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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2015-09-01 14:48 作者:奋斗的风帆  | 2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父亲

王太华

父亲命苦!也有个性!

他出生后三年,日军大举侵华。

爷爷奶奶在父亲幼时相继去世,五个姑妈皆已出嫁,年幼的他在姑妈家寄住。他不愿寄人篱下,从十几岁就独自在外晃荡。在外干过好多力气活,没有挣到钱,只是混饱了个肚子,父亲很是满足

父亲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好事者给他做媒,先后介绍四五个没有成功。不是父亲长得丑陋,也不是他品行差。好多女娃第一次见到父亲就感兴趣,但是发展到要到他家看看时父亲就蔫了,因为他没有家,只有一个光刷刷的人。有哪个女娃愿意和他在树下成亲?好多女娃就那么含泪而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成家,必须要有一个住处。漂泊的他觉得老一个人晃也不是回事,凭着一斗高粱米在鸡不生蛋的老家屋场邀三喝六地建起了一间茅草屋。

茅草屋建起后,迫不及待的几个姑妈便老生常谈地张罗着给父亲说媳妇。二姑妈住在低山,天花乱坠地把母亲骗到父亲的茅草屋,天,母亲和家家翻山越岭走了一整天。空空的茅草屋只有借来的几把椅子,母亲心灰意冷,准备连返回。父亲变魔法似的拿出一个崭新开水瓶。母亲和家家眼前一亮,亮闪闪的开水瓶在黑乎乎茅草屋中是那么扎眼,母亲终于决定留下来。

事后家家说:“从那个开水瓶就证实未来的女婿是个理事的人。”我不以为然,开水瓶算个什么好东西?幺姑妈恨恨地告诉我:“那时的开水瓶就相当于现在200英寸大彩电!” 200英寸?我没有见过,姑妈更是没有见过,她无非就是让我明白开水瓶在当时的价值。父亲后来和母亲吵架最后收尾总是一句:“你是个贪财的人,当时无非就是看起了我的一个开水瓶!”每到这时,母亲不说话,只笑。父亲这句话无从考证,我先后问过母亲和幺姑妈,她们都只笑。有一次姑妈被问烦了,扔下一句“千好万好,不如人好”算是对我的最终答复。

之后的数年,我们四弟兄陆续出生,从大哥降生到我降生,整整八年时间。母亲说,从大哥降生开始,父亲干活就不分日夜,白天在生产队里搞事,晚上放工后偷偷背煤炭和白炭。几十里山路背一趟五分钱,最怕让人知道,因为父亲的这种行为是搞资本主义。生产队里终于知道了,夜里召开社员大会批斗父亲。父亲相当难过,不是因为挨批了,而是他又耽误了挣五分钱的时间。父亲累教不改,有好心人给队长建议:“你看他不那样怎么行嘛,那么多娃子不能饿死啥。”生产队长长叹一声:“随他去,但是你们不能学他。”

我降生后没几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了。父母天天在十几亩贫瘠的土地上忙碌,以此养家糊口。随着我们的长大,房子也在加宽,在一间茅草屋的基础上建了三间泥墙瓦房。

有几年父亲在镇上挖煤,一月一放假,每月一顿肥肉,叫“打牙祭”。父亲回来时准会带一罐头瓶肉回来,开封时上面都霉了。我们狼吞虎咽,觉得父亲在煤炭厂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私下商量几时跑去大吃一顿。和父亲同在一起干活的大伯一次到我家玩,我怯怯地问:“您们在碳厂是不是天天在吃肉啊?哪天把我也带去。”大伯摸着我的头说:“小娃娃,哪有可能哦,我们打牙祭都在每月中旬,每人连汤带水一瓢子。你爸一滴就舍不得吃,都给你们带回来了。怕时间长了坏了吃不得,他埋在土里,走时从土里刨出来的。我们搞那么重的力气活,真不知道你爸爸不沾油星儿怎么有力气搞事。”母亲眼泪出来了,埋怨大伯:“你给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我和几个哥哥对煤炭厂再不向往,只盼父亲早点回家。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晚上在家高声朗读《三国》、《水浒》、《薛刚反唐》、《七侠五义》等线装书籍,他就像唱歌似的高声朗读,讲究抑扬顿挫。我问怎么不默读,他很诧异,说:“不朗读怎么看得进去?”他的潜移默化影响了我们,我们四弟兄后来语文成绩都还马马虎虎。有时天无农活,他便邀约几个相好的在一起打“上大人”这种胶牌,打之前每人数几十颗高粱米,以此做筹码来记胜负。天晴有农活坚决不打,这是他的原则。我印象中这便是他人生的两件乐事。这时我们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笑脸。

