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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眼画师

2015-11-02 12:24 作者:七弦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他在风里画尽绿瓦高房与红妆,画着那个她到耳聋眼盲,有雪花落在肩头和发上,却再也不见她的模样,又如何与她共赏这风光?

——题记

(一)忘川渡口,谁在挑灯望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昏沉的天幕倾泻了下来,一片一片地,落在那人的肩上,顷刻,睫毛上便沾满了晶莹的珠花。

就像雪白的彼岸花一样,放肆地开放在那人的脚边。那道身影清瘦而佝偻,打着一把红色的竹纸伞挑着一盏灯笼,默默地立在忘川河畔。

挑灯凝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风吹起落了一地的白雪,灯火摇曳,映出了那人的脸庞。那是一名女子岁月风霜在她的脸上刻下刀伤,不见昔日丝毫倾城风华的模样。

那女子两鬓苍苍,眉间朱砂,眼神凄怆哀伤,正如她那单薄的身子在这漫天风雪地里给人的感觉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悄然滑走,寒风冷冽如刀,每一刻都仿若刺骨。站在渡口守望的慕江南不由收紧了衣襟,眉眼尽是皱纹的双眼始终不避风刺冷的寒风,紧紧凝望着对岸,生怕再次错过了时光。

风雪愈发的大了,她的身子在这风雪里,也越来越佝偻了起来,那眸底摇曳的星光,逐渐,逐渐地黯淡。

恍惚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少年声音。

“江南,我终于来到了这里……”

慕江南的头渐渐低了下去,苍白的容颜上,酒窝微微荡漾,唇角轻扬起了一抹微笑。

如释重负。

(二)他在江南望江南,卿在何方

北秦,汾阳侯府。

汾阳侯赵构举起精美酒壶小酌一口,抱着怀里女子,笑意浓郁了几分,“世人皆不知为何当年名动天下,风姿无双的燕大画师,会为了一身草莽武艺而自残,自己挖去了双眼,成了世人眼里的疯子。本侯却是晓得,美人不爱江山嘛,以前我也很嫉妒他,现在回想一下,何须如此?自己心仪的女子,台面上是位列胭脂榜榜首的倾城女子,可结果却是被风流倜傥的我抢了来,夜承欢,不知如今沦为风尘女的她到了哪里,不知是否已经死去。嘿,说起来,本侯还是有些想念的紧呐!”

赵构揉了揉下巴,幸灾乐祸道:“前不久听说慕江南辗转到了江南那边,立马那杀人狂魔楚傲天就在江湖扬言,要去寻那倾城美女,好生把玩之!谁若是敢抢生意,他便势不两立。嘿,真是好大的威风与口气啊。出奇的是,整座江湖竟无人出言阻挠,一半是惧他杀人不眨眼的凶威,另一半嘛,多是对沦为万人骑的她不太感兴趣了。”

赵构说到这里,忍不住捧腹大笑,差点笑出眼泪,但是眼神阴沉,好像在说你燕凤尘是天下画技无双如何,是学成绝技武艺无敌的人物又如何?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一个瞎子,又如何去救你的心爱女人

不同于这位汾阳侯的大快人心,他身边的她眼神黯然,同样是女子,自然有些心有戚戚然。

朝廷江湖之中,女子,尤其是姿色的美人,有几人能够幸免于难?

赵构善解人意的身体前倾,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温柔道:“放心,我赵构此生必不辜负你。”

她正要说话,猛然起身,一把近乎蛮横地将赵构从椅子上拖拽而起,然后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当她看到那个陌生的背影后,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连带着赵构也刹那间忘却了女子手腕用力带来的刺痛,只有胆寒。

那是一个修长的身影,腰间悬佩一支画笔,正站在对面墙下,一只手扶在椅沿上,淡淡‘看’向他们两人。

她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汾阳侯瞬间就是冷汗浸透后背。

那个照理不该找到此处的年轻人,眯眼细‘瞧’了他们两个半天,才缓缓开口道:“都是熟人了,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就没打搅你们。”

赵构无比希望自己在这种关头能够挺直腰杆,哪怕能够说上一句半句硬气话也好,可是就算他自己,也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牙齿在打颤,“你不是已经瞎了吗?不是该去找你的女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那人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孱弱画师燕凤尘,眼瞎又如何?想要找到大名鼎鼎的汾阳侯府,有何难之?”

