官舍,随着张中的调任,被人举报,不能继续居住了。无奈之下,苏东坡只好买地造屋。结果,卖掉惠州家产所得的钱,囊空如洗了。对人世深感失望,他把精神完全寄托在求仙上,他和儿子经常出入于乡间茅舍,寻找炼丹的材料,云遮雾绕的纱帽岭也不时留下他们采药的身影。

不过,深受儒家文典熏陶的苏轼,面对民风淳朴、经济落后的现实,不可能完全撒手不管,却也不能像在黄州惠州期间亲力亲为了。他在惠州推广秧马、水车,对岭南的农业进步功不可没,在詹州无权无势,只能与乡邻往来,所以没有多少政绩流传下来。海南的椰风海浪,却以宽阔的胸怀容纳他。也算是苦中作乐,一次土著人请他吃蚝肉,他觉得是空前的美味,于是告诫儿子要保密,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这是黑色幽默,充满童趣,同时又折射了当时朝廷政治斗争的残酷。 政争失败带给他深深的挫折感,朝云离世带给他深深的孤独感,在山清水秀的詹州,都得到一定程度的稀释,那些面目黝黑的土著人,给了他心灵的寄放处。他曾赋诗写道:馀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阳招我魂。

然而,哪怕他一事不做,他的巨大影响力,对海南就是一笔取之不尽的宝贵财富。海口五公祠的一副对联,是对唐相李德裕等人的高度推崇。五公祠始建于明万历年间,陆续建至20世纪初,总体建筑依地势而构建,占地面积99亩,主要由五公祠、苏公祠、伏波祠、观稼堂、学辅堂、洗心轩和五公祠陈列馆组成,人们习惯以五公祠统称。苏轼的纪念祠耸立其中,这幅对联也可以看成是对苏轼及所有流官的褒扬:

唐宋君王非寡恩,琼崖百姓有奇缘。

是呀,没有他们带来的文明之火,海南至今还在蒙昧的黑暗之中摸索。

把丹药当饭吃的苏轼,三年后终于乘风归去,却不是上天,而是遇赦北返。当他乘船来到广州,他的弟子秦观看到他的印堂发黑,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师,您还在服丹药?那会害死人的。

求仙毕竟不是正道,作为儒家子弟,应该关注国计民生,敬鬼神而远之。苏轼脸红了,解释道,詹州瘴气横行,我服丹药是为了却病强身,如果能以身证道,又有什么不可?葛洪论证了神仙的存在,我们凡人却可遇不可求。

金丹不可成,安期渺云海。

尸解竟不传,化去空余悔。

他缓缓地吟出一首《和陶读山海经》,表达出对前人的惋惜,借以表明自己的路没有走错,修行求道,也和两情相悦一样,讲究的是个缘字,可惜的只是他的缘还差一点。秦观凭借一首《鹊桥仙》风靡北宋,对两情相悦做出了精辟的解说,却没有办法劝解走火入魔的老师。老师继续北返,秦观心知这是诀别了,眼眶通红地拱手,目送孤帆远影消失在碧波中。

过金山寺,苏轼下船,看见那幅李公麟所画的东坡坐像还在,百感交集,写下了《自题金山画像》,概括了自己凄凉的后半生: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两个月后,被丹毒侵袭了五脏六腑的苏轼,没能回到京城汴梁,倒在汝州郏城钧台乡的逆旅中。或许他的魂魄,完成了他的夙愿,乘风飘到仙山琼阁。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02474/

乘风归去的苏东坡---碎金淌岭南22的评论 (共 7 条)

  • 雪灵
  • 淡了红颜
  • 荷塘月色
  • 襄阳游子
  • 沐子
  • 笑响
  • 老党
    老党 推荐阅读并说 推荐阅读。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