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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20 16:56 作者:临风玉树  | 1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常想,这个“社”字,在中国文字中是最具人情味也最接地气的。示字旁代表着与人的精神生活有关,土字旁就不用说了吧,看到这个字就令人想起人类初创时期的先民们围拢篝火,激昂起舞投足以歌八阙,想到那些粗犷简单的舞蹈动作和近乎呐喊的歌声;把记忆拉近些,也能想到诸如社火社戏剧社合作社之类,都是极富民间意味的草创精神的物件,易融入其中,尽享个中乐趣。

在我所生活的这方土地上,人们把“社”作为简称,给了供销社。这应该是一个待遇,简称意味着熟稔和认同,犹如对孩子喊乳名,对朋友叫外号,对老婆喊孩儿他娘,叫老公你个老不死的云云。把供销社喊作社的年代,其实还有很多带社字的单位,并且都有十足的威风,比如常与供销社比邻而居的公社、信用社等,可是它们楞是没混得广大民众认同为“社”,究其原因,前者权味太足,后者与钱关联过紧,搞不好就出事,不是老百姓能常去之所,属敬而远之一类。而供销社却实在地与百姓的日常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大到农副产品收购,农用物资供应,小到针线筐里的诸般零碎儿,孩子用的练习本橡皮泥,做饭的油盐酱醋,点灯用的煤油火柴,打虫子的塔儿糖,绑弹弓跳绳子的猴皮筋,编钥匙坠儿的玻璃丝,膏车轴的黄油,上皮带的皮带油,治传鸡的鸡瘟散,治馋嘴的槽脂糕。这一点海峡两岸相通,罗大佑歌中唱道:福利社里什么都有,只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台湾也有社,也就是与平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小卖部。有了半毛钱也就是五分钱,就可以到社里消费。社与你的一切都有关,大人们多是一头扎进社的院子里,拉进一车东西又拉出一车东西,姑娘们在五彩的花布前流连驻足,指划比划,畅想着装点自己打扮漂亮的美景,小孩儿们多数是在零食糖果的玻璃柜台前嘬手指头,在想象中让自己这随时可吃到嘴里的手指变成各种口味的糖。

社的经典户型是这样的,它多在公社附近,这里所说的公社即公社党委办公地点。供销社与与公社、信用社、学校、派出所等一起构成了中国最基层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社都有一排临街的有气派的门市,这门市结构简单,就是一大间盖通了的屋子,少则十来米,多则几十米,高而且宽,靠里边是一长溜柜台,外手散放着各式大件的商品,如大锹大镐,犁铧皮带,整桶的黄油煤油,成捆的死沉的铁器件。这些东西往往能把人整晕,它们看似毫无章法也没有个数目,无论哪一件都拿来就有用,但你如果胆敢伸手碰一下,立刻就有一个声音从你想象不到的地方发出来。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门市有着很高的地基,需要上好几蹬一尺来高的台阶,临街的橱窗就是一张超大的玻璃,经常是灰尘满面的样子,从来不曾擦拭过,也犯不着擦拭吧。外墙的顶端那属于装饰的额头部分,被精致地分成若干块,每一块都用立体的花边围起来,里面用一种于今早已失传的工艺,把水泥揪成一撮一撮地作为衬底,把水泥雕塑成字凸浮在这衬底之上,最常见的有: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为人民服务,活跃农村经济保障人民生活,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等等,宏观大气,透着对人民的关怀和俯瞰,看着让人心里格外踏实,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这种水泥衬底应该是十分落后的一种装饰工艺了,也漫说它本身就像土疙瘩,几乎在完成建设的同时就积上了厚厚的灰尘,此后直到最终被拆除,都不曾清洁一次。也许这就是乡土气息,也许社的权威根本无须用打扫卫生来保持,反正,客观效果是透着那么家常可亲。

