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紫丁香

高三的第一节晨读课，同桌林风问我：知道玫瑰代表什么吗？我说爱情。林风又问：那紫丁香呢？我说不知道。林风就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什么才子啊，简直就一弱智。告诉你吧，紫丁香代表初恋。我正哭笑不得，班主任老哈出现在讲台前，身边还站着一位漂亮的女生：乌黑的短发，洁白的连衣裙，清纯秀气的脸庞，女孩浑身透着卓然不群的气质。林风说：嗨，许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问林风：她叫什么名字啊？林风狡黠的翻了个白眼说：既然老哈介绍了半天你都不知道，她就叫——许雷的紫丁香。

小诺就这么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们在一组，娇小的她坐在第一排，高大的我坐在最后，我的目光从此锁定了她的一颦一笑。小诺特文静，自从和她同桌，假小子李云也变得文雅起来。第一次作文讲评，小诺的文章就成了范文。语文老师说她的文章既有清照之婉约，又有东坡之豪放。林风小声嘀咕：怪不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原来还是个才女。望着小诺纤弱的背影，我心底漾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

生活中的小诺冷漠孤傲，男生们背后都叫她冰美人；梦里的小诺却常对我微笑，美丽又妩媚。我的成绩明显下滑，小诺依然优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有人为她魂牵梦萦，她甚至无法把我的名字和我的人对应。

林风对我充满了兄弟般的同情，在他的怂恿下，一纸短笺传到了小诺手里，上面写着我的心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紧张地望着前面，只见李云笑得东倒西歪，小诺依旧静若处子。十分钟不到，那纸短笺回到我手中，背面是两行狂野不羁的字：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杨小诺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文静的小诺与狂放的字交替出现在我眼前，我好想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个冬日的周末，教室里除了我和我的死党们，就剩前排的小诺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我在死党们的支持下决定再次出击，林风则自告奋勇打前站。我们从走廊绕到小诺座位的窗外，林风敲窗，小诺闻声抬头，指指自己，林风会意地点点头。小诺走出教室问：有事吗？林风说有人找你。我立即从林风身后闪出来，努力做出很绅士的样子说：杨小诺，我想请你看电影。小诺冷冷地看我一眼，转身就走。门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巨响，重重关上了。教室里传来死党们幸灾乐祸的哄笑，我沮丧极了，对林风说真想从这跳下去。林风大叫：不可不可，这里是三楼哎。

翌日晚自习，李云又在那笑得东倒西歪，林风生气地传过去一张纸条：假小子，当心将皱纹笑出来，以后没人要。李云回条说：没人要也比你们这些行尸走肉强，好歹我学会了知识，不像你们就知道早恋。我幡然悔悟：身为学生而无心于学业则与行尸走肉何异！于是我真诚地象小诺表达了歉意：杨君，听人转述行尸走肉之说，不胜汗颜，遂不敢再生奢望，冒犯之处，望君海涵。小诺留下的我的致歉条，并回复：许先生，往事已矣，来者可追，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依然是狂野不羁的字，但我的心已不再狂野。

课里课外，小诺永远那么安静，梦里的她依然对我巧笑嫣然。但我知道，梦是虚幻的，我可以把现实带入梦里，却不能把梦带进现实中。偶尔我们目光相遇，小诺会脸红，我也会心跳加速，但也仅此而已，因为我们之间横亘着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理智，同样出身书香门第的我们都深深明白我们还没有到越墙而过的年纪。

寒假过后，小诺没有来，问李云方知她转回原校了。望着前方空空的座位，我倍感失落。心甘情愿让李云捉弄了一番，终于得到了小诺的地址，可是到了邮局，我又勇气全无。

高考过后，我将所有写给小诺的信付之一炬。火焰吞没了我对小诺的痴情，也灼痛了我刚刚懂得爱情的心！杨小诺，你这个美丽的、冷漠的、善解人意又孤傲清高的小东西，默念她的名字，我又爱又恨咬牙切齿。

