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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行可风——张孝子寻访记

2015-04-11 10:00 作者:绿艾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近来,我们在兴隆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做着一些有意义的事,去文明的边缘探寻和发掘人的原真和历史的丰富。

岁月的尘埃在这里留给我们一团团迷雾,模糊着历史的天空,模糊了生活中一个在齐鲁大地上以流芳的孝子的身影。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如红楼隔一般,也许长久以来他和传统已被关在历史的庙堂之内,而庙堂之门已不再轻易向文明的现代人敞开。慎终追远,在心里我默问着:他是谁?他又在哪里?

我们来到堡子村,村长领着我们去见村子里年龄最长的老人,一位八旬又五的老人。老人知道我们的来意后,坐在那里静静的回忆着,他的思绪开始在村庄附近上百年的往事中盘桓,他那被阅历染浊的眼睛时而望向远天,似乎极力钩沉着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物。

我的期待停留在他那缀着暗斑的枯手上,脸上也是榆钱大小的点缀,这说明一个人真的太老了。那色斑像花儿却开得暗褐混沌,又像蝴蝶却是飞不走的,似乎又是死亡向人类发过来的路牌,持此可向死而生了。

他真的想起来了,最后既肯定又骄傲地说:我不知道的人与事,基本上也没人知晓了。我们怎能不相信呢,一个八旬多的老人差不多装着一个村庄近百年的前尘往事,他是最有权威的发言人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午后的秋阳微醺,我们不禁为刚刚觅到的蛛丝马迹而兴奋和欣慰。也许我们来的还不算太迟,似乎晚来一步,某种珍贵的记忆就会在此断层了。

几经打听,我们来到孝子张培英之孙张德彬的家中。

张老已近九旬,提起他的祖父他还是有些意外的,不断地问询着:你们怎么知道的?是那种隔了几十年不翻的老黄历,突然在一个人面前提起引发的那种惊诧。那时老人只有几岁的光景,所知的祖父甚少,只记得祖母给祖父送饭,只能搁在离坟地一箭之地的地方,祖父才会来取,所食极少,不求饱足。

老人一边念叨着:还提他干啥?现在人们都会说他是傻子呢。我们讲现在社会上正需要提倡发扬这种传统美德,所以才找到这里来,他眼角微微湿润了,还是起身到幽暗的屋里摸索了一阵,给我们抱出了他家的族谱。破四旧那会儿,祖父的碑也砸了,家里典藏的古书都付之一炬,族谱他舍不得烧,就偷偷地藏起来。

那祖母绿颜色的皮匣子好像沉睡着,我们的到来促使它苏醒来了似的。事后想想我们迫不及待哗哗翻阅的举动,还是太过粗率地惊吵了它,这样承载着历代先人的族谱,我们本该更虔敬一些才好。

整整八卷本,看到这样厚重的家谱,人的眼睛会放光的。我觉得年轻村长的眼睛是放电的,那是无限羡慕的眼神,摩挲着书页反复地自言自语着:真是老东西,可值钱着呢!此刻,似乎大门外他的香车也比不得了。人的价值观在这里又一次商品化了。而它的价值,收藏它的意义,在老人的心里稀罕的肯定不是这些。

村长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弄的呢?引来老人一番讥诮:你看你用的这话,多糙!这是祖上编撰的。村长显得唯唯诺诺了,再开口时不禁要从自己语言库存里,小心着挑拣一些尽显敬畏之心的说词了。

下午的太阳晕黄,和摊在我们膝盖上族谱的颜色迭合泛着黄。那些很久远的人物存在于岁月的风尘中,与我们的平凡并无交集,而自己竟可以轻轻触抚先人在其上的手泽。我不能把古人请到面前,但他们似乎把我拉出现实之境,去寻访,去叩问我要找的那个人的灵魂

一本族谱分明也是民间对历史文化的一种保存方式。我读到了西晋的文臣张华,元朝的散曲词作家张养浩,也终于找到了孝子张培英的墓表。望其项背,我远远地感受着一个背影于当今社会的意义。