此人越是如此心平气和叙旧一般,她和赵构越是肝胆欲裂。

赵构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双眼通红,突然对那个背影吼道:“燕凤尘!你敢在北秦朗朗晴天之下杀我?”

燕凤尘转过身,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眼神虽然无神,然而那脸上的表情,更让年轻汾阳侯感到悲愤羞辱,“你当真要杀北秦公侯,公认造反?”

燕凤尘平静说道:“若是昔日之身,家人俱在,你汾阳侯权势滔天,自是不敢相惹。如今的燕凤尘孑然一身,身无牵挂,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杀了你汾阳侯,朝廷又敢奈我何?”

赵构脸色阴晴不定。

燕凤尘瞧着他,略带讥讽,一字一句,“最快赶来的两位侯府供奉已经死了,就在刚刚。至于那些侯府死士扈从,怕更是来不及了。夺妻之恨,一家数十口之仇,天下不还我公道,我燕凤尘今日便亲自来拿!”

赵构终于崩溃,身形踉跄地向后退步,跌倒在地。当燕凤尘刹那间出现在赵构身前的时候,那个女子终于止住了颤抖,眼神狠戾,手腕一抖,一柄雪亮的软剑出现在了手里,脚步轻点地面跃起,横空向他刺去。

燕凤尘脸色如常,提起腰间的破烂不堪的那支画笔,在空中连画数笔。顷刻,她跌落在地,一身华贵裙衫碎了一地,心口处,鲜血淋漓。

汾阳侯赵构彻底肝胆俱裂,不顾脖子被掐住带来的窒息感,眼神写满了求生的哀求。燕凤尘将他提着离开地面,轻声说道,“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心死无望才是可怕。让你这样的废物祸害活到了现在,真是抱歉。现在,解决了你,我该去找她了。”

眼眶布满血丝的赵构双手抓住那条手臂,但是双手无力,徒劳无功。

燕凤尘就这么提着赵构走出房门,转身,用力,一把将他砸向了玉砌府墙上。

只是刹那,鲜血便蜿蜒而下,宛若盛开的曼珠沙华。

鲜艳如画。

而远处江南,有个重新腰间挂笔,腰后藏画的年轻人,北渡后南归,去找他的小江南。

往南去,去看她,一眼也好。

(三)当年落飞雪,小凤还未尘

他与她,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也是仇家。北秦建国六年,帝颁布军令,大军进攻小国南楚,是他的父亲,当年大元帅府邸的幕僚军师献计,让元帅拒绝有意投降苟活的南楚王妃,直接杀了她的母亲

她被他父亲暗自用手段带回府邸,成了他的贴身丫环。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刚进府邸的丫头,燕凤尘总是爱变着法子欺负她。她在他的面前,也从来毫不掩饰憎恨表情,每次两个小酒窝微微鼓起的生气模样,都让他觉得十分好看。

燕凤尘十六岁,便成为了一名名动天下的画师。玉树临风,绘画唯美,令无数闺中女子暗自倾心垂慕,甚至曾有人不远千里来到门前出手黄金千两,只为他为家里的女儿作一幅画。

当然,燕凤尘并未答应,只是拿了随意拿了一幅画塞给了他。

燕凤尘这一生所作的人物画,从来只有一个女子,那便是慕江南,她倾城的容颜也是这般逐渐为人所知,上了胭脂榜。

记得刚学成技艺那次,他将她叫到了书房。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幅画,轻轻在桌上铺展开来,让她看看像不像。画上画的是一位颜色无双的姑娘,站在一颗盛开的桃花树下,鼓着两个小酒窝,笑容灿烂。