暑假一个美丽的黄昏，我制造了一次美丽邂逅，美丽的小诺微笑着站在我面前竟然不敢看我的眼睛，我还是从她羞红的脸庞嗅到了紫丁香的气息。从此我们选择了古老的方式开始鱼雁往来：我告诉她，夜晚灯下拆阅远方来鸿是我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候；小诺说我的信让她在陌生的校园找到了快乐的理由。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电台记者兼主持人，小诺也事业有成，担任一家合资企业的培训主管兼英文翻译。我觉得我们应该重逢了。当我突然出现在小诺的办公室里时，她漂亮的双眸里盛满了惊喜，而越发秀外慧中的她也让我格外激动。我本想告诉她那句在心底埋藏了很久的话，可是鬼使神差，我说出口的竟是：小诺，我对你的性格好感兴趣。

笑意从小诺脸上褪去，她又成了那个冷漠孤傲的同班女生。一个下午，我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小诺一直沉默，自顾在一叠稿纸上胡乱划了写，写了又划掉。傍晚时，我说小诺我走了，小诺头也不抬，只冷冷抛来一句“恕不远送”。我站起身才发现小诺翻来覆去写得都是同一句话：“相见争如不见。”我知道我已经无意中把她伤了，那一刻，我心好疼！！！

小诺依然和我通信，我们分享成功，分担失败，唯独不谈爱情。

林风和李云这对欢喜冤家竟然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们请我和小诺担任傧相。婚礼上，同学们打趣说：许雷，今天的新人已经有缘又有份了，你和杨小诺也该水到渠成了吧？我看着小诺，不敢乱说话，小诺笑着回答：缘是天意，份是人为，两者缺一不可。佛说，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们前世懒得回头，所以今生就无缘无份了，大家还是不要耽误许大主持钻研性格学吧。

我知道，我已经伤她很深了，其实我一直想对她解释，向她剖白我对她的感情，可是她太冷傲，我也有我的骄傲，所以误会依然是误会。林风说：许雷，爱就一个字，有那么难说吗？我笑笑，心却隐隐的疼，小诺怪我伤害了她，却不知她武装起来的坚硬冰冷的外壳也伤害了我。

也是一个冬天，林风告诉我小诺来我所在的城市开会，我几次去宾馆竟都错过。会议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拨通小诺的电话，我说小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们好久不见面了，我好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诺沉默了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只剩嘟嘟的忙音告诉我什么叫咫尺天涯。

一周后收到小诺的信和照片，信是一张白纸，照片有两张，一张是湖畔侧影，冷漠孤傲；一张站在草丛中，巧笑嫣然，一如我的梦境。

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同事告诉我今晚的《为你点歌》千万别错过。二十二点三十分，一首久违的老歌如期而至：没有承诺，却被你抓得更紧；没有了你，我的世界雨下个不停。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忘记你，可是回忆回忆回忆从我心中跳出来，拥抱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歌声中我泪流满面，小诺，我知道这个为我点歌的热心听众就是你！我决定给小诺打电话，告诉她我爱她。这时电话铃适时响起，拿起话筒，对方竟然无声。我说：小诺，是你吗？小诺长长叹了口气，说：happy birthday。哦，天，今天是我的生日吗？我幸福的快晕了。我说谢谢你小诺，其实，我……小诺打断我的话说：我要订婚了。我的心一下子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平静了片刻，我言不由衷地祝她幸福，并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洋溢的没有丝毫勉强。小诺沉默了，过了很久，她终于挂了电话。

我给小诺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你的心扉关的太紧，我曽试着叩开，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能成功，我只能希望将来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比我幸运。

第二天，竟然意外的接到李云的电话，她说小诺用订婚的谎言来试我，而我居然还祝她幸福。对我彻底死心的小诺便辞职去了上海，她想大上海的喧嚣能帮助她忘记初恋的疼痛。许雷，你混蛋！李云说，小诺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居然与你空耗了八年！

我说八年来小诺一直是我唯一的挚爱。

李云哽咽了，她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让她伤心都找不到借口，什么才子，整个一弱智。

从见到小诺到失去小诺，我被人骂了两次弱智：林风骂我是因为我不知道紫丁香代表初恋；李云骂我是因为初恋到来时，我竟没有送上紫丁香！李云臭骂了我一顿坚持不给小诺的地址，因为小诺说受伤的心不再需要快乐的理由。

一个晚上，我都在电台的院子里坐着，紫丁香开了，阵阵香气不断刺激我伤痛的心，我的泪落在盛开的紫丁香上，小诺却永远不知道我心里的紫丁香永远为她而盛开……

杨甦于临海2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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