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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鲜水荡漪澜(散文)

2015-09-03 12:45 作者:山水耕夫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泓鲜水荡漪澜

农历的五月初五,恰好是传统的端阳节。

这天上午,我们迎着喷薄的朝日,穿过飘渺的晨雾,沿着319省道武平县城关至十方段,被誉为“闽西绿化第一路”的林荫大道,风驰电掣,一路疾驰,驾车来到离十方镇政府三里地的鲜水村。此行的目的,是特意去寻访这个古老的传统村落,拜谒闻名遐迩的“鹅山书院”。

说起鲜水村,我对此本来并不陌生。因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曾经就职于十方镇政府,经常下到村里做农村工作。所以,对于村子里的情况,大抵还算熟悉,总体还有比较明晰的印象。然而,当我们进入村口的时候,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车子七拐八弯,转来转去,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进村的路口,实在使我感到有些窘迫。

经过询问路边的行人,才知道其中的缘由:由于穿村而过的国道干线公路已经改道,从村子中间挪移到了村外,再加上当地实施新村建设,增加了许多新的建筑。现在村口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村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模样,难怪无法辨识进村的道路。依着路人的指点,凭着依稀的记忆,一路逶迤而行,目光在公路两边逡巡。正在迷惘之际,蓦然抬起头来,幸好看到屹立于鲜水村头的那棵大榕树,心头顿然荡漾起氤氲的情怀。

从远处眺望,在初绚烂的阳光下,这株古榕树如同高擎的华盖,伸展墨绿色的树冠,闪烁翡翠般的色泽,飞逸灵动超脱的神韵,从地面升腾起一片绿色的烟霭,给人以一种铺天盖地的气象。走近前去,只见三株苍硕的榕树躯干,连理共生,雌雄同株,在树的基部腾空而起,枝叶繁茂,浓荫匝地,将天空遮蔽得不露一丝缝隙,彰显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势。细看坦荡的地面上,根如蟠爪,盘旋屈曲;须若虬髯,犬牙交错;褐赭红色粗糙的躯干上,树皮蜷曲,纹沟纵横,绽出许多飘摇的须根,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垂着许多长长的胡须。据说,从这些长长的须根上,可以判定水的盈虚以及年成的丰歉。今年风调雨顺,天气醇和,雨量充沛,所以须根也生长得特别地旺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据当地的老人说,这棵高大葳蕤的古榕树,起码有七八百年的岁数。这是他们的远祖辈在此开基时,为了抵挡村外吹来的风煞,亲手栽植于此的风水树。在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无论是从栽种的年代,还是现在的长势,抑或是整个树的造型和外在形态,可谓绝无仅有,风华绝代,堪称当地植物界的“泰斗”。古榕树下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如下的文字:鹅山古榕,历史悠久,名扬于远,性如慈祥可,它被远近乡亲誉为“榕母”,携儿契名,每逢年节好日,前来纪念。…… 这便是上述说法最好的证明和注解。虽然碑铭的文辞略嫌浅陋,应是出自村中耆老之手。然而,其中所蕴含的义理,也算是发自肺腑,语重心长。所以,它才会被村里人内心敬仰,享受与城隍伯公同等的礼遇,得到村民们世代的尊崇,捐资保护,勒石纪念。走近这棵葱郁的古榕树,阅览其沧桑而葳蕤的形象,如同觐见一位从漠漠风尘中走来的见证者,感到历史的厚重和现实的瑰丽,让人在慨叹之余,产生无限的遐想。

现在是农历的五月,已经进入初夏时节,太阳正在散发炽热的光芒,让人感到浑身的燠热。然而在浓荫遮蔽的古榕树下,清风荡漾,蝉声悠扬,山歌流韵,稻花飘香,别有一番别致的风情。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们聚集在大榕树边,正在悠闲自在地休憩,神情安然,谈笑风生。一张石桌,一把蒲扇,一壶清茶,一竿烟筒,一句俚语,一声欢笑,演绎着乡村里恒久的故事,呈现出人世间不老的情缘。面对这一幅康乐祥和的乡村图景,让人品味到浓浓的乡情,体验到悠悠的乡愁,不禁情怀缱绻,意蕴深长。

因为今天是端午节,在大榕树侧旁安放的神龛前,不时有妇女手提竹篮,携带礼器,前来拜谒土地公、城隍爷以及榕树神,摆上鸡、鱼、猪肉等三牲祭品,履行自己虔诚的膜拜。她们面对神祗,点亮蜡烛,燃放鞭炮,烧香祈愿,以敬仰肃穆的神情,在神灵面前默默地祝祷;将内心的期冀和未来的憧憬,寄托于袅袅升腾的缭绕青烟。

