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草岭上唱大风（散文）
黄草岭上唱大风（散文）
今天是七月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山水妖娆，风物宜人，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日子。
早晨，我们从县城出发，搭乘一辆中巴车，沿着蜿蜒曲折的乡村公路，在逶迤缭绕的山水之间穿行。前往武平县西南部边陲、地处“闽粤赣”三省结合部的民主乡，去瞻仰红军烈士陵园，寻访红军走过的足迹，凭吊中央苏区的古战场遗址，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
我们坐在飞驰的汽车上，依凭着车窗眺望，欣赏着大自然绚丽多姿的风光。在蓝天白云之下，原野上展现清新靓丽的风景，山水间铺展欣欣向荣的生机。远处，晨曦绚烂，薄雾轻蒙，青山如黛，光影浮动，广袤无垠的青山绿水，组合成清新悦目的画卷，舒展在晴朗的天空下，融和在太阳澄澈的光影里，让人心旷神怡。近处，竹篱农舍，小桥流水，田园阡陌，稻花飘香，透露出柔和恬淡的气息，充盈着绮丽淳和的意象，恍若走进人间仙境，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在山环水绕、恣意浏览之间，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武平县美丽乡村建设示范村的高书村。
说起“民主乡”的由来，据说有一段轶闻趣事。民主乡古时称作“禾坪”、“溪头”，本属武所（今中山镇）管辖，清末以后改为“和平隘”、“和平乡”，成为县衙直辖的治所。解放后实行土改时，土改工作队召集各界代表开会，协商确定有关乡名的事宜。会上有人提议，现在什么都讲究人民民主，乡名干脆就叫“民主”好了。这个提议得到与会者一致的赞同，民主乡由此而得名。故事尽管简单，启迪却极其深刻。解放初期共产党干部集思广益的开明形象，善于开门纳谏的民主作风，实在让人感动，令人服膺。
高书村是民主乡辖下的一个行政村，原名“黄沙村”，位于民主乡的西南方向，距离乡政府大约四公里，全村有一千余人口。这里群山环抱，溪涧迤逦，竹木苍翠，鸟语花香，是一个美丽恬静的小山村。驻足于村中心的广场上，环顾村子的四周，只见在明媚的阳光下，整个村庄显得娴静优雅，质朴清新，透露出祥和温馨的氛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村子的中间地带，倚靠着苍郁的青山，面对着空阔的旷野，环绕着潺潺的溪流，屹立着一座高大挺拔的“八角亭”。这座亭子依势而建，飞檐翘顶，丰神俊逸，气宇轩昂，显得富丽堂皇，庄重威仪。只见亭子顶端的牌额上，用大红色的墨迹书写“红军亭”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让人肃然起敬。
在这座伟岸的亭子中间，修筑了一座端庄肃穆的墓冢，里面埋葬着红四军从江西境内进入黄沙村时，在横奋凹茶亭战斗中英勇牺牲的红军烈士的忠骨，用以纪念张庆先、何桂仁、黄善田等红军烈士。“八角亭”旁边树立的一块石碑，记载着建造这座“红军亭”的缘由、以及其象征的意义，令人驻足凝视，久久地咀嚼，不禁感慨万千。
在这座“红军亭”的前面，是一个宽阔平整的广场，矗立着镌刻有“红四军入闽第一村”园名的摩崖石刻。这是一个新开辟的红军纪念园，既是开展革命传统教育的基地，又是村民娱乐休闲的场所。园林里草木扶疏，碧绿葱茏；百花盛开，花团锦簇；展现美丽优雅的景致，充满无限欣然的生机。倘佯在绿草如茵的广场，漫步在曲折回环的甬道，欣赏藤架上丰硕的百香果，闻一闻栀子花芬芳馥郁的香气，顿然感觉神清气爽，意趣悠然。
从广场边拾阶而上，进入设在高书村部的展览馆。在展览馆里，我们认真地浏览丰富的历史图片资料，倾听有关红四军进入高书村当时的情况解说。通过对以往情景的现实回顾，让我们了解到高书村曾经辉煌的过去，仿佛回到了以往如火如荼的战斗岁月，再现了当年红军战士浴血奋战的场面，领略到人民战争的光荣历史。让我们的心灵受到极其强烈的震撼，经受了一次庄严的洗礼。
1928年4月，朱德、陈毅率领的南昌起义军与毛泽东领导的工农革命军胜利会师，创建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1929年初，为打破湘、赣两省国民党军队3万多兵力的第三次“会剿”，实现“围魏救赵”的目的。同时，为解决红军的给养问题，扩大军事上的回旋余地，毛泽东、朱德、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第28团、第31团和军直属特务营、独立营约3600人，向赣南、闽西地区进击。2月初，红四军主力进抵江西省寻乌县吉潭镇圳下村时，遭到赣军刘士毅的独立第七师两个团的突袭，整个队伍只剩下2500余人。
2月3日，面临严峻的斗争形势，红四军前委在高书村隔壁的江西省辖区罗福嶂举行会议。经过紧张的讨论，为了便于部队的临时机动，决定改变原红军队伍的建制，将团、营、连整编为纵队、支队、大队。在这次罗福嶂会议上，大家一致通过决议，军队行动由前委直接指挥，毛泽东集党政军权于一身。朱德等军事首长对这种集权的安排有意见，存在一定的抵触情绪，也为以后争论的扩大留下了隐患。
