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旧都的味道》

谈到日本作家，大多数人都知道当代的村上春树，但要说起上世纪初的蒲田泣堇，也许知道的人不多。虽然，由于年代的不同，也许会存在时间上的差异，但若把蒲田泣堇和村上春树的随笔作一比较，就不难看出，前者是淡然出世的美文，后者更像热衷入世的时评。因此，如今在读者中存在冷热不一的现象，也是很自然的反映。

然而，在我，更加倾意的当然是蒲田泣堇的随笔。我乐读他灵秀细腻的文笔，我欣赏他情感率真的思想。但，在他的文章中，如果想找出主题在哪里？或者想掌握立意是什么？那可是件不容易的事。确实，读他的随笔，感觉好像在和他作一次无主题的随意聊天。他往往会从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娓娓谈起，然后，遐思联翩，情随景移，话随物说。他善于借物咏志，以古喻今，并在字里行间中，处处流露着一种淡泊的心态。在这点上，蒲田泣堇很像中国明清时期的文人。事实上他受到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的影响，的确也是非常明显的。因此，每当读他的文章时，我常常会把他看作是上世纪初中国的一位散文随笔名家。

我不知道，蒲田泣堇作品中的文字和结构，是否属于译者陈德文先生的再创作？总之，对我来说，读蒲田泣堇的随笔，实在是一份美妙的心灵感悟，是一种悦意的精神陶冶。他擅长在文章中谈古说今，谈灵性，谈生活，谈山水心情，谈静物雅趣，也处处谈到了人生哲理。但他的所有观点，似乎都是在对大自然万物景象的精致描写之中，缓缓地，清晰地表达出来的。所以，绝无说教的味道，常常使人豁然开朗，令人欣然接受。

不妨摘录一节蒲田泣堇的随笔段落，从中我们就能够感受到他“细腻而情深”的文采。譬如他在《草之情》中是这样描写小草的：“在我看来，草不论多么渺小，多么细弱，都是嵌镶在大地上的生命之眼。它们有触觉，知冷热。所谓‘生命’，不管采取多么飘忽不定和徒然无为的表现方式，其内里总是汇聚美、力量和光辉。万物之中再也找不到比草的生命更加谦恭、素朴、正直和坚毅的东西了。对于我，草就是‘语言’。它是一种一刻也不能安住的奇异的存在。”这段论述不仅真情朴实，而且富有哲理。由于蒲田泣堇在文学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的壮年之际，不幸患上了帕金森病。因此，久病缠身的状态，不如意的生活和事业，这一切都影响到了他的思想，同样，也必然会在他后期的创作之中体现出来。就像这段献给小草的颂词，我相信，正是蒲田泣堇对自己状态和不屈意志的真实写照。品读如此情真意切的美文，谁能够轻易忘记呢？

尽管健康、生活和事业都非常的不如意，但蒲田泣堇懂得以一种禅意的心态，来感悟人生，来欣赏生活。他静居在日本古城京都的郊外，安贫乐道于柴扉草舍之内。每日里，他都在静心摒除尘世的烦恼，他望山，望云，望树，以黛蓝的远山、洁白的云朵、翠绿的草木来滋润双眼；他听风，听泉，听鸟，以大自然美妙的声音来滋养自己的心灵。他清楚，生活中有着千姿万态的美景，生命里从来都不缺乏诗意。不妨看看他是如何与《秋的小天使》里那些小鸟对话的：“要理解这种鸟儿的美好天性，一点都不难。你如果看到这样的鸟儿一边叫，一边向你点头致敬，你也可以郑重地向小鸟们点头还礼，并道一声‘谢谢，谢谢！’。也许有人笑话你；‘呀！瞧他多傻！’ 你不必去介意。 是呀！人，如果自己不犯点傻，就根本不会懂得愚直和善良的难能可贵。”在这段蕴含着无限禅意的叙述中，读者感受到的，不像是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久病之人的心态。我们看不到他有任何埋怨和消极的语句在文中流露。相反，如果你不了解蒲田泣堇的身世和遭遇，你一定会在自己的心目当中，把作家想象成一位健康活泼、纯洁可爱、有着明朗笑容和满怀爱心的少年郎。是的，他从不怨天尤人，他从不诅咒命运。面对挫折，他淡然处置；身受病痛，他乐观应对。坦诚地说，蒲田泣堇正是我无限仰止的偶像。

这些年来，他的随笔集《旧都的味道》一直是我的反复阅读的座右书。尤其是在薄情寡义的现世社会里，每次复读他的文章，就是对自己心灵的一次反思；感觉就像在冰天雪地中的一次取暖。不可否认，很多时候，当我的心境处于浮躁状态的时候，正是蒲田泣堇那些清新隽永的文章，使我醒悟，让我欣然。我这样的读后感受，很像蒲田泣堇在《小鸟》一文中所描写的那样。现摘录下来作为此文的结尾：“有闲情去考虑别人的事，不如先同自己发现的这只小鸟玩上一阵子。小鸟试着在树枝之间轻快地翻跟头，这当儿，我发现小鸟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小鸟勒着一个红兜肚，尾尖上那根红色的羽毛，引起了我的联想；‘多像渔夫的小儿子，戴着一个红围兜儿。’我不由放声笑了。小鸟毫无顾忌地继续翻着跟头。看着看着，我的心也不知不觉地翻着跟头起来了……” 这段文字写得童趣盎然，纯洁可爱，真美！真美！我没有理由不偏爱蒲田泣堇的随笔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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