我看着面前祭祀的场景,不由得从内心肃然起敬,升腾起一种神圣的感动。我想,一个人应该敬畏宇宙,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神明,敬畏地球上一切的生命形态。因为敬畏它们,也就是敬畏我们自己。面前这些留存于乡村的传统文明的印迹,并不是所谓的封建迷信,更与愚昧和落后毫无关系。反而是民间生态民俗文化的有益传承,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动力和源泉,必将以其神秘而诱人的魅力,给我们带来超自然力量的深刻启迪。也许,这正是我们寻找古村落、古民居、古书院的意义所在。

离开村头的古榕树,在热心老人林标勋的引领下,我们走过参差错落的老屋,穿过幽长深邃的巷陌,绕过曲折回环的村道,经过一大片稻花飘香的田畴,来到今天探寻鲜水村的重要目的地——“鹅山书院”的旧址。然而,我们原本炽烈如火的热情,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湮灭,一下子如同坠入了冰窖,参访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从周围的老人哪里了解到,原先的“鹅山书院”早已荡然无存,已经被全部拆除开辟为建设用地,建成了现在“鹅山小学”的几幢教学楼。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为了兴办当时的“鹅山中学”,解决校舍建设用地问题,只好将“鹅山书院”的遗址拆除,分别作为“鹅山中学”和“鲜水小学”的新校址,进行理直气壮的瓜分。不过,“鹅山中学”开办几年之后,就因为生源不足而关闭,留下一间间空空荡荡的教室。然而“鹅山书院”的遗址,却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再也难以唤醒人们漫漶的记忆。现在,由 “鹅山书院”原来的创始人、清朝咸丰年间的拔贡林其英先生所书写的“鹅山书院”几个鎏金大字、原本镶嵌于鹅山书院南门门楣之上的石刻匾额,已经被固定在学校围墙的角落上,显得那样的寥落和孤凄。对于如此敷衍而草率的做法,令人在深表遗憾之余,感到大惑不解。

《武平县志》记载:“鹅山书院”位于十方镇鲜水村。始建于清咸丰九年(1859年),后几经扩建维修。占地面积5400平方米。土木结构。中间为礼堂,四周房屋包围,一共36间。东、南、北、中立有大门。南大门顶上有“鹅山书院”石刻匾额。为历年办学之所在。建国后书院西门一厅二间改建成3间教室和1间宿舍,现为更名为鲜水小学。根据以上《县志》所记载的内容,经过其他途径了解到,“鹅山书院”在其鼎盛时期,是武平县东南部地区享有盛誉的学堂,长年招收十方、中赤、武东等周边地区的学子入学,进行儒学的“训蒙养正”之教育,人才辈出,蔚为大观。

然而,曾经辉煌的“鹅山书院”已经不复存在,令人为之扼腕长叹,痛心疾首!而且最终损毁并且葬送它的,竟然是它的继承者,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我想,不管是任何人,如果用发展现代教育的名义,去损毁古老的传统文明,这绝对是一种不明智甚至是十分愚蠢的做法,既是文明观念的扭曲,也是对传统文化的割裂。无论你如何的冠冕堂皇,如何的振振有词,纵然有千万种理由,都是对于“文明”两字的亵渎,无异于数典忘祖,让人贻笑大方。

从“鹅山书院”的旧址走出来,心情一时难以平静,顿然感觉有些兴味索然,意兴阑珊。我们怀着无可奈何而又茫然无绪的心情,循着蜿蜒曲折的田埂路往回走,准备终结这次寻访的行程。好在林标勋老人诚意相邀,在他的热心引领之下,我们来到了鲜水村的“林氏家庙”。这是一座威仪庄重的建筑,坐落在峰峦挺立的鹅山脚下,已经有七百多年的历史,透露出沧桑的风韵。

经过前些年的修葺重光,整个林氏家庙红墙赭瓦,金碧辉煌;飞檐翘角,雍容华贵;显得特别的宽敞明亮、豪华气派。让我们尤其感到惊奇的,是在祠堂的内外安放了10个雄健威武的石狮子,这在其他地方并不多见。这些大石狮子神态各异,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威风八面。我想,这一定与林姓的姓氏文化有着内在的联系和契合吧?

祠堂背后高峻耸立的鹅山,因为酷似一只逍遥自在的天鹅而得名。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一座挺拔秀丽的鹅山,再加上许多有关“金鹅孵蛋”之类的传说,所以历史上这里才叫做“鹅山村”。后来,有人察觉岐山(即鹅山)脚下涌泉出穴,汇集成溪,形成三处陂潭,自东而西,远看如玉带环腰。村北老屋下一带有成片的池塘,水波漪沦,清澈鲜明,故尔称其为“鲜水塘”,简称为“鲜水”。而且,因为十方镇所辖地域有众多叫做“塘”的村落,如郭公塘、獭塘、和义塘等等。这些所谓的“塘”都在山旮旯里,地域闭塞,人口稀少,自然相形见绌。唯有“鲜水塘”地处要津,交通便捷,人文鼎盛,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村落,后来还分为鲜水、鲜南、丘坑里三个村,民间才会有“三十六口塘,不如十方鲜水塘”的当地民谣。