老人燃起一支烟,平静地看着我们。这样源远流长的家世让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里面的人物常给孩子们看看,该是多么值得自豪和勉励的事情啊!老人挤出一丝苦笑来:谁还稀罕这老古董啊,我的宝贝没人愿意看。上二年级的穷孙迷在了电脑里,我上前给他说句话,孩子都嫌烦。老人摇着头,一脸的无奈。这何尝不是现代文明的无奈呢?人们宁肯抱着一部机器,以手指在虚幻中交谈,游戏,而忘却身边人与人的促膝,注视,围炉话,王子猷访戴那样的情怀更是远古可望不可即的神话了。

有一种场景依然鲜活在记忆里,老爷爷拿着一截树枝一边解说,一边认真地在地上画着一棵树的样子,枝上生枝,杈上分杈,哪一枝上的人平辈,哪一杈上的五服亲,我在一旁看着,似懂非懂那些似远似近的族亲。一棵氏族树下,我们来自何方,家在哪里,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耳提面命的家教遗训也在此抽枝展叶中悄然渗透在心里了。

拍摄下张孝子墓表,我觉得自己在拾起人们逐渐丢掉的一些东西,能拾多少就多少,从现在开始积蓄。它蕴含着一种理想——这好过随波逐流,也许积极的力量总会有受挫后的痛感——但这不好过麻木不仁么?

拜读过张孝子的墓表,心绪起伏,几度揣摩张公的心志,又怕有几分曲解和偏离,但张公那种以跪拜仰望礼教的姿势,依旧留给后人感天泣地的震撼。

纷乱人世间,一切繁华都是背景,这次约定必定要用生命演下去,把孝行默默地做成一种事业,试问古今能有几人?把侍奉父母做成一生的事业,莫说往生者身后,哪怕是生前似乎肩上的担子不挑不行,挑着也情非甘愿。

——太执着的人性,往往让人自卑。

坟林里,踽踽独行于天静地也静的墓碑旁,默默聆听自己心里对父母双亲的思念,一个人的哭泣无边无际,那种悲伤是能够把一个人的心活生生地埋葬掉的。

——这是一种境界,他的眼里只有孝,没有我。

孝深深地抱住一个灵魂,不肯撒手。也许守孝只是一种进修的方式,这里是否深隐着一个文人节操的升华。

一身枯瘦的骨头,寂寞,衰老,撑在一天天变冷的天气里,唯灵魂不可被风霜雨征服,与孝相依为命,与一抔黄土之下长眠的父母相依为命。

“沉魄浮魂不可招,遗篇一读想风标”,这是对腐朽生命的一种欣赏吗,对于这样一个执愚守迂的人,不妨举世嫌迂阔。但我想他在教徒授业时,当吟诵着《诗经•寥莪》中的诗句“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时,一定想到这首诗的内涵,从而自修着自己,领悟至深,然后才有资格用来育人,修身,立于世。“礼之所以能实行,是因为礼本于心,本于人”。这些传统美德就因为自修者的引领而不死,我们对于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人,执礼守礼的行为也便可多一份理解了。

——对于真正的君子,仿佛不这样便不能打这个世界经过。

兴隆庄的大地上有个一人村,一人村的节孝史上仅留下张培英一人。窃以为,谭嗣同为变法而流血,王国维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投了末名湖,张培英守孝而死也早已超越了守孝本身。在清末民初,礼崩乐坏之际,是否也可以说,在中华美德的传承上也少不了张培英这只啼血的杜鹃,来唤醒和警策孝行衰微的国人呢。

也许当今的我们已没有必要像他那样严苛,为孝守死节,他让我们正好进入了深刻思考孝道的时期,在对于孝的悬望中扪心自问:我是怎样一种践行的姿势?当读到一个孝子的形象,每一次向美德行注目礼时,也许我们还做不到完美,与万物成莫逆深交,若一切因缘际会都在心头向更善更美渡化了你那么一下,生活中的一切遭际就不会是无妄的存在了。

心灵静默的时刻,想想自己内心的花盘是向着美德的太阳转动的向日葵,一生也会变的光亮起来,温暖起来。

有时我也不无悲切地想,为什么我们只能向古人和老人寻访大的触点,美德的原质,是美德在今天的社会势能不足,转化出来的动能才自然那么有限,民众的观念还有待于深厚传统的渗透性么?