慕江南两眼绽放星光,随即顷刻黯淡开去。

燕凤尘斜瞥了一眼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侍女慕江南,拿起画笔轻抬起她的下颌,嬉笑道:“怎么,画中女子是不是画得太过好看,小江南自惭形秽了?啧啧,人人都说江南好,我看你还是改了名字,叫江北好了嘛,免得砸了江南美景的名声。”

身负仇恨的慕江南无动于衷,板着脸,双眸阴沉,恨不得将这个少爷公子一口咬死。燕凤尘毫不在意,随意用笔蘸了点墨汁,点在她的眉间上。戏谑道:“怎么,一副咬牙切齿模样,心里对本公子所言不服气?不服气你打我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羞愤难忍的慕江南抓起笔筒里的画笔,蘸了墨汁就往燕凤尘身上丢去。

燕凤尘也不恼,只是拿着画笔轻轻挥舞,一一拍回,除了少许的溅在身上,全部落在了慕江南身上。瞬间,成了一个脏乎乎的小黑人。

“燕凤尘,你不得好死!”

“来来来,江南小狗,咬死我啊。”

“你不是人!”

“呀,小江南,还真别说,现在的你瞧着倒有几分美人胚子,可爱极了。有本事,把你的酒窝鼓起来,本公子免费为你再绘幅画,保管名闻天下。”

“燕凤尘,迟早有一天我要你不得好死!”

“就这会儿好了,我保证不还手。小江南,你这坐在地上哭鼻子,可不像你们南楚的作风啊。”

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着,一个泣不成声,一个脸带笑意。

那一年,不懂国仇只知家恨的她十三岁,画技刚成的他十六岁。

——————

北秦庆历十年,慕江南终是因他的画名闻了天下,一夜成了天下尽皆仰慕的胭脂榜榜首,令无数男子垂涎不已。当然,对于如日中天备受荣宠的汾阳侯府亦不例外。汾阳侯府的小侯爷是出了名的酒色之徒,常常风流于烟花之地,常放言要揽尽胭脂榜上的女子,方不负此生来人间一趟。

那天小侯爷赵构带着旨意领着兵马来到燕府的时候,鹅毛大小的雪花一簇簇落下,远山,马道,房檐,全都被飞雪遮盖。

她不知所措的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眸子里闪着委屈而倔强的泪光。

燕凤尘平复好心情,转身松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终于要飞出我的囚笼有机会报仇了,反而不舍得本公子啦?”

慕江南忍住泪水,撇过头,伸出一只小手,气呼呼道:“我的那幅画还我。”

燕凤尘冷笑道:“行啊,本公子一幅画三千两白银,你付钱我立马就拿给你。”

慕江南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出房门,她转了转头,看他负手背面向墙,背影有些冷清。

许久,燕凤尘出声道:“真是爱上了本公子不想走?汾阳侯府虽然势大,逼急了本公子,即便手无缚鸡之力,大不了玉石俱焚,谁生谁死,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慕江南细弱纹丝道:“是不是我走了,你就不会画我了?”

燕凤尘转身摊手笑着道:“当然不会。我这一辈子就会画画这么一件玩意儿,就会画小江南丑丑的模样,不画你,活不成啊。”

慕江南咬着嘴唇:“记得一年至少要画一幅画。”

燕凤尘笑眯眯轻笑着道:“哟,小江南也不是太笨嘛,做了金丝雀还在为今后谋划,想要随时有个好身价。你放心,本公子定会画下一幅幅画,然后去找你。”

说完转身,闭上了眼睛,再不看她。慕江南如遭雷击,脸色苍白,下意识抬起手,好似要去拉住什么,但还是放下。抬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一步一步走去,如入地狱。

一颗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轻轻滑下,在地面上结成晶莹的水花。她一直身负着国仇家恨,但是她从来都不觉得沉重,要不是这些仇恨支撑着她,她或许早已没有苟活的勇气了,即便明明知道,仇恨只是借口。

