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系列散文——乡村人物——鼓王宗升

2015-04-16 10:26 作者:诗意乡村  | 2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系列散文——乡村人物——鼓王宗升

节期间,老家的小村里,每年都要耍社火。今年也不例外,大年初一拜完年,霁初晴,随着一阵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家什声,小巷里面就传来一阵阵欢呼声——看社火来,社火过来咧!百无聊赖的我,信步走出院子,加入到兴奋无比的观众里,一起欣赏乡亲们自娱自乐的一场视觉盛宴——正月里闹社火。

今年的社火不同于往年的,是前面多了一个秧歌方队,据说是村子里平时跳广场舞的一些妇女自愿组成的,红衣绿裤的她们,着统一服装,扭着摇着,晃着舞着,功夫扇在她们手里上下翻舞,煞是喜庆。紧跟着的,是一辆农用车上拉着的几位汉子,敲锣打鼓的他们,激情在鼓声里飞扬,陶醉写在红通通的脸膛。系着红绸子的鼓槌像极了两只飞舞的大,腾挪闪动之间,极具冲击力的鼓声震撼着人们的耳膜,地动山摇一般呼啸而过。后面,就是十几辆农用三轮装饰的彩车,每一个彩车上面构成一个节目,基本是古典戏曲人物造型。最熟悉的应该是《三滴血》《火焰驹》等传统秦腔曲目。小巷子里一时水泄不通,半大小子丫头们跑来跑去,乡亲们指点着戏曲角色,议论着谁家小子或者姑娘扮演了那个角色。

唉,打鼓的还是不行,跟宗升差远哩!——议论的人群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喧闹的人声一瞬间安静了,随即就有不少附和的声音——揍斯哩,揍斯哩,宗升那个鼓打的撩咋咧!那可不是?现在哪里还能听到那样的好鼓声啊!

是啊,人们再也听不到宗升打鼓的声音了,因为他去世快有十年了。此时,我的眼前,便也出现第一次见到宗升在社火队里打鼓的情景。

那是刚刚包产到户的第一年,那年天,风调顺,麦子获得大丰收,可谓空前,秋天玉米谷子糜子也是 家家户户堆得满囤满仓。乡亲们心里高兴,过年的时候,就有热心人成头耍社火,好好庆祝一下。这是文革之后第一次耍社火,当然也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们第一次看到社火,那情景,过去了三十多年,至今仍历历在目,尤其宗升打鼓的情景,恍如昨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也是大年初一,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一架大牛车上,架着一面直径超过一米,高超过一米五的红肚白面的大鼓,上面站着村子里四五个精壮的汉子,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打鼓的宗升——他是这个阵容的主角,依旧是破旧的棉袄,依旧系着破烂不堪的腰带,依旧是黑红的脸膛,只是粗短的有点花白的头发没了,剃成了阳光下 闪着光泽的光头,我静静地看着宗升,那么激情飞扬的擂鼓,两条粗壮的胳膊,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小孩子胳膊粗的鼓槌,在他的舞动下跳跃着,结结实实擂在鼓面上,发出的是惊天动地的咚咚声,如滚雷,如海啸,如夏天暴发的山洪滚滚而来。他的脸上满是幸福满足,根本看不到平日里的萎顿和颓唐,牛眼一样的大眼睛时而瞪着,时而眯着,随着鼓声的节奏,一睁一闭,粗黑的眉毛也在跳跃着,那种投入那种专心那种陶醉,似乎是此时此刻世界上最享受的事情!周围的乡亲们,一浪接一浪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而宗升,就那么陶醉在这样的欢呼里,如痴如醉如癫如狂,而这一幕,也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因为,这和平时留在我的印象里的宗升,是完全不用的两个概念啊!简直是判若两人。

提起宗升,人们挂在嘴边的是瓜宗升,瓜者,傻子也。打我记事起,村里人就这么称呼他。其实哪里是傻啊,只不过他的光景算是村子里最烂包的罢了。人穷了,似乎智商也有问题了。村里乡亲教育孩子,不好好念书,不听话,就是宗升的光景。小孩门前玩着,路上走过来一摇三晃的宗升,大人们就喊着小孩回家,避之唯恐不及。实际上不傻不楞的他,很喜欢小孩子的,厚厚的嘴唇微微笑着,那种憨厚的笑还是很亲切的,有时候,他会摸摸孩子的头,兜里掏出几颗杏子或者红枣。后来上学,老师也在以他的名字做文章,一个人自己要有本事才可以立足社会,你看看宗升,名字多威风,祖宗盼着他升迁,现在是神马光景,然后是老师满脸的不屑和鄙夷。