有时我也不无乐观地去希望,当美德像风一样自由,无处不在,我可以随便走访的每一个少年,可以脱口而出孝悌恭谦让,也像向日葵一样,每天向着美德的太阳行三百六十度的注目礼。

——孝行如风,这样的画面,深动我心。

一踏上兴隆庄这片土地,我心里默念着:我又来了!这熟悉而陌生的大地敞开无边的旷野似乎在颔首而笑迎着:常来就好!

每一次去都是为了寻访什么,这次也是,它有太多的东西我无处寻觅无缘触摸的。我的所见不过是一滴水融进了江湖,一只蚂蚁爬上了一座山而已。而它的魅力和丰饶,应该是多少人的寻访和触抚才能描述的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对这里有了感情,对那些相遇的风土人情满怀感激。某个时间,即使它不再向我发出邀请,我也会像看望故人似的,到那里走一走,看一看,哪怕只是吹一吹那儿的风也好。

一来二去中系念产生了,生命就是这般奇妙,对一方水土有了系念,它才会赏赐给你很多诗意的情怀,我认为是这样的。系念真是奇妙,那些奇妙的东西才是生活本质上的光影和色彩,于是,现实才显露出美,足以可托付深情祝福的。最初的寻访像酵母一样,我没想到它让我对这片土地的深情膨胀的如此深沉,也没预料到它亦把我在此流连的光阴勾兑的如此甜美。

假如一个人对一片土地始终是无知无觉的,真真是枉然在此工作和生活过了。

这次是为了核实一份资料来到张德彬老人的家里。老人的记性真好,我一迈进院子,他就知道我的来意了。忙去搬凳子,忙倒水,忙把族谱抱出来。

老人不善言辞,以他的阅历和智识本应该有很多对世事的看法,但他又是很淡泊的人,依如他的先祖。

天气骤冷,我坐在丝瓜架下一页页翻阅着族谱,寻找着要找的东西。族谱里夹了一张烟盒里的金纸,纸上详细写下我要寻访的孝子所在的页码,特别标注着“孝行可风”的门匾为省长所题。堂屋挂的一块匾额为“孝阙流芳”为当时的大总统题词。老人是多么用心啊,他知道我们会来么?几日的耽搁中,说不定他在隐隐地期盼着呢。

小院里秋风乍起,人也像秋叶似的有点挂不住了。老人有些不落忍了说:你拿回家看吧,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我倒真有些犹豫了,族谱毕竟是人家的贵重之物,怎好随便借走,虽然我对里面充满好奇,还是张不开口。

起身告辞,老人欲送,我怎么敢劳驾呢。老人捧着族谱说:我给你看着小狗吧!其实,那条小黄狗倒是不怎么吓唬人的,我来时竟忘了一向对狗的惧怕了。幸好它只是出于职责“汪汪”叫了几声,跑在我前面,倒有几分替主人送客引路的意思了。

天色向晚,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一路走来,从初识到离别,因为关注,我记下了这片沃土沟壑最深处从未见过阳光的地方之美。因为想为它歌唱,总在心里唱出牧歌长调里那长长颤动的尾音。因为忧患,一只小小蜂的翅膀颤动声带在喉咙深处欲说还休••••••

到处是深翻的土地散发着新鲜泥土的气息,它们静穆地等待着人们新的播种呢!悄悄地把攥在手中的期待挥洒,愿它们和人们播下的种子,一起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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