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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城里尽朝晖

2015-03-11 09:47 作者:太极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公路上一辆辆解放卡车在松江平原上疾弛,从四面八方驶向一个新兴的油田。每辆车上坐着满满的一车知青,现在他们的身份是刚参加工作的石油工人。他们是来自北京和省城以及当地返乡的知识青年。走出农村是他们寐以求的梦想,而第一批大规模抽调知青到大型企业工作,让他们兴高采烈,意气风发。

路上层层薄霜,车上谈兴正浓,轰鸣的马达声丝毫未影响知青们的兴致。从未谋面的知青们很快就熟悉起来。有些知青早就闻名全县,什么“大黑丫”“小北京”都在知青和社员中耳熟能详,传的神乎其神,在这里都对上了号,大家终于看到“真人”了。说起来神乎其神的名人,一看也没有三头六臂,都是肉体凡胎,人模狗样的。来自同一座城市的知青又攀起了同乡,虽然同校不同班,唠起来相知的同学、老师,关系一下子就近了起来。

卡车停在江北岸码头,黑鸦鸦的人群排成一个个方阵,洪亮的口令、整齐的队伍使人们误以为是这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人群的前面是两条过江的轮渡,等待过江的新工人们在寒风中丝毫没有怯意,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

渡江开始了,人群登上渡轮在口令声中整齐的坐下。渡轮在辽阔的江面上缓行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颠簸,有一种如履平地的感觉。平稳的渡轮给新工人们一种莫名的安慰。但是知青们知道滔滔的松花江将知青们的生活隔成了两个世界。

松花江在松原拐了一个大弯,北岸被冲成一个十米多高的土崖,南岸一马平川几里地远的滩地。发大水的时候,南岸一片汪洋一直到堤坝边,北岸则巍然不动。南岸的码头在江边的一个江岔子里,不大的码头,小小的票房。北岸码头就很宏伟了,有站房有侯船码头。货运码头的货船川流不息,还有几只反过来扣在岸上待修的铁驳船,新刷的油漆发出一股新鲜的味道。

滔滔松花江千万年来靠摆渡过江,主航道的流速使一般的小船转眼间就冲出十几米远。天据说大货船走大安可以直达哈尔滨。运输旺季江上运煤、运沙的船只络绎不绝,偶尔还有帆船飘过。天松花江封冻后,可在冰面上行驶车辆,到天开冻放冰排时,将近一个月江南江北不能通航。(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松原是由前郭和扶余两个隔江相望的县城合并后形成的新兴城市。前郭的全称是“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七十年代的时候,前郭站前的八角街是市中心,八角街西面是繁华路段,主要商业区都在这里。向北就是松花江,属于人烟稀少的地带,向东只有极少的几家小商店。向南就是火车站了。那时侯火车向西通往大安、白城。向南到长春只有长途公共汽车,不通火车。扶余东大街是商业中心,主要的商店,银行,都在这条街上。

前郭和扶余隔江相望,靠轮渡过江。七十年代扶余油田开发后,遍布城乡的油井,为扶余大地增添了新的气象。到七十年代中叶才修起了跨江公路桥。到了八十年代,扶余和前郭合并为松原市。

过了江,新工人们排成四路纵队,走到距江边不远的一排刚刚竣工的砖瓦房前。一色的红砖红瓦,南面是六扇大窗,背面开两扇门,每扇门外面砌起挡风的门斗。这就是石油工人的“新房”了。

列队、点名、公布班排分配名单,班排连的任职名单。班排长都是新来的的知青,连长是军代表派来的解放军教官。新工人们按新分配的班排重新列队,轮流到队前介绍自己给大家认识。多一半的新工人是回乡知青。连队还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工班,另外有单独的"新房"。

解散后大家在班长的带领下,有谦有让的进入“新房”。谁也不想在刚到一个新单位时,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新房里是南北两排木板钉的大通铺,床上铺着散发着稻草清香的草垫子。中间是过道,有两个用废旧油桶改造的,烧原油的炉子取暖。这是新工人第一次见到原油。

黑色的原油在开采到地面前是液态的,在开采到地面冷却后,石油中的石蜡就凝固成黑亮的固体。凝固的原油被切割成一块块一尺见方的油坨,放在离铁炉稍远的一个木箱里。用铁铲就可以将原油切成豆腐块大小投入火炉取暖。在这个屋子里睡一宿觉,早上起来鼻孔都是黑黑的。一洗脸,盆里的水都黑了,还有一层油星!这就是石油!哇!