门市的一侧是供销社的大门,门两侧的护墙呈对外开放状,两边墙上正好也可书写标语口号,与门市顶端内容大致相同,也是彰显供销社作用和权力的,多与经济有关,也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类强调纪律步调的内容,职责不同罢。还有把整段的语录诗词手迹以水泥铸塑上去,气势恢宏。在社的年代,水泥是顶级建筑材料,能够随意使用水泥,本身就是一种高大上。

进到院里就别是一番广阔天地。供销社都有一个超级的大院,有宽广的战略纵深,里面不仅可供汽车拖拉机任意行驶,如果安上设备甚至可以做火车的调度场甚至小型飞机场。在不同的季节里,供销社的大院里会堆起不同的高山,棉花山,辣椒山、花生山等。山下围着一圈埋头干活的妇女,她们从各村里来社里干零活挣现钱,她们的工作是对这些出自她们手的已经交给社里的农副产品进行初加工,比如去掉辣椒把儿,花生壳儿。这在农妇们是一年的活路中最轻省的,她们像过节一样,尽情地说笑着,打闹着,时不时就把可以入口的填进嘴里,适当地沾社里一点小便宜。这应该是最早的打工农民。农民要想找到这样的工作也不是件很容易之事,要社里有熟人才行。在社里有个说的上话的人,或者更甚而至于,家里有人在社里工作,就成了农村人家最荣耀的事情之一。社的大院子里也就几排房子,偌大一个院子基本靠围墙围起来,在院里经行,时不时就能发现一个功能,比如在地下掀开一个铁盖子,拎出一个水泵样的东西,扳动几下就流出柴油来了,把柴油的大罐埋在地下是个很聪明的主意,主要是安全。化肥农药差不多都放在棚子里,不必加锁,来了货很快就会发放完毕,这块地方味道很浓重,不习惯的会呛得受不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社的大院子里空地很多,载了很多的浓荫蔽日的树。社里的树是最富的,凡是能在树上找到的乐趣,社里的树上都有,树上有数不清的知了和知了皮,有和鸟巢,有桑椹毛桃酸杏儿,有可以骑着观景的粗大树杈,树下有可以歇凉儿的通风很好空地儿,有可以捉迷藏的死角儿,也有歪扔在树下锈成不堪模样的旧农机具,好玩的地方简直多得不得了。但没有正经事是进不了大院的,社的大门口通常都有一个十分恶道的可恨的老头儿把着,他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谁都没笑容,他像一个鬼一样令附近的小孩儿们都自觉地与之保持距离。所有的小孩子几乎都是依靠父母的包庇才有幸进到社的院子里的,或装作帮做活儿,推着小车背着筐头混进去,进去后立刻原形毕露,疯跑疯玩起来,和老头玩起了猫捉耗子或耗子捉猫的游戏。儿时的我常常望着远处的社里那片茂密的树木发呆,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那些在社里工作的人一样,自由地出入这块圣地,那将是一种多么快意的生活啊,而且还挣钱。

我想自由出入供销社大院的理想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原因非常简单,我的同桌他去供销社里赶大车了,并被委以晚上看大门之重任。有了一个如此能说得上话的人在如此要害的岗位上,便瞬间拉近了我和社的关联,我和同桌大摇大摆地走在社的大院子里,看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场景,比如处理东西,像烂苹果、破西瓜、娄鸡蛋,酸甘蔗等,这些美味成堆地堆放在库房门口,随便吃,并且社里的人们还不稀罕吃,过来过去地连眼皮都不翻一下,任其腐烂,生活在社里幸福的苍蝇们围着这些普通人吃不上的美味嗡嗡歌唱。社里的人更喜欢喝酒,酒也有处理的,有的过期有的破损,反正我们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儿坏了,也可能哪儿都没有坏,不然他们不会喝得那么高兴。社里的人最喝酒,这使我很早就对酒肃然起敬,儿时的我凭直觉认定,酒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连社里的人都爱喝。常见的是几个社里人围着一个小方桌,就着从外面买回来的猪头肉,喝得有滋有味,喊得震天价响。