据传,鲜水村的“林氏家庙”,是其开基始祖林茂公所建造;而且,矗立于村口的那棵古榕树,也是他亲手所种植。根据《林氏族谱》记载,茂公,字元庆,林姓迁上杭始祖尚卿在上杭县临城镇玉女村的第九代传人,推算约于南宋宝庆元年(1225年)出生,南宋咸淳六年(1270年)前率全家迁往武平,为鲜水村林姓的开基始祖。林茂公配陈氏孺人,生育有五个儿子。殁后葬于中赤乡的黄金畲(中赤乡壮畲村)送担虎形,金龟驮印。其时原居于上杭县临城镇玉女村“保林寺”,香火旺盛,单和尚就住有100多位。后来,占用耕地的寺庙仍在不断扩大,日常生机难以为继。庙主茂公等林姓族人选择将剩余田地无偿送与寺庙,供和尚们种菜食用。其父子则率林姓族人,举家迁出上杭县玉女村至武平县中赤黄金畲,在此休养生息,继以繁衍发展。

宋度宗咸淳六年(公元1270年),当林茂公五十五岁时,全家又从“黄金畲”迁往“鲜水塘”,兴建林氏宗祠于鲜水塘的鹅山脚下。屈指算来,林姓在此开基已经有七百四十五年历史,从此瓜瓞绵延,螽斯衍庆,遂成为当地望族。我们看到“林氏家庙”前厅堂号的位置,悬挂着一块硕大的木制匾额,上书四个遒劲的大字“鹅湖锡类”。考究其中的意义,所谓锡类,语出《诗•大雅•既醉》:“子不匮,永锡尔类。”意思为:孝顺的子子孙孙层出不穷,上天会恩赐福祉给孝顺的人。总的来说就是教育后代要做孝顺的孩子,才会得到幸福。另外,也可以这样解释:孝子的孝心没有穷尽,要永久地把它传与你们(指孝子)的同类。

据此,可以看出鲜水村的林氏家族,素来尊崇“仁”、“礼”为主的儒家学说,遵循“孝”、“悌”为主的宗族文化, 秉持“耕读传家”的内心信仰和追求。他们将这些中华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凝聚成宗族文化的实质内涵,融入到后代子孙日常的行为准则当中,进而影响着其宗族的繁衍发展,涌现出诸如宋恩进士茂公、明朝进士林峦(号一峰,任江西袁州府知府)等家族的杰出代表,构成鲜水村林氏家族鲜明的地方特色和人文风范。

追溯鲜水村林姓的发展历史,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历史渊源,值得我们认真考究一番。即根据上述《林氏族谱》所记载的内容,我们发现在南宋时期,鲜水村林姓原来居住在上杭县临城镇玉女村的“保林寺”。当时“保林寺”的庙主,即是鲜水塘林姓的开基始祖林茂公。当时因为“保林寺”香火旺盛,僧侣众多(拥有100多位和尚),需要占用耕地扩建寺庙,致使日常生机难以为继。所以,为了庙宇的扩充发展,林氏族人只好忍痛割爱,将“保林寺”的田地悉数捐赠给寺庙,作为和尚种菜之用,而自己则远徙他乡,另谋出路。他们以自己的侠肝义胆、豁达大度和慷慨从容,表现了客家人义薄云天、乐善好施的精神品格。

经查,现今上杭县临城镇玉女村,开辟了西普陀景区,景区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名刹“云峰寺”。该寺庙始建于明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比《林氏族谱》记载的“保林寺”最少晚345年。除此而外,村里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其他寺庙以及寺庙的遗迹。如此推算,“云峰寺”的前身,应该就是鲜水塘《林氏族谱》中所记载的“保林寺”。

云峰寺位于上杭县临城镇玉女村西普陀景区,亦名“上圆山”,是明清时期颇有影响的佛教丛林,现有佛教遗迹金玉顶、香林宝塔等。云峰寺坐落在半山腰,每当晨曦来临或雨过天晴时,祥云笼罩、若隐若现,犹如天外蓬莱,故取名为“云峰寺”。据说云峰寺的建筑非常独特,根据天、地、人三才格局而创建,和土楼一样是圆形的建筑,突出了佛教“功德圆满”的内涵,从寺庙一副对联:“上上有天天在上,圆圆像月月团圆”当中,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香林塔是明代大师香林和尚及其弟子存藏骨灰的灵塔,是西普陀山重要的佛教文物。明代开山比丘香林大师主持西普陀寺时,鼎盛时期有上千僧众,成为明代闽、粤、赣三省边区最大佛教圣地之一。后因西普陀寺宣传反清复明思想,被清廷几次派兵清剿,被大火烧成灰烬,湮没在历史烟尘之中。

我想,“保林寺”以及后来的云峰寺、香林塔,它们之间必然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存在着某种承上启下的关系,值得认真地加以考察和发掘。正如鲜水村这个古老的传统村落,应该得到应有的重视和保护,不能重蹈“鹅山书院”被损毁的覆辙,给后人留下不应有的遗憾。

2015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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