因为穷,被人看不起,家里过的光景可想而知。用村里的俗话说——一个公鸡驮不起,两个公鸡不够驮。那时候,他和老婆参加队里的劳动,三个孩子,大女儿小会我记事起就出嫁了,外孙和他小儿子差不多大。两个儿子小利小鹏,他老婆称呼为利娃鹏娃。住在村子里最低一层的半地坑土窑里,两只窑口,院子里破烂不堪,到处堆着柴火。在队里,每天他干着最重最累的活计,工分却比别人少,队长还动不动伸手就打抬脚就踢,说是他懒,干活没眼色。老婆因为在天参加大干农田基本建设,在工地上没完成任务,被罚着脱了鞋子拉着架子车跑而落下病根,加之每年分不到多少粮食,长期营养不良,没几年一命呜呼。两个儿子,读到二三年级就不上学了,读不起,家里一下子就成了三个光棍。草草埋了老婆,日子还要继续过,两个儿子饿得不行,就会去周边村子乞讨。兄弟俩拉一根枣树干,挎着一个到处都是窟窿的破口袋,早早就开始了艰难的生活。看到这样的情况,我总会想到和他们一起玩的情景,下雨天河里捞小虾,天晴了玩泥巴,在他们家门前的池塘里凫水。记得有年夏天,他的母亲摸着小儿子说,鹏娃啊,长大了要开汽车啊!拉着娘到处逛。鹏娃眨巴这大眼睛笑了,然后说,娘,我要开飞机啊!因为那天,刚好就有一架喷着白气的飞机从蓝色的天空滑过。那是多美的场景啊,好啊,我鹏娃长大要开飞机,我鹏娃长大要开飞机。我至今清晰的记得,宗升的老婆,那个满脸憔悴的祥林嫂一样的女人,那个三个孩子的母亲,这句话说了不下三遍,眼里亮晶晶的,脸上微笑的表情生动而鲜活,憧憬祈盼。而后来,村里人把这些当成嘲笑这一家人的谈资。是啊,可怜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男人累死累活的没日没的在队里干活,也养活不了她的两个儿子,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去世不久,两个没娘的儿子东奔西走,步上了乞讨之路,她更没想到,至今,他年过五十的大儿子就在敬老院里拖着病体生活,将近五十的小儿子一个人住着一间土木结构的厦房独自生活。当然,兄弟两一辈子没娶过媳妇,小儿子曾经做过上门女婿,后来被赶了出来。而她的丈夫,包产到户不到十年,也因为早年落下的病根,去世。

这样穷极了的一家人,这样一个在农村底层挣扎拼命的庄稼汉,这样一个任人欺侮的瓜子,却有着这样不同凡响的打鼓技艺,这是我当时万万没想到的。后来村里老人说,宗升年轻时就喜欢打鼓,文革之前,村里就有耍社火的风俗,那时候他在世,家里光景也好,他也相貌堂堂,读过几年书,打鼓就是在学校里学的,受过高人指点,据说那是一个被下放的县里文化馆的搞音乐的老师啊!怪不得,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是啊,人不可貌相真有道理。这个被祖宗期盼着升迁的庄稼汉,受了一辈子穷,苦了一辈子恓惶,老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扬眉吐气的舞台,真是幸运。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开始,后来十多年,这个平日里已经没有心境过日子的男人,责任田里草比庄稼长得好的懒汉,两个儿子给别人放羊在砖窑厂干活的父亲,这个在村里人眼里和傻瓜没区别受尽侮辱践踏白眼的汉子,在每一年的正月里,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打鼓才艺,施展着自己的做人的尊严,那一个多月,他享受这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接受着人们不尽的欢呼和掌声,像王子,接受者膜拜的朝觐和崇拜,直到一抔掩埋了他,也算风光过!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象凯旋的英雄,像得胜的勇士,激情随着鼓声飞扬,缠着鲜红绸子的雪白鼓槌传递出的是他生命最璀璨的旋律,我永远记着那幅画面,我也想她,那个世界里,他会有自己更平静的生活,更盛大的舞台——祖宗也保佑着他!曾经可怜的人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48111/

系列散文——乡村人物——鼓王宗升的评论 (共 28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