吃点喝点也就是毛毛,真正的好处是在社里上班能买到别人想买却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同桌他爹自从赶上了社里的大车后,家里的化肥种子柴油什么的就都不缺了,还常给村里的乡亲们捎着办点缺货,他们家因此就成了村里的名人,支书大队长都常递个笑脸儿。同桌在班里也牛叉起来,说话喜欢大包大揽,天不怕地不怕。说来也是,起码我对他的态度就比从前强了太多,考试主动给他打小抄,他说什么我都笑,能讨好处尽量地讨好。同桌常给我讲一些从他爹那里听来的社里的新鲜事,那神态就像是刚去过一趟北京,听来了新的小道消息。从他那里我大概地知道,在社里上班的人差不多也都是村里的人,他们上班时在社里,下班回来骑着车子直接进到地里去干活了,等回到家里时往往都带着一腿子泥巴,车后架上却不仅夹着自留园里的鲜菜,更多是从社里带来的稀罕物件,吃的就格外好吃,用的就正是急需,玩的就比别人的好玩。同桌他爹到了社里不久,就给他弄来一整条大车的内胎,铰成细条作弹弓皮筋,可以作上百套,全班的男生因此像苍蝇一样围住了他,赶都赶不走,他十分自得地向我抱怨:这破皮子我都不稀罕要。的确,他使的弹弓是用自行车气门芯做的,双股的溜细的黄澄澄的空心皮子,拉着轻巧打得特别准。那叫做活活气死人。

当年流行着一个笑话,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社里工作有多么好,说:有个公社书记到学校视察,看到好处心里高兴,用手拍着某老师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干好了我提拔你到供销社当售货员。这个笑话依我看也未必是编的,后来我曾在公社中学里干过很长时间,障壁就是供销社。当时青年人就业流行一句顺口溜:先工交,后财贸,谁都不要的去文教。真的,就拿我们学校和隔壁的供销社相比,一墙之隔判若云泥,不可同年同月同日而语矣。八十年代初期,我所在的地方曾涌现出一位铁铮铮的爱社模范,晚上值班时遇到歹徒抢劫,他一人斗三人,身上被扎成了筛子,保住了国家财产。公安部命名他为一级英模,许诺他在县公安局可选择任何一个职务,而他却坚持留在原单位继续上班。这段经历体现在事迹材料上说是如何之爱社,以社为家。后来我们说私房话,他对我说当时就是觉得社里比公安上好,有实惠。当然,后来社没了,他仅得到了比低保强不太多的待遇,如进公安,起码一督。这是后话。

后来,我主要是想方设法到社里去看电视,不再眼馋别人吃西瓜喝大酒,通过电视小小的荧屏,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好的精彩的事物。社里的电视是那种国产第一代的死沉死沉的电子管机子,要两个人用大杠才抬得动的,打开电视后先要经过一段预热,一段相当漫长的等待之后,才会慢慢显出图像来。电视机被安放在大会议室里,同所有基层单位的会议室一样,几张相同的桌子拼成一个大桌,摆一圈板凳也掺和几把椅子,电视机则放置在靠里的一个角上,有一个专门订制的做工精致的木架和匣子,木匣上的钥匙是决定能不能看电视的权柄。这把钥匙由一个住在与会议室联通的办公室里的像是总也睡不醒的喜欢趿拉着鞋子的中年男人掌握着。可能由于手握重权,该男人的脾气相当古怪难于揣摩,我进到会议室后他一般都是躺在那条与会议室里的煤火相联通的小炕上睡觉,他睡觉是万万不可被打扰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别想再看电视。那时我就奇怪他怎么有那么多的觉可睡,难道睡觉比看电视里更有趣吗,后来我听说他过去是省里一个什么部门的头头,受处分下来的。我就又想省里的工作难道会比这条小炕还舒服吗。这个世界真是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后来我还是通过同桌他爹找到了这个爱睡觉人的软肋,我从家里偷出两盒佳宾烟,涎着脸硬着头皮送给了他,我把脸皮充分地自我加厚,准备迎接一场想象中的奚落,没想到的是,我居然看到了他的笑容。仅此一招儿便将他彻底拿下,他用脚指了指写字台的一个抽屉:在那里边,以后自己拿,别烦我。