“祖国江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

这首石油工人之歌,把石油工人的光辉形象,深深的植根于全国人民心中。当年“铁人王进喜”一身泥浆,头戴安全帽的形象深入人心。知青们的头脑中,石油工人就是像王进喜那样“头戴铝盔走天涯”,一身泥浆,登上井架,粗声大喊“天不怕地不怕”,俯瞰草原的时代英雄。住绿色的军用帐篷,走草原泥路,天上下着大,工人们在大雨中奋不顾身的跳入泥浆池用人体搅拌泥浆,为国家献石油的好汉。实际上在油田像王进喜那样的钻井工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在开钻前,地震队要排查地质构造,将油田地下含油构造绘制成图,供勘探队打探井,确定油田是否具有开采价值,然后才能由钻井队打出生产井。真正钻井的只有钻井指挥部,钻井的井架,高高的钻塔,一搬起家来浩浩荡荡,一个井队有十几台设备。要一个车队来协助井队搬运各种设备。井打完了交给井下指挥部通过压裂、清井、下套管一系列工序才能转交给采油厂投入生产。采油厂将原油采集到地面上,将原油通过管线集中储存到油罐,完成石油的初级生产。采油厂的设施有泵站、井房、油罐。这要由油建指挥部修建。

油田会战指挥部下设油建指挥部、运输公司、钻井公司、井下大队、地震大队、采油厂、石油运输管道公司、炼油厂等不同专业、不同系统的部门。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来自原桦甸油母页岩公司、当地土建施工建设公司。工人主要是知青、复员兵、当地因开采石油被占地的农户。开发后期华北油田、大庆油田、江汉油田的技术骨干也陆续加入会战队伍。油建指挥部负责泵站、油罐、井房土建施工、管线铺设焊接、管线防腐,车、钳、铣、铆、电、焊、锻各个工种五脏俱全,原来叫机修厂。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石油工人干劲大,天大困难也不怕”。

刚刚领到新装没几天的新石油工人们,进行了几天军训休息一天,就正式的参加了石油会战。

冰冻的田野上,布满了油管、管沟、扁担、铁锹,防腐用的玻璃棉,玻璃布。野外移动式直流电焊机,耀眼的电焊弧光频频闪耀,遍地都是人的海洋。油井已经打出来了,没有管道石油运不出来,总指挥急的嗓子冒烟了,大队人马从四面八方蜂拥着赶到,挖好管沟,埋下经过防腐处理的油管,焊上接头,石油冒着热气流向泵站、炼油厂。

紧接着又开始了采油会战。新工人们每天步行到十几里地远的采油厂,到井组记录每日油井生产基本状况,巡视俗称“磕头机”的抽油机运转是否正常,还要防备不法分子偷盗原油。附近的老乡在冬天取暖季节,遇上油井跑油,赶来马车,开来拖拉机,将落地凝固的原油拉回家取暖烧饭,有的还远销到外地换粮换油。夏天,有时输油管道堵塞就在油井旁放一只大油罐储存原油,每天定时有油罐车来拉原油。原油产量上来了,储油罐告急,抢修储30万吨油罐的战役打响了,挖基础,绑钢筋,浇注混凝土,工人们手上打出了血泡轻伤不下火线,二十四小时三班倒连续十多天的奋战,油罐胜利建成。

一切为了原油生产,一切围绕着原油生产,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油田发扬大庆人三老四严的精神,“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严明的纪律,严肃的态度,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油田经过二年的会战,进入正常生产阶段。

石油会战告一段落,一起来的三个连队,一个连调到运输公司,一个连分配到防腐队,一个连分配到“钢筋房”。

“钢筋房”实际上是大家对混凝土队的俗称,在我们分到钢筋房之前,那里只有八、九位老师傅,有混凝土工、钢筋工、木模工、维修工、电焊工,文化水平很低。一下子来了百十来号人,班组重新调整,老师傅担任了各班的班长,原来的新工人班长担任副班长,也有一部分人调到技校学习驾驶汽车。到了新的岗位掀起了学业务的热潮。原来在学校学的数学、几何、物理都派上了用场。还要学习看图下料,看懂平面图、结构图、电气施工图、水暖配置图,弄明白各工种之间交叉作业的秩序,并按照要求配置钢筋型号、混凝土配比。施工时一要注意质量,二要注意安全。

