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养了一只猫
一
我喜欢猫，但不愿意养猫，妻也一样。
女儿也喜欢猫，她可不管我和妻愿不愿意养，先斩后奏，没请示，没汇报，自作主张，就擅自带了一只到家里来。
其实，我知道，女儿也是用心良苦。这些年，她一直没在我们身边，就临时弄了这么一只猫给我们作伴，闲暇的时候，让我们逗逗猫，或者说让猫逗逗我们，添点乐趣，充实一点，不至于空虚和无聊，不至于寂寞和孤独。而且，女儿迟早要结婚，要有自己的家庭和事业，这以后不会天天都陪着我们，我和妻现在还好，还没老，各自有各自的工作，一旦退休，恐怕就会和很多人一样成了留守老人、空巢老人。女儿这是给我们打的预防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提前感受、提前体验、提前适应，为将来的生活做打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既然是女儿的一番心意，也不好驳了，仅凭这一点，我和妻也得欣然领情。更别说妻还是一副菩萨心肠，按妻的话，这也是和猫修来的一段缘分。何况，猫是人类的朋友，本来就应该得到尊重和善待。
这猫居然是舶来品种，叫银虎斑，比较名贵。不得不承认，外国确实有好东西。怪不得连鲁迅先生都不介意“拿来”。我不崇洋，也不媚洋，但我也不排外，既然是好东西，何必不引进来。女儿告诉我，它是杂交种。中外结合，洋为中用，优势互补，呵呵，岂不更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女儿给猫起了个名字，叫“钢镚儿”。一致通过。
二
我和妻已经算是讲究人儿了，没想到，这猫也讲究，吃喝拉撒睡都讲究，有过之而无不及。得亏它讲究，它要不讲究，兴许不一定待见它，那它可能就有待不下去的危险了。妻就感慨：这不没事找事吗。才把闺女养大，好不容易解脱了，这下可好，改养猫了，又给套上了。我就半开玩笑半安慰：“权当重温过去的时光。正好练练手，为不久的将来将当上外公外婆做好充分准备。”
过去，妻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女儿；如今，又要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猫了。
女儿是独生的，本来就够娇生惯养的了。现在看来，自从钢镚进了家门，比起当时的女儿，其待遇低不到哪儿去。至于我，更是只能望其项背，忘猫兴叹了。原来在家里，闺女老大，老婆第二，我还能混个三把手；现在，地位集体下降，因为，钢镚成了老大，至高无上，所有人都得围绕它，以它为中心。女儿打电话，第一句话肯定是先问候钢镚，关切之情关爱之情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反而对我们俩有意无意地给忽略了、省略了、冷略了。我倒不是有意见，知女莫如父，我的女儿我还是知道的，绝对不是没孝心、没良心的人。但我还是难免有点小小的醋意，生出些羡慕嫉妒恨来。幸好只是一只猫，将来女儿有了孩子，那还不得跟小皇帝、小公主似的，得有多少人捧着举着，得幸福成啥样儿？
女儿小时候是吃奶长大的，吃的是妻的奶；钢镚小时候也是吃奶长大的，吃的是牛奶。女儿断奶后五谷杂粮地养着，倒也长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钢镚断奶后可比女儿强多了，因为他吃的是猫粮，享受专供。毕竟时过境迁，钢镚赶上了好时代。妻说，剩菜剩饭人都不吃了，怎好意思让猫吃。隔三差五，还怕它吃烦了，吃腻了，还得改善改善，火腿肠都不好好吃，就喜欢猫罐头，挑剔得很。我就想，小孩子挑食，不吃这不吃那，或者只吃这只吃那，就是这么惯的吧。这习惯一旦形成，再想矫正过来，可就难喽。
家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它吃馒头，吃面条，而且只吃用从老家带回来的自己磨的面、老婆自己蒸的馒头和自己擀的面条，外面买回来的，也就闻闻嗅嗅而已，一概入不了钢镚的法眼，很少有合它口的。我就奇怪。琢磨来琢磨去，有点恍然大悟，它也钟情钟爱绿色的、有机的。看来它不傻，精着呢，知道什么好。它不喜欢的，不感兴趣的，估计是添加了非天然的东西，当然，也可能的调料之类它反感的味道。这可是意外的收获，它能吃的，人吃肯定没问题；它不吃的，我也就少买少吃了。
三
进了自家门，就是自家人。钢镚从进门那一刻，它就想当然地被接受为一名特殊的家庭成员。俗话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打第一眼，实际上对钢镚就已经是一见钟情，而且，就像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欢喜。它是雄性，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酷毙了，帅呆了，萌翻了，册个美男、帅哥不算为过，封个花花公子也不失贴切，总之，谁见了都会由不得不喜欢。
我原来最怕猫不讲卫生，心存芥蒂。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钢镚特爱干净，我甚至怀疑这猫是不是都和钢镚一样有洁癖。只要备有猫砂，它是绝不会随地大小便的，一回都没发生过。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钢镚讲究卫生的程度令我有些惊讶。每每大便小便前，总要先刨个坑。坑是刨了，可不一定正好拉到坑里，保不准会跑偏。跑偏归跑偏，最起码意思是那么回事。屙罢尿罢，更是不遗余力地及时处理，绝不嫌麻烦，虽然处理的方式比较简单，用爪子刨起猫砂，把屎尿盖住，不过处理得极其认真，盖盖看看，盖不严实还不肯罢休，直到盖得不露痕迹，方才踏实。它大小便的时候，是不跳进猫砂的，四条蹄站在边沿上，跟人一样圪蹴着。每每看到，我都忍俊不耐，这小东西，是怕脏了自己的脚。从这点来看，猫比狗强。狗走哪拉哪，从来不捡地方；而且，我觉得，比某些人都强，自己的狗拉了，狗不理，人也不管；甚至人也有随地大小便的，文明程度不如我家猫。好的行为习惯是从小培养的，只要教育得好，引导得好，训练得好，管理得好，它就保持得好，坚持得好。它是跟啥人学啥人。