转眼间,大哥高中毕业。虽然成绩在年级第一,那时没有高考政策,实行的是“推荐选拔”上大学。年幼时父母深夜把他一人放家里参加集体大会,落下了个哮喘的毛病,自然被淘汰下来了,只能回家务农。大哥恨,为此事常埋怨父母。脾气很倔的父亲胸中有愧,每到这时从不呵斥大哥。

八二年秋季,二哥和三哥在读初中,寄读,没在家。一天深夜哄的一声巨响,我和大哥从床上惊醒。床上满是瓦片,几根檩条横在床上,我吓呆了,不知怎么回事。父母从侧房中慌乱跑出来。母亲大声哭喊:“我的天,房子塌了!两个娃子怎么样啊?”我和大哥从喊声中回过神来叫道:“我们还好。”我明白过来是房子塌了。父亲超常镇定地安慰母亲:“不要哭了,两个娃子没有事就万幸了”。话说完,父亲就开始收拾瓦片。跟前的住户听见巨响也都聚拢来,我和大哥被安排到邻居家睡觉,留下父母收拾破墙烂瓦。

第二天清晨,来了好多邻居,大队的也来了人。看着焦头烂额的父母和满地的碎物,我和大哥忍不住大哭。村长发话:“你们不要急,有我们大伙在呢,我们有力的出力,无力的出物,材料不够的我们大队出,在大来之前一定让你们不挨冻。”众人齐声应和。母亲只是哭,父亲抬起拾掇瓦片的双手紧握村长的手,对众乡亲说:“麻烦您们了!”眼中的泪硬是没有落下来。当天,好多人就自带干粮自发地加入了重建队伍。二哥三哥放学回家,见状痛哭,母亲陪着哭。父亲走过来说:“你们就安心上学吧,爸爸今年一定给你们再起一座新屋。”房塌后半个月,父亲硬是没有沾过床,困了就靠着杂物眯一下。母亲劝父亲休息:“不是有这么多好心人帮忙吗,你不要把人累病了。”父亲怒道:“别人也有别人的事,自己的事麻烦大伙儿就不应该,我多做了,麻烦别人就少点。”母亲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敢多言语。

房子建起的那天,从不喝酒的父亲给乡亲敬酒,包谷烧不知道喝了多少,大醉。

二哥无心读书,回家了。父亲拍着二哥的肩说:“你和你大哥相比不是块读书的料,回来也好,多个劳动力”。

房子建起了,家里一贫如洗,还欠一屁股外债。

,队长宣传大家种植烤烟,在跑了一整天没有一人答应的情况下来找父亲。一筹莫展的父亲在还没有弄清楚烤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决定种十亩地。队长开怀大笑,连夜汇报到大队总支,总支连夜汇报到镇里。第二天,镇长的“包车”(帆布作雨棚的吉普车)直达我家。镇长的一番鼓吹让父亲更是热血沸腾。数天后,从利川请来的烤烟师傅长住我家。生产队、大队、镇的干部隔三差五到我家指导,种植烤烟紧锣密鼓地展开。好多人见真干起来了,也开始二三亩的要求种植。

一年在忙忙碌碌中转瞬而逝,烟卖完,居然接近一万元!那时,最大的票面只有十元,一万元!太多了,父亲高兴得不得了。镇高音喇叭上整日鼓吹父亲种植烤烟发家致富的消息。父亲成了红人,被当选为县劳动模范,还被评为县人大代表。

父亲到县参加劳模表彰大会,得到一床稠丝被面、两条过滤嘴香烟。我们一家人看着这些新鲜物件儿激动不已。稠丝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我家鉴定后说的,我们只见过棉布、“卡基”这两种布料,带过滤嘴的香烟更没有见过。

村民见父亲发财了,都纷纷要求种植。烤烟亩数有限制,不能盲目扩张,“计划”就是紧俏货了,好多人为争计划反目。此后,种植烤烟在老家如火如荼地展开。

父亲的英明决策让家里有了巨大变化。

还清了外债。房子用石灰粉刷一新,那时白花花的墙壁隔几里远农村人都认定这是富贵人家。买了半导体,后来是录音机、黑白电视机。我印象中这些先进的东西在我们村都是父亲先尝试的。