社里的人都是土人,他们从土里钻出来,进入了土的上层,从外表上看不出他们到底是农民还是公家人,他们在社里干着装车搬运看库房站柜台之类的粗活,甚至连社主任也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会计却永远亮丽抢眼,亚赛一堆土坷垃里挺出一朵芍药花。会计的工作是算账和开票,会计室的侧面墙上都有个小窗口,窗外排了很长的队伍,队伍里有人也有车,人拉的小车,马拉的大车,还有突突作响一时半会儿不肯熄火的拖拉机,十分壮观。会计是这条队伍的精神领袖,她们不紧不慢地扒拉着算盘,仔细核对着,然后用只有她们自己能看懂的字体划拉一番,刷地一声扯下来,手一扬递出窗口,这就是外面人们或顶了酷暑或冒了严寒等候半天的结果。

会计多是女的,都有来头,她们的穿着打扮都不像乡村里人,说话的口音也不太像,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我从未有过和会计说话的殊荣,我和会计的最近距离接触是一次看电视,当时会议室里有好几个人,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艳丽毛衣腰身窈窕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绻着袖子端着脸盆,来会议室煤火的温罐取热水,她显然是要洗头或正在洗头,随着她的进来有一股很好闻的显然是女人用于洗涤的化学制剂的气味。原先还安生的几个人立即兴奋起来,凑合上前连说还比划献殷勤,会计扭动腰肢躲闪着,撂下一句:贫吧你们。像一阵仙气般飘了出去。这是我所听到的社里最有身份的人说得最清晰的一句话。我依旧纳闷的是会计固然高级,可她就能高级到连电视都不看吗,会计一般以什么为娱乐呢,这始终是个谜。后来恍惚听说会计和主任怎么怎么回事,言说之人必欲说出又唯恐说清楚,使听者更如坠五里雾中除去茫然也没别的了。

后来就想如果能在一个单位里当上会计,大约就可以算做成功人士了,因为你可以接近接触到诸如核心机密之类的东西,与一般只配出体力的劳动阶层有了质的区别。但是会计是怎么当上的,什么样人经由什么途径才可以当上会计,就不是我所能想象得出。再后来,当我仍旧以羡慕的眼光遥望供销社那片生长茂盛的树林,我的想象就不再是树上的鸟儿,而是办公室里的会计,这时我的思维大体已经接近了人生的某些含有真谛意味的物事,我对看门并赶大车的老头,甚至对那个手握电视匣子钥匙的人,渐失崇拜,对于会计又实在想不出太多的什么,我对这个世界知道得太少了。这个世界是依了一条什么样看不见的也不明白对你说的规则在运行,这个潜规则我一点都不知道。会计肯定知道,主任更加知道。

当我遇到这类超过自己理解能力的事物,我就人为地把它加以简化。我概括地认为,只要能当上会计,或能在社里当上会计,就解开了人生中许多未知之谜。于是在我生命中最能出彩的一段时间内,我便瞄准了社里会计这个职位,运用我的一切能量运作,终于把我最想安排的一个人放到了这个位置上。而这段时间内,社里社外所发生的一切,没有关注,及至安排成功,才发现此社已非彼社。

会计室的小窗口外边早已没有了那条浩荡长龙,社里的大院也不见了随季节而堆起的山峰,社的架子依然很大,却能轻易看出一种过气明星般的落寞来。院里不再有豪迈吃喝的场面。当初那些老资格的业务和管理人员们,多半出去自立门户,他们用在社里积累的经验,成了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他们开办的大小商店公司分流了社里的长龙和高山。在我还热衷于会计职位之时,他们早看到了更好的发财机遇,这种机遇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要去抢这种机遇就必须先抛弃社里的一切,他们就有这个胆识,在我还热衷会计的时候。