对于五六岁便入燕府的她来说,国仇家恨太过远了,这座本该厌恶的府邸,早已成了她心底真正认可的家。越是长大,才越明白当年的仇恨不能怪他家。要不是他父亲提议赐死她的母妃,或许她的母妃免不了被皇室宗亲纳入府邸亵玩的下场,于她母亲而言,死亡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今天若是抗旨不随赵构离去,燕凤尘或许真的会为了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选择与赵构同归于尽。但她不能这样自私,若是因他一时意气,不仅他的大好前程会尽皆毁去,就连他的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受到牵连,难以存活。他们都已入古稀之年,已经经不起任何风了。

不知道多少次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不知道多少次见到他一家同乐的场景咬牙切齿,不知道多少次想要趁着深夜,去他房里将他一剑刺死。不该的是,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此别后,两不相欠。

她捂住心口,可还是心疼。

她抬起头,满脸泪水,轻声抽泣道:“凤尘,以后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要不喜欢我。”

——————

门外马蹄声声势如雷,渐渐退去。

有个年轻人就像无所归去的孤魂野鬼,不惧风雪,安安静静坐在房檐上,背对着城内,面向官道。

燕凤尘眺望着马蹄印渐被风雪埋没的茫茫官道,默不作声。

雪花落在了他的发上,肩上,未过多久身上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风雪。

他依旧眺望着远方。

望着有她的地方。

想要地老天荒。

好像有位古人先贤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知坐了多久,昏昏欲睡的燕凤尘突然起身,笑骂了句真是个傻得要死的笨江南。

(四)岁月如花,他画尽一幅幅画

时间,总是最经得起长久的,也是最经不起消耗的。眨眼五年已过。当年便已玉树临风的燕凤尘更是风华无双,被天下人所仰望。这些年来,他除了出府购买纸笔,从不轻易走出府邸。府邸的人要是想要找他,总是能够在他的书房看见他的身影。

他大多时间都是呆在书房里,疯狂地画着一幅又一幅画。他不再局限于只画当年的她,他画山水,画花,画草木虫鱼,也画诗情画意的烟雨江南,他画尽了绿瓦高房与红妆。当然,更多的,还是画那个他爱欺负有着酒窝荡漾的慕江南。

自她走后,他便一头埋在绘画里,就连睡觉都是极少极少。因为他怕睡觉,怕总是被那一个又一个类似的惊起。明月高悬,浓雾消散,她挑一盏灯火,在渡口前静静凝望,眸子依旧闪闪发亮。他每次都努力伸头凝望,望见她眼泪一滴滴落在岸边的江水上,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小江南,小江南,但是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他拼劲力气地抬手去摸她的脸,可是一伸手,却什么都不见……

每至半夜醒来,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

北秦庆历十三年,他家被扣上了通敌的叛国罪名,全家悉数被杀。只有他苟活了下来。他开始改名换姓,易容在江湖行走。那段时日里,他落魄得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过得一塌糊涂。他才明白一旦离开了家,离开了锦衣玉食,他自己什么也不是,不要说去报仇,就是养活自己都显得那般困难。

他是那么地想要就此死去,只是一想到心心念念的她,不知沦落到了哪座金丝秋囚牢里,好不容易提起死的勇气立马散了去。

他再次拿起了画笔,流落街头,为人作画,把记忆中她最好看的模样画下来,画她的一颦一笑,画她的眉,画她的发,画她的衣,画她眉间哀婉的朱砂。过着乞讨一般的生活。他总是拿画换来的琐碎银子换来几两好酒,晚上独坐,一杯一杯的,与月亮对饮。他在梦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皓月当空,有她笑意盈盈的站在他面前,眉间朱砂依旧冷艳。她轻声出言,公子若还思念江南,便自挖双眼,画尽万千幅画报仇之后来寻我。忘川渡口不见不散。他不解为何要挖去双目,画那么多画便可报仇寻找到她,刚想细细询问,人已不见,从梦里醒了来。

那一晚,燕凤尘望着还未散去的月亮,泪水模糊了双眼,口齿不清地说了很多话,后来索性纵情饮酒,一直饮至后半夜。他把十六岁那年所作的画卷好,藏在腰后,把那一直作伴的画笔悬挂在了腰间,大笑着推门而去。