会议刚结束，寻乌县委书记古柏急忙前来通报：敌军正向罗福嶂包围过来！于是，毛泽东、朱德、陈毅等当即率领红四军离开罗福嶂，冒着风雪严寒，于当天（1929年2月4日，农历腊月廿五日）下午，进入福建省境内的武平县和平乡黄沙村（即高书村），后又折回江西吴畲村宿营。翌日，红四军主力再次进入武平县境内。临近年关，不少群众听说大军过境，慌忙上山躲藏起来。红军在当地农民协会的积极配合下，在黄沙村的赖屋祠堂召开大会，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和红军的宗旨，张贴《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书写“打土豪，分田地!”等标语，广泛开展宣传活动。 毛泽东等红四军前委的领导还带着警卫员，深入街头巷尾，登门看望当地群众，和蔼地和他们进行交谈。告知红军是穷人的军队，动员他们喊回躲进山里的家人。为了尽快取得当地群众的信任，红四军前委立即下达命令：红军部队一律不得进入住户的房屋，确需借用东西的，必须事先征得群众的同意，用完后原物归还，付给租金。
为了摆脱赣军独立第七师刘士毅部的追击，红四军采取“绕圈子”的战术摆脱险境。2月4日下午从黄沙村出发，途经横奋凹茶亭时，又遭遇钟文才民团的伏击。红军的先头部队一时措手不及，只得仓促应战。尔后，红四军大部队赶到，先用6挺机关枪对敌人进行猛烈扫射，接着前卫连一个猛烈冲锋，毙敌20余人，余敌仓皇溃逃。这场战斗，红军战士牺牲10多人，受伤10多人。战斗结束时，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战士的鲜血顺着雨水四处流淌，血腥的味道三里外都能闻到。当地群众将牺牲的红军战士遗体，掩埋在茶亭背后的山上，“横奋凹”从此被当地人称作“杀人凹”。其茶亭的木柱子上，留有红军第三纵队指导员的题词：“横奋横奋，使我悲愤！痛恨敌军，乘我不备；遭敌伏击，死伤兄弟；握紧双拳，心中流泪；他日遭遇，定还十倍！”
3月14日，红四军主力在长汀县城外的长岭寨战斗中，全歼国民党福建省驻防军郭凤鸣旅，并乘胜占领闽西重镇汀州城，取得入闽后的首捷。从此，红四军顺利开辟了闽西革命根据地，使红军的力量不断扩充，中央苏区核心区域的版图不断扩大。1930年的6月1 日，红四军主力再次入闽，路经“杀人凹”茶亭时，集体肃立鸣枪，以示悼念。
走出村部的展览馆，站在村子的中间，骋目远望四周的山川原野，只见群山巍峨，绵延起伏，层林苍莽，漫山碧透。眼前广袤无垠的竹海林樾，掀动起无边无际的绿色波涛，在山岚飘拂之中摇青荡翠，泻玉流金，美丽壮观的景象令人惊叹。望着这片美丽丰饶的土地，回忆起革命先烈建立的不朽功勋，不禁使人壮怀激烈，思绪翩然，心潮激荡。高书村作为红四军入闽的第一村，正在充分挖掘红色旅游资源，认真实施红色文化建设工程，通过建设红军亭、修建红军园、开辟展览室、保护好红军战斗遗址等方式，使红色文化和生态文化相结合，将发展红色生态文化旅游、村庄规划、农业产业提升纳入美丽乡村建设，着力打造闽粤赣三省边界红色生态旅游基地。可以展望不久的将来，高书村定然会焕发出更加动人的光彩。
参访过美丽的高书村，我们沿着逼仄狭窄的林区公路，乘车进入了江西省的辖区，来到了寻乌县项山乡福中村的罗福嶂自然村。这里是一个典型的山旮旯，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红四军前委召开的著名的罗福嶂会议，就是在村子中间潘姓人家的厅堂里举行的。会议的旧址是一间建于民国十四年（1925年），坐西南朝东北，面阔三间，一井二厅二横屋的土木结构悬山顶大瓦房。走进这座显得有些陈旧的房子，可见屋子里摆放着几张旧桌椅，陈设非常简单。墙壁上斑驳陆离，悬挂着毛泽东、朱德、陈毅、林彪、罗荣桓等红四军领导人的画像，天井里长满了青苔，空气里飘散霉腐的气息，整座房子透露出历史的沧桑感。
离旧址不远的石砌路边，还有一处门楣上写着“仁寿第”的厅堂，据说是当时红四军领导人的办公地点。在房子厅堂正面的石灰墙壁上，用墨汁书写着《共产党十大政纲》、以及“中国共产党万岁”等标语口号。虽然经过长年的风化浸润，墨迹显得有些模糊，书写的内容以及落款却仍然清晰可辨。这些保存完好的宣传标语，是红军播撒革命火种的最好例证，也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生动教材。从其中可以看出，红四军在当时极端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是何等地重视发动群众，做好宣传动员工作。