大哥、二哥相继找到媳妇,这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我们那个高寒之地男的找不到媳妇太正常了,现在老家找不到媳妇的一个村就可以用“140”大卡车拖几车。大哥、二哥找媳妇相当容易。听说是万元户的儿子,媒婆挤破了门槛,两个哥哥自然是挑最如意的姑娘方才答应。三哥后来当兵,进了武装警察部队,回家探亲时穿着威武的军装在村头一晃,亲事就定下来了。自然是家庭殷实、根正苗红的漂亮姑娘拉去做了上门女婿。

九十年代初,几个哥哥成家后相继分家。父母也都年近花甲,体力不支。我是高中、大学的关键时刻,面对我一年一万多的开支,他们咬牙坚持,力不从心时就让几个哥哥嫂嫂凑份子硬是让我修完了学业。有一次我从学校回来要生活费,父亲凑给我一点钱。晚上和父亲同睡,醒来父亲还没有睡,他在慢慢数东西。手上全是几分的票面,数地那么仔细,我一阵酸楚,假装揉眼问:“您还没有睡?”父亲慌乱把钱放到枕下,说:“你快睡,明天还要坐车,我也睡。”我一夜无眠,原来他把所有的钱给了我,家中只有几分的票面维持生计。

我大学毕业后很快参加了工作,父亲对母亲一声长叹:“我们的娃娃滩终于拖出来了,我们要享福了。”

2000年,母亲给我电话说父亲胃疼吃药不奏效,我接他到医院检查说是浅表性胃炎,送父亲回去时他说:“你妈就大惊小怪,我说胃炎不要紧,她不信,看,你工作这么忙又麻烦你。”秋季,母亲又给我电话说父亲胃疼越来越厉害。二哥送他来县城,父亲明显消瘦,情绪低落。我给父亲搞了个全方位的CT检查,结果出来我和二哥抱头痛哭,胰腺癌晚期,无药可救!二哥哭着对我说:“到你家来的这天晚上爸爸疼得靠床边蹲了一夜,没有睡,他怕打扰你们,没有让我声张。”天啦!怎么办?二哥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千万不能让爸爸知道,他知道了精神一垮时间就不多了。”我擦干眼泪,回家高兴地对父亲说:“不要紧,就是胃炎,胃粘膜破了当然疼。”父亲很高兴:“我说没有什么,哪儿有病不疼的?你妈就喜欢大惊小怪!”我对父亲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拍几张照片。”我清楚这是父亲的遗照。父亲听说确诊是胃炎精神也好多了,欣然应允。

冬季,父亲疼得不能自制,只能管制药物止疼。父亲从我回家次数的增多和越来越厉害的疼痛渐渐明白,对我说:“我反正老了,不要紧。你工作要紧,不要老看我,给你们几弟兄添麻烦了。”我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把我们都养育成人,没有享受过一天福就要离我们而去,还说把我们麻烦了。难道说真是上辈子欠我们的?!

第二年春季的一天(3月5日),二哥给我电话叫我火速赶回,我回家后父亲尝能言语。第二天早上父亲好像不怎么疼痛了,精神也好了些。有经验的老人告诉我们这是“回光返照”,我们寸不离身,父亲把我们逐一看了一遍后滚落一颗泪水,撒手而去。父亲的最后一滴泪是痛苦的泪水、解脱的泪水、眷恋的泪水!

他在世的后几年母亲抱怨常说:“跟着你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父亲总答:“还好,你的几个儿子都长大成人,都找到了媳妇。”这就是他的追求。

父亲就这么离我们而去了,没有带走一丝灰尘,留下的是无尽的奉献和汗水!我在他墓碑上写道:“历经磨难多壮志,唯余清风泽后人!”

他在生活困苦时能乐观、在重任在身时能担当、在面对灾难时能镇定、在有人帮助时求自立、在身临绝境时敢拼搏、在病痛折磨时能忍受、在有恩于人后不索取,这是何等的高尚境界!和他相比,我能吗?

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是给我们铺路的一代、辛苦的一代、奉献的一代,没有他们的艰辛付出,难道会有我们现在的幸福

父亲虽然离去十余年了,他的精神值得我永存心头,终生受用!。

2013年3月8日深夜于茅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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