但他们的致富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我对社和会计的信念。这可能是由于此信念的树立是从小时候开始的吧,我近乎顽固地认为社毕竟是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社里当会计难道会不如自己走南闯北跑买卖?被我安排在社里的人正为我的僵化付出代价,家里的生活下降,社里不发工资,以实物抵工资,原先沉睡在各个库房里的积压商品,陆续抵达家里的角落,好在这些东西还没变质,就敞开地吃,吃不完再送人,也不失为乐趣。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多久实物也不发了,发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拖欠工资,放长假,发商品自己出摊卖,终于,到了优化组合分流的时候。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牢不可破的,所以就没有一成不变,一劳永逸,也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铁饭碗。那种遥望供销社树林的憧憬,是一种幻觉。产生这种幻觉的原因,一分懒惰和依赖,一分自欺欺人。

空旷的社,仅在占地面积上体现着曾以的大。走在空旷的院里,没有散步的悠闲,没有漫步的情怀,有的是蹉跎与踯躅。社是怎么了?好好的就垮了,把这里承载的一切都交到民间行吗?当然这不是我应该考虑和能够考虑的,我所最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顺应与适应。但我的不可救药也正在于此,我偏喜欢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在我锲而不舍地穷究这些形而上之时,其他从社里退出来或清理出来的人,都已找到了新的更加发财的路子,有滋有味地活起来。对社是不能再存半点幻想了。望着社的临街的高墙,那曾经闪烁着权力光辉的词语,正在不折不扣地蒙尘,在厚厚的多年的尘土覆盖之下,无可争议地显示着过时和老化,它只代表着曾经却不意味着永久

守在院子里的人们依然按时上下班,属于手足无措之类,成了新的弱势群体。班还是要上的。就像大学还是要办的。上班就有希望吗?经营项目都是自己通过关系找的,资金也是大伙集资凑起来的,是赔是赚全看运气,没有任何别的担保。会计的作用无非把这些钱保管好,出了任何意外都要负全部责任。这样的一伙人错过了创业的最佳时机,在社里工作的经验此时已不是什么优势,中国任何一个人都会经商,留守社里的人成了地道的剩人,类似于大男大女。直到有一天,上边通知他们应该换一个地方办公,于是就搬到了偏僻狭窄的地方,原来的煌然大院里的一切,被钢铁巨擘的挠机轻轻地抿了去。

我像当初看社里那片树林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深深的不解,那曾经高大辉煌的建筑在现代挖掘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这挖掘机本是挖土方用的吧,是谁独具慧眼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它用到了拆房上?而且它拆起房子来是如此的快意和轻易,它毫不顾忌这房子当初建造是如何之不易,这房子又承载了多少像我这种酸人的若干情感,它只知道把柴油的热能转化成动能,并经过机械原理把能量放大无数倍,它用刚刚进化到位的科技成果向古老的砖木结构宣战,就像武装到牙齿的美国大兵横扫一个原始部落的抗暴人群,它分明是在嘲笑我们的无知和落伍。

接下来,社变成小区。小区楼盘的每一坪都够我们在几个月中节衣缩食,这与你是不是在社里干过无关。售楼小姐以没有丝毫方言迹象的语音,充满偏袒地介绍楼盘的优越。于是又想到了这个“社”字:这个土生土长的字忽然显出了深奥,这个与土和情绪有关的东西,令人费解。我忽然觉得活着特别地累。

人们过得很幸福。从小区里走出走进的人们脸上写满了幸福。世界在你还没有理解之时就已经这样,它不在乎你是否理解,它是按照固有的方向和速度在向前。

土和从土里长出来的物质以及物质里长出来的精神,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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