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安全生产生命

钢筋工是世界上十大危险行业之一,现在经常看到一些工地上的建筑工人从高处落下,被钢筋穿透身体,造成严重伤害。最危险的工程就是在40米高的烟囱上进行圈梁绑扎,脚手架全由人工爬上爬下,好多人都不敢上,确实太危险了。绑扎烟囱最后的一道圈梁时就感到烟囱在晃,据老师傅讲烟囱有五厘米左右的摇晃是正常的,如果烟囱砌歪了,烟囱就不晃了那就危险了。

一开始钢筋切断都是靠人力抡大锤,大剪子剪断钢筋,钢筋拉伸靠人力推铰磨。不到半年时间就配置了钢筋切断机、电动拉伸机、钢筋点焊机、液压钢筋弯钩机,在技术革新活动中我们又自行设计安装了电动跑车,用电气化代替了人工作业。但平直大口径钢筋、钢筋绑扎始终没有摆脱人工劳动,在野外施工还是人工绑扎钢筋。到了技术岗位,一些老高中毕业的知青,在学习上接受能力很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基本的操作要领,学会了识图下料独立工作,并担任了基层班长,技术员,副队长。老师傅多数都调到比较轻闲的后勤保障岗位工作。

七十年代学习毛选《矛盾论》《实践论》,批林批孔,“抓生产促生产”成为整个油田政治学习的主要内容。每个班组都成立业余学习小组,逐句逐段的学习,每人都要根据学习内容发言,写学习心得大批判稿。指挥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学习哲学讲用会,我所在的班组分别被评为学哲学和批林批孔先进班组,班长代表我们全班参加指挥部的宣讲团,到指挥部全体职工讲用大会上交流学哲学、学毛选的体会

那时侯总部经常举办各式各样的培训班,培训宣讲批林批孔的骨干,为了提高宣讲效果,参加培训后连组织材料,第二天,在连队的学习大会上进行宣讲。队里还成立了漫画组,将街上的批林批孔漫画,经过编辑画成组画在指挥部的大门边的画廊上展览。

指挥部开展了多层次的批判会,暗藏多年的有历史问题的反革命、坏分子被揪出来批斗,一些不服从领导、违反纪律屡教不改的新工人在群众大会上多次检查,全体人员参加批斗会,义愤填膺、群情激愤的进行严肃的批判。有一位文革前毕业的工程师,班后在城里为居民安装土暖气,被指挥部保卫科抓住,拉到各个施工队作为黑包工的典型进行批斗,晚上在安保部门拘留,抽调人员日夜看守。指挥部运行的锅炉都是这位工程师设计的每当锅炉出现问题,还要派人押着工程师去处理事故。

钢筋房在技术革新活动中自行设计焊接了一台大型移动天车,没有工程师的验证缺少关键部件,无法组装运行,十几吨的钢材任由风雨侵蚀。那座始终没有组装运行的天车,也许早就肢解当作废铁回收了,它造成的巨大浪费也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十六七岁就离家在外的知青们,在上万人的大油田没听说群打群斗的场面,到是日久情深多了不少休戚与共的朋友。

队里的一位老师傅的孩子手术需要血浆,那时医院没有血库,就跑到广播室,向全厂工人求援。队里几十人主动赶到医院献血,献完血下午照样上工地,食堂加了个小灶为他们增加营养恢复体力。一位长春的知青工人重病住院,全队的工人到医院看望,班里的同志轮流到医院护理,食堂特意做了病号饭送到医院床前。

采油厂工地施工,混凝土大梁断裂预制板倒塌,造成重大质量事故,耽误了工期,浪费了钢材。负责施工的老师傅难过的一病不起,队长主动承担了责任,向指挥部做了深刻检查,受到严厉的处分。几十年的老弟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老朋友解了燃眉之急。队里修地下沉井近一个月三班倒施工,工地距离松花江近地下水位高,抽水机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抽水,为了保证施工质量加快施工进度,每个班都提前到岗备好各种材料,上一班细心为下一班清理好现场,做好交接准备。

中午开饭的时间,食堂边的汽车队仓库失火,现场狼迹不堪一片浓烟。火光就是命令,凡是路过的工人都赶上前协助救火,有的帮助灭火切断火源,有的帮助转移贵重物品,有的搬出满载的汽油桶,有的开走院内停靠的卡车、施工车辆、拖拉机、推土机。没有一个人到队里宣扬自己,到是满身满脸的烟灰油迹出卖了他们。事后想想还有点后怕,万一仓库里的汽油桶着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油田聚集的是一代知青的精粹,第一批离开黄土地的学子,几十年后回忆起那一段沸腾的生活,仍然另人心旌摇荡,回味无穷。

(作者 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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