据说这次会议以后，红四军内部的领导层之间，对部队的建制和管理问题产生了分歧，发生了一场波及全军的异常激烈的争论，导致毛泽东暂时离开红四军的领导岗位，转移到上杭县蛟洋乡苏家坡去养病，红四军即将面临分裂的危险。直至陈毅于八月下旬赴上海，向中央政治局以及周恩来等同志汇报红四军的情况，中央为此发出了《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即“九月来信”），明确要求恢复毛泽东前委书记的职务。尔后，红四军在福建上杭县的古田村召开了著名的“古田会议”，通过了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即“古田会议决议”，为中国共产党的建设，为人民军队的建设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树立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倘佯于罗福嶂会议的旧址，浏览其中陈列的设施，瞻仰红四军领导者当年的画像，万千的思绪纷至沓来，从内心油然产生无比尊崇和敬慕的感觉。今天是七有一日，是中国共产党94岁生日，寻访革命前辈走过的道路，缅怀他们的曲折经历和不朽功勋，意义非同凡响。这些民族的先驱者，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秉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执着信念，为了建立新中国，拯救劳苦大众，艰苦卓绝，英勇斗争，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了民族解放的壮丽诗篇。他们建立的丰功伟绩，必然昭焕今古，彪炳千秋！
我们离开罗福嶂会议的旧址，沿着红军曾经走过的足迹，怀着探寻“一脚踏三省”、“鸡鸣三省”神秘之地的梦想，经过长时间的跋涉，终于登上当地人称之为“黄草岭”的高山草甸。黄草岭坐落在民主乡的坪畲村境内，与江西省项山乡接壤，海拔1300多米，由“奶菇岽”、“双门石”等山峰所组成，纵横十数公里，面积达到一万亩以上。
置身于旷阔的高山草甸，仰望浩瀚深邃的天宇，但见晴空万里，白云缥缈；碧天如洗，纤尘不染；天地间飘逸着圣洁纯净的光影。在湛蓝的天空下，俊美秀逸的山峦绵延连亘，跌宕起伏，显得那样的风姿绰约，丰神俊逸。整个草甸周围的山上，全然看不到茂密高大的植被，而是被淡黄色的无边绿草所覆盖，坦荡无垠，横无际涯，显得空旷而且辽远，呈现出碧草连天、天地苍茫的意境，恍如西部高原所特有的原始风貌和自然神韵。眼前突然出现的壮观瑰丽的景象，让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你面前所展现出来的世界，竟然如此的美妙绝伦，仪态万方！
借着夏日和煦的阳光，从山下往山顶上仰望，只见雄浑的峰峦形态各异，山势挺拔，巍然兀立，直插于缥缈的云端之上，令人叹为观止。山坡上生长着绿茵茵的草地，如同铺开一张偌大的绿绒地毯，向远方的天边尽情地舒展开去，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遐思。远远地可以看到，山梁上分布着散落的羊群，坡地上游动着成群的黄牛，正在悠闲自在地低头吃草。它们好像是习惯了镁光灯的影视明星，任由人们走近前去，将它们作为拍摄的背景，反复地摆弄着各种美好的姿势，揿动照相机的快门拍照留影。
我们冒着炽热的阳光，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脊，一路攀援而上，登上了被称作“奶菇岽”（客家语，意即“双乳峰”）的山顶，早已全身汗湿，气喘吁吁。大家看到面前耸立的山峰，恰如女性浑圆挺拔的乳房，让人不禁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然惟妙惟肖地创造出如此神奇的杰作！这时候，一阵阵强劲的东南风，从对面的山隘口迅猛地掠过来，撩动我们的衣袂，吹乱我们的头发，将我头顶上的草帽也一下子掀翻，高高地飘飞起来。顷刻之间，我似乎完全明白了这个高山草甸的成因，领悟了其所以与众不同的真谛。
伫立于高峻的山尖之上，仰望长空，俯察旷野，临风站立，登高望远，顿然感觉胸臆大开，从心中升腾起一股浩然之气。从这边的山头望过去，依稀可以辨识远处有一条从江西寻乌县的项山乡，越过黄草岭山麓，到达坪畲村的上山塘；然后抵达福中村的罗福嶂，再进入民主乡高书村的路径。我蓦然惊觉：这不正是当年红四军挺进闽西时所经过的路线吗？面对眼前壮阔的山水图景，想起先烈们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不禁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从心中产生无限的感慨：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中午时分，我们完成寻访的行程，获得许多震撼心灵的感悟，怀着对于历史虔诚的敬仰，对于现实深层次的思考，愉快地结束了这次民主乡之行。在乘车返回县城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著名诗人汪国真的诗句：“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是啊，岁月迢迢，前路漫漫，只有走过历史的漠漠风尘，在天地之间留下坚实的脚印，世界才会变得如此的瑰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