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树

浩浩人世，让我最怀念的莫过于爷爷和养育过我的大山，我在爷爷身边牙牙学语，在大山脚下蹒跚试步。我最喜欢在爷爷的怀里，数着天上的星星，听他讲大山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关于爷爷和大山的记忆都已慢慢模糊了，唯独有那么几段却像背上的胎记，永远挥之不去。

爷爷一辈子都生活在河南偏远的小山村——青竹。这个四面环山的村子如同名字一样美丽，竹凤嗖嗖，炊烟袅袅，山凤夹杂着田土的气息穿梭其中。那里的山很高，高得足以让城里人为之嫉妒，山间浮云环绕，宛如系着白色围巾的妙龄女郎，秀气可人。那里的树很大，大得连两三人都抱不拢，无数飞鸟环绕其间，好似一幅美丽的西洋油画，娇艳欲滴。村里人世代以种田为生，伐木主要是作为生活所需，生态得以平衡稳定，人和自然和谐共存。

十几年前，为了加快经济建设，村里人开始大搞香菇种植，伐木也就变成了生产所需。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人们不断狂舞这柴刀进山。村子渐渐富裕了，但大山的女郎那原本秀丽的长发却日渐枯萎。山上开山凿出的运木路，犹如条条伤痕，深深地刻满山间。这一切，爷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我13岁那年秋天，70岁的爷爷因为在封山区砍了五个树桩，被人指责为乱砍滥伐，一气之下病倒了。我随父亲急忙从县城驱车赶回。焦急的心随着车轮一路颠簸了近3个小时终于到了爷爷身边。他用手轻抚着我说：“那五个树桩是偷伐者留下的。为了方便，砍口离地一米多高，五个树桩接在一起就是一棵树啊！”爷爷说完一阵咳嗽。也许是我和父亲的到来，没过几天，他的病就有了好转，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回城前，爷爷轻抚着我的小手慈祥地说，“孩子，要听爸爸的话，好好读书，千万别回来砍柴、种地啊！”说完咧开只剩几颗牙齿的嘴爽朗地笑了。谁知这竟成了爷爷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半年后，爷爷病逝的噩耗传来。我顾不上参加小学毕业典礼便跟着父亲飞奔回乡。一路上闷热难耐，薄雾弥漫的大山死一般的寂静。回村后我才知道，爷爷在上次病愈后就开始种树。他用攒了一辈子的几百元钱买了树苗和化肥，拖着病体在荒山上挖坑种树。面对村民的嘲笑和不解，他依旧不停地种着，固执地种着。就在种完最后一棵树苗后，他便一病不起了。听二伯说，爷爷临终前留下面谕，哪些树作为他仅有的遗产全部留给我......为了让爷爷亲眼看着树苗长大，父亲把爷爷埋在了那片荒山中。几百棵与我齐高的树苗在风中颤抖，似乎在为爷爷抽泣送别。一阵风刮来，沙石漫天。想到爷爷就是在这个地方走完最后一段旅途，我的眼睛湿润了，或许是风，或许是沙！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已在郑州工作7年的我，每当看到街头参天的大树，每当听说人与树的故事，我就会想起慈祥的爷爷，想起那片与我齐高的小松林。由于工作繁忙，直到前年春节，才有机会随父亲回村祭拜爷爷。进村的路已不在颠簸。更让我惊喜的是，远处的大山又重新披上了黄绿色的外衣。进村后我的目光先投向了“爷爷”。可我看到的不是沙石漫天荒山头，而是一片异常挺拔的松林。“现在全村人都开始自觉种树了，山里人，没树就没法活啊！”二伯如同爷爷般慈祥地对我说。我急忙放下手中的行李直奔山头。

山上原本裸露的沙石已被厚厚的植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金黄的枯草好似柔软的棉纱铺满了整个林区。那些曾经与我齐高的树苗已挺拔参天，密密麻麻地布遍“爷爷”的周围。一个没读过书的老人用生命的最后时刻留下了一片参天大树，更留下了人们热爱自然、享受自然的美好祝愿。一阵寒风刮过，树枝“沙沙”作响。一群麻雀从林中飞出，绕过结了冰的梯田落在”爷爷”身旁。似乎在传递着我到来的信息。走近“爷爷”，我的眼睛再次模糊了，也许是风，但已不再有沙！(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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