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当母
今天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重阳节，也是我大姐七十六岁寿日。早几天我和老婆就想好了送大姐的生日礼物。
大姐的生活简朴、节省。她经历过的沧桑岁月，是天天艰苦奋斗、日日饥饿发愁的大跃进年代；舞刀弄墨的大风大浪的文革时期。虽没文化，却深深他地懂得生活的甘苦和不易。
大姐八岁那年同小伙伴们去报了名上学，回到家里兴奋地哼着童谣，被在地里干活回家的父亲知道了，上前二话不说，就给大姐扇了一耳光。打得大姐蹁蹁倒倒地蜷曲在门边。并警告说：＂一个女孩子，不学针线活、干家务，渎书有什么用？长大了也是别家的人。＂
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地摧毁了大姐的读书梦和童年的快乐。好在后来母亲为他生了四个不中用的儿子。圆满了父亲的多子多福梦。直到老来生病住院时，儿子们个个拿不出钱，还要等大姐来付钱住院。父亲才开始怀疑他的多子多福论是错误的。
大姐坐在地上的门边，一手抹眼泪，一手捂着挨打的左睑，伤心委屈地哭了半天，直到晚上才被堂嫂哄去睡了。从此大姐再也不敢提上学读书的事了。小小八岁年纪就学会了洗衣服、煮饭、挑半桶水，赶集买卖东西等杂活。过早地承受了成人的事务。所以大姐一直偏瘦，而且老来落得个手脚发凉生痛的老寒腿病。
兄弟间我排行老三，满七岁那年，父亲帮我换好新衣付服，脚穿上大姐做的新布鞋，送我去报名读书。(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大姐的针线活了得的好，她曾向村里许多妇女请教过来的。而且大姐聪明，看就懂、学就通。所以他的针线活是村里有名的好。我每次穿上大姐做的新布鞋，心里暖融融的，特另幸福快乐。这也是我在小伙伴们中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
手工布鞋虽不如当今的皮鞋，或机器生产的各类鞋美观，但那精致的针脚，行行有序，针针精准。远比机器生产的鞋更让人回味思念。尤其是我，大姐做的布鞋是我的精神枝柱，是一件永远闪光的艺术品。
在当时我们的家乡暂时还没被砍资本主义的尾巴，家家户户都在忙中偷闲地搞点富业，一年四季都有东西卖。夏天打蔑扇子卖，其它三季就卖竹编的斗笠。家乡的大大小小都会这两种竹编手工艺品。
大姐在十二岁那年的夏天，赤着脚丫去集市上卖扇子，脚经常烫出大疱小泡的。大姐每场赶集卖完扇或斗笠回家，如数一分一厘地交给父亲。
父亲把钱包在一个脏兮兮的手帕里，缠得严严实实的。可有次当大姐把钱交给他清点时，一旁的小花狗竟把一张有严重汗味的一角纸币衔走了。父亲清点了几遍仍少了一毛钱。因此认定是大姐在集市上用了。大姐说没用钱，父亲就大打出手，直把大姐打得哭爹叫娘在地上乱滚，直到最后蜷曲不动了才罢手。并一边打一边骂：＂一个女孩子不学好，敢拿家里的钱去好吃！＂好在大约一个小时后，堂嫂去挑井水时路过，发现小花狗嘴里衔着什么东西，就上前细看，才知道狗嘴里衔的是一毛钱，于是放下水桶担子，上前抓住小花狗送到父亲身边，才为大姐洗请冤案。
尽管父亲冤枉、伤害了大姐，父亲居然没向大姐表示歉意。由此看来父亲认为大人对小孩犯的错是正常的，不必向小孩陪礼认错。
大姐脚上没穿上鞋，主要是布票奇缺，另外是主要满足几个弟弟脚上有鞋穿。所以大姐十四岁时父亲才让她穿上鞋。
读初一那年冬季，天特冽寒冷，许多同学因为没鞋穿而冻坏了脚不能上学，而我脚上穿的是大姐做的保暖棉布鞋，把脚保护得完好无损，自然没误上学读书。当时我心里好感谢大姐啊！我为我有这样一位大姐而自豪。
然而就在我读初二时一个初春的早晨，天仍然十分寒冷。我换上新衣服，穿上大姐给我做的新棉布鞋，跟站在人群后面，只见大姐被唢呐队和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女抬着嫁装送出了我的视饯。
那年大姐＋九岁。当时我只知道她结婚了。＂你大姐不回来了。她已不是你家的人了。＂堂姐对我说。我听了后觉得好奇怪啊！大姐不就是结婚了嘛。怎么不回家了呢？怎么就不是我家的人了呢？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时我潸然泪下，猛地冲过人群，赶刭大姐身边，抱着大姐放声大哭，我拼命地叫大姐不要走。大姐抱着我说：＂三弟你要认真读书。我会常回家看你们的。＂可我就是不听，不肯松手，直到有人强行把我拉开。
今天想起童年时代的我，心里虽不快乐，但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位一生为弟弟们牺牲的大姐而感到既幸运，同时也深感愧疚。同是父母所生，凭什公大姐就该为全家人的生活而牺牲自已的幸福快乐？想起大姐做鞋熬夜的样子，及那些深情滚烫的一针一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辛酸，每双鞋凝聚着大姐的勤劳和智慧。大姐为一家人，特别是为四个弟弟牺牲了自已的童年幸福和快乐，直到后来我们长大成人，她仍不忘每年给四个弟弟做鞋送来。
然而母亲三天没有一天不是在生病，母亲的责任重担全由大姐来承担。
今天大姐已是七＋六岁的老人了，再也不能飞针走线了。想起她一生为我们的生活操劳，做鞋熬夜而落得个老寒腿病，愧疚之人心由然而生我的心就像细针乱扎。今天是重阳节，又是大姐的生日，我举杯祝大姐节日快乐！生日快乐！同时把一双老年女式棉鞋轻轻地送到大姐手里，大姐颤抖的双手捧着鞋，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皱玟舒展开了。我的心却在深深地痛，久久地回不过气来。人说长嫂当母，我却说长姐也可当母！大姐手中线，弟弟脚上鞋。密密纳底情，针针叩心弦。
七＋六岁的大姐身体还健康硬朗，照常务农不闲着。儿孙们劝她莫做了，玩着享福，她哪听得进。她说习惯了，不做事难受。农闲时把一腔思亲的情绪，装进电话里绵延不断。一接她的电话就是：＂老三啊，你把大姐忘了吧？我可想你们啊！等你电话好久了。＂然后就听到呵呵的笑声传过来。
人如果有来生，大姐啊，你作弟，我当姐吧！
文字：文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