人喜欢阿夷奉承，猫好像也谙此道，喜欢投人所好。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思想，大概天性使然。人觉得天经地义，心安理得，有时候挺享受这样的过程的；猫则乐此不彼，虽然可能情非所愿，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一听到门响，钢镚就知道主人回来了，屁颠屁颠地早就恭候在门口，摇着尾巴仰着脸，一副热烈欢迎的样子。哪怕只是一天没见，也如隔三秋似的，又是舔，有又是蹭，又是打滚，亲热得不得了。特别是见了食物，那可就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不顾了；什么头脸不头脸的，也不要了，自尊没了，走到哪跟到哪，亦步亦趋，奴态十足，媚相表现得淋漓尽致，叫得那个可怜啊，心都能碎了。如果你再吊吊它的胃口，它就有点不耐烦了，有点亟不可待，就上爪子了，开始轻轻地挠挠腿，乞求的意思；再得不到，那可就原形毕露，恼羞成怒了，搞不好那就是一个血道子，免不了的皮肉之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满足它的时候，叫它怎样都行；它要得不到满足，达不到目的，就别怪它使出小人伎俩，反咬一口了。它可不想什么以前的情谊不情谊、好处不好处，不倒打一耙算是手下留情了——呵呵，想多了，那是人，不是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狗好训，猫其实也好训。猫可能是听得懂人话的，也可能是有记性的。有一段时间，钢镚喜欢到沙发上卧着，见妻坐下来就会跳到妻的膝盖上卧着，妻就厉声呵斥它几句，呵斥不济事，就扬起手轻轻地打它两下，它就下来了。反复几回，再犯，只要一呵斥，一举手，它就乖乖地一边去了。尽软办法不行，适当地使用一些硬手段，还是立竿见影、行之有效的。
午休时，妻在被窝里躺着，它就趴在被窝上，还得趴得舒服了。妻睡多长时间，它就睡多长时间，比妻睡得还香，还踏实。妻其他的不买账，唯对此是默许的，恩准的。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习惯成自然，有些事往往就是这样的。好在我家卫生，猫也干净。但仅限于午休，晚上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原则，什么事都得有底线。人需要安全感，猫也需要安全感。猫和小孩子一样，妈妈抱着，不哭不闹；一旦离开妈妈的怀抱，就惊醒了，就闹腾。猫之所以粘人，愿意和人在一块，说到底，是缺乏安全感。
四
我们家的钢镚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猫不是狗，见过遛狗的，没见过遛猫的。不是不让它出去，我们家住11楼，好放不好收啊。虽说猫记千，狗记万 小鸡能记二里半，就算记得哪是它的家，它也不会坐电梯，咋回啊，保不准就丢了。满大街满小区那么多流浪猫，估计都是出去回不来的。猫的天地也就这方寸之间。这且不论，我和妻都是有工作的人，整天陪着它简直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猫了，谁家的老人和孩子不也都这样丢撇着，不是不管，是没工夫，心有余力不足啊。每每听到离开时把它关起来那凄惨的叫声和下班回来那个高兴劲儿，就想到当年幼儿园接送女儿的情景，竟是那样的相像。人需要接地气，猫也需要接地气，它和人一样向往着外面精彩的世界，渴望着与外界沟通、交流和融合。它经常有事没事地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一待老半天不舍得下来。我和妻晓得它孤苦伶仃、可怜兮兮，但哪又有啥办法？老人能理解，孩子长大了也能理解，这猫就别指望它能理解了。
原以为，权且养着，女儿可能也就新三天，新鲜感一过，没准就厌烦了，不愿意养了，到那时，大不了送人，或者任由它去流浪。这种想法确实冷酷，还真不是没有。如今，一来养出感情了；二来，送给条件比我们好的、有爱心的家庭也行，如果尚不如我们，再碰上个有虐待倾向的，动辄暴力相向，那钢镚岂不委屈，我们岂不遭天谴。把它丢了，任它流浪，听天由命，饿了、渴了、冷了、刮风下雨、无处安身怎么办？好歹它是一条性命，它也有生存的权利，有追求基本生活、美好生活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不能造孽。既来之，则安之吧。天天这么养着，看着，在我们身边，对它来说，是一种幸福，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幸福。起码，我们放心、安心，不揪心。
有一个我们始终不愿提及的话题，一个不愿面对、不敢面对的现实，那就是猫的寿命是有限的，终究有意天会先我们而去。岳父母相继离世后，几年了，妻都无法从伤心欲绝的悲痛中走出来。如果有那么一天，再有这样的生离死别，将再一次受到沉重打击。人生需要承受、需要承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既然认了，那就坦然一点，勇敢一点，顺其自然，尽人事，知天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看着钢镚一天天长大成年，它的婚姻问题又摆在面前。女儿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猫的事儿倒先挂在了心上，别一不小心成了剩男。哪个都不省心。你说，当个家长容易吗？能不操心吗？
2015.4.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