门外的地面上,洒下了殷殷血痕。血珠从他的眼眶里冒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粗布麻衣上,流成两条细细的河。沾满血的簪子被他握在手里,只有长发披散,如墨如故。

——————

渐渐地,人们都知道了这样一位盲眼画师。燕凤尘每到一地,都尽量在喧哗拥挤的大道边上作画,一卷卷的山水和花鸟画在他身旁,渐渐垒成小山,不言不语,只是不断泼墨纸上,绘着一幅又一幅绝美的画卷。

十年就在他的一幅幅画里被画过去了。他用十年的时间,走遍了天下无数座繁华的城池,也画了无数幅精美绝伦的画。只是时间越久,他画的那个她越来越不像她,他变得越来越恐慌,于是更加急不可耐的回想,疯狂的作画。当他终于画尽第一万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再作画了,哪怕一笔一横,都显得那般别扭。他愤恨地捶打着城墙,直到拳头遍布血痕,直到轰然一声城墙被他打得坍塌,直到前来抓他的官兵被他全部格杀,他才惊觉,自己竟然拥有了绝世武功,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有了亮光,和眼睛一样能够看得见很多东西。

他恢复了姓名,弃了绘画。带着一笔一画,行走天涯,报仇,寻她。

(五)灯火阑珊处,独见白头人

当一骑出现在终于可以望见忘川河旁的时候,这一骑终于停马不前。

他翻身下马后,拍了拍那匹战马背脊,示意它自行离去。

这个叫燕凤尘的男人,在路旁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

当年叫凤尘的少年,一点一点长大。

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身边很多人都走了,留不住。

就像他以她换来安宁的老家,在那大火焚烧的屋子里,他握着老人的手,说不出话。

又像他在流落街头的时候,在那水光潋滟的江南道上,一个自称大侠的傻小子为了他,独自一人战一营。

燕凤尘松开手指,站起身。

他开始沿着忘川河岸行走。

他想一步一步地,走到忘川渡口,亲口告诉他的小江南。

燕凤尘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了,他也从没想过不喜欢。也许你以前不知道,那么我到你跟前,亲口告诉你。

他沿着没膝的风雪,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傍晚,走到了忘川河岸的渡口。彼岸似乎有微茫的星光闪亮。他轻轻地笑了。

忘川河水已经被风雪覆盖,结上了厚厚的冰层。他不顾丝毫寒冷,冒着生命危险,连爬带滚向着对岸那边一点点地,靠近。

当她费劲最后一口气,努力的慢慢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一个满身风雪的男人,对着她咧嘴笑着。

哪怕看惯了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经历了诸多坎坷难堪的磨难,她也不觉得怎么委屈,但不知为何,看着他后,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颤抖地伸出长满岁月皱纹的老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眼泪,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她流着泪红着脸瞧着他,他一脸柔和地‘望’向她。

久别重逢,久久无言。燕凤尘默默取下藏在身后早已泛黄的那幅画,在她的眼前缓缓铺展开来,一位颜色无双的姑娘,站在一颗盛开的桃花树下,鼓着两个小酒窝,笑容灿烂。慕江南的手指略带颤抖地一点一点,温柔地划过那幅画,满脸笑意,脸上酒窝轻挂。

他低头‘凝视’着她,柔声打趣道:“是不是看得太痴了些?小江南可没这么漂亮哩。”

她没有开口,只是眨了眨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忍住泪水撇过头去。他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小江南,以后陪我到老好不好?”说着就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摸她的脸。

她下意识就要把头撇得更远些,让他摸不着。结果被他伸出双手熟练地按住肩膀,搬过脸来,气笑道:“躲了一辈子,还躲?”

这次她没有再挣扎,歪扭着脑袋,红着鼻子干脆利落地轻声应道:“不躲了。”

他咧嘴笑了笑,抽了抽鼻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弹去落在发上肩上的雪花。

她偎依在他温暖的怀里,安静睡去。

看不到,他满眼泪水。

文/燕归尘

源自河图《盲眼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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