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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没在原地等

2015-06-03 15:28 作者:拾荒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南派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一无所有的白,什么也没有,这就是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存在的一种状态。他每天都在计算着日期,他知道自己进到这个地方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他很清楚父母还在外面四处托关系。

他遇事向来都是很沉稳的,做什么事情之前必定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骨子里并没有潜藏着什么危害社会的因子,所以从常理上来看,是不至于使他走上今天这条路的。而如果说,天性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算是他的弱点的话,那他正好就被一击中的了。东窗事发后,谁也不再认为他平时沉默实诚的外表下还是一副安分守己的秉性。他们都认定他深藏不露,城府不浅,而且手脚不干净,就因为他是厂里众多偷窃黄金者当中唯一被逮住的一个。而唯一相信他的,只有他女友,依旧认为他是世上最善良的人。

故乡的星和羊群/像一支支白色美丽的流水/跑过/小鹿跑过/晚的目光紧紧追着/在空旷的野地上,发现第一枝植物/脚插进土地/再也拔不出/那些寂寞的花朵/是天遗失的嘴唇/为自己的日子/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伤口/因为没有别的一切为我们作证/我和过去/隔着黑色的土地/我和未来/隔着无声的空气/我打算卖掉一切/有人出价就行/除了火种、取火的工具/除了眼睛/被你们打得出血的眼睛/一只眼睛留给纷纷的花朵/一只眼睛永走不出铁铸的城门/黑井。”南派特别喜欢海子的诗,以前在厂里上班的时候,总会抽空每天睡觉之前读上两首。他只有初中文化,但悟性挺高,喜欢去揣摩这些短小而意味深长的文字。这首《我,以及其他的证人》是在他刚接触海子的诗时记下的,此时在他的脑海里,格外的清晰。

小南瓜每次听他谈论海子的时候,总在一旁撇撇嘴。小南瓜是他女友,他们在厂里认识的,快有三年多了。她生性活泼开朗,虽然每次都心不在焉的听他叨念着海子,但是,她擅长画画,只要南派每次读海子的诗,她就把他画下来。

她对南派说:“南派,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让我着迷吗?”

“不知道。”(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就是你在读海子诗的时候,那时候你特别投入,那种认真,特别有魅力。你看,我画你所有的样子,都是你认真的样子。我现在都分不清你是海子,还是海子是你了。哈哈......”

南派摇摇头,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现在才明白海子当初的无奈,那种孤立无援的生活境遇,不就像现在的自己吗?——/我和过去/隔着黑色的土地/我和未来/隔着无声的空气/——而我呢?我与过去,隔着什么,我的未来,又在哪?南派在自问。过去的二十七年,是暗黑的,几乎没有一件事是能够拿出来称道,更别说有块黑色的土地了。而这二十七年以后的日子,一切都被改变了,不仅仅是未知所带来的恐慌,有比未知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人格上的烙印——偷窃者。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生命的来,又将变成空白。那与未来隔着的空气里,只有影子颤抖的声音在回响。

“‘/除了眼睛/被你们打得出血的眼睛/一只眼睛留给纷纷的花朵/一只眼睛永走不出铁铸的城门/黑井。’”南派下意识的触摸着自己的眼睛,他感受到海子当时的生疼之感——这双眼睛,除了刚入狱时被揍的生疼之外,还在金厂被老板揍的生疼,最让他疼到骨子里去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小南瓜的哥哥因反对自己跟她交往而被揍的生疼,这种被排斥不被接纳的痛楚,在这孤独的一个月里,重新被激活。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不,小南瓜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是他没有。

“南派,你可以出狱了,有人保释你。”

南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起身朝牢房门走去。

南派知道,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人会为他这样做,或者说倾尽全力,做到。并不富裕的家庭背景让他很清楚,父母做到今天这一步,必定是倾家荡产,才凑出的九万,才将有期徒刑改成缓刑最后到保释出狱。这无怪乎他的年轻气盛,可能命运就是这样的吧,弱势群体总是多灾多难。

南派走出监狱大门时,双亲就在门口等候,他们什么也没说,泪眼婆娑的母亲和堆满络腮胡子的父亲,所有的话,都藏在了这琥珀一样的泪,乌云一般的胡子里。

回到南派工作的金厂后,南派把他的父母送上了回福建的火车,而他,三年之内都不能离开温州,并且要用半年的无偿劳动为金厂工作,以抵双倍的价格赔偿。

在这半年期间,小南瓜对南派的感情,更加的浓烈,她更加的认定他是世上最善良的男人,错过他,自己以后是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像他那样好的人了。所以她抓他,抓的紧。

然而,半年后,南派还清了金厂的赔款后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离开温州。小南瓜发了疯的在整个温州大大小小的地方找,找了一年,杳无音讯。

朋友都劝小南瓜别再傻等下去,她们说:“南派有什么是值得你去等的,没钱没长相,手脚还不干净,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他倒好,说失踪就失踪,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值得你去痴情吗?”

面对朋友们的发难与不理解,小南瓜不去解释,忍住心中巨大的创痛,她心里知道,他值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值得。她早就下定决心,如果这辈子永远找不到他,就终身不嫁,如果找到他,而他已经不自己了,那她就等他先结婚之后再嫁。

两年半后,距离南派能够自行离开温州的日子还剩五个月,小南瓜终于在上看到南派的头像是彩色的。

“南派,我一直一直在找你。”小南瓜那晚对着电脑屏幕任由新泪旧泪肆无忌惮的漫延,那泪里凝聚了她太多太多的辛酸,煎熬,期盼,等待以及联系上时的满心欢悦。虽然她很清楚,当一个人故意要躲开另一个人,就算近在咫尺也不会遇见。可她,未曾放弃过。

“别再等我了,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好好过日子,那样我就满足了。”这是两年之后的南派,对小南瓜说的第一句话。第一句话就一刀见血,决绝,干脆。

从那以后,他们就再没说过话,直到两个月后,小南瓜告诉他,她订婚了,南派才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温州?”

“七月二十三号。”那是南派刑期满了的日子。

“那个人对你好吗?”南派还是没能忍住,装出来的冷漠与绝情被这样一句看似云淡风轻的问话给彻底冲垮了心底的牵肠挂肚。

“嗯,很好。他是我小学时的初恋。”小南瓜知道一切都不能往回走了,她只能以一种淡然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强烈的重归于好的愿望,以求能够安抚他那颗装满心事又从来不对人倾诉的心。

“那就好。”南派在千言万语之中,只挑选了这三个字,结束了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连两个道别的字都吝惜的不肯说出口,表情符号也不忍留下。

后来,在小南瓜结婚的那天,我才知道,南派是为了帮她顶罪才进的监狱,那些黄金其实是她拿的,而南派,谁也没告诉,一直一个人默默担着。

小南瓜对我说:“他是我遇到过的男人中最善良的一个好人。”

我知道,尽管她现在一袭长裙落地,这将意味着那是一个女人即将步入其一生当中最美的时刻。可是,于她,最美的时刻不是此刻。不能说这对于现在的新郎不公平,时光对任何人向来如此,走过了,就过了,可以替代,但无法复制。唯一能行的,就是带着藏在心底的美,走入时光,遇见另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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