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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得与凉风约

2015-03-06 08:52 作者:紫陌凝烟  | 3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青衫磊落,眉目静安,相逢一笑都道是前缘。

彼时他还不是世人皆知的名角儿陆凉风,除去师父喊一声“凉风”,说他资质甚佳,是块唱戏的好料子外,别人唤他,不过一声“小陆子”,三字一顿,尊卑立见。

那日,师父不在,他再一次被师兄替下场来。精致的妆容已画了一半,鲜红色的唇像含了一朵欲开的鸢尾花。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听着前院咿咿呀呀的唱词,抬起手细致的描另一边的眉。却是在这时,听到屋外一声清脆的惊呼。黛笔一抖,提前收了势。

他放下手中的黛笔起身出去,身上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衫。

院中自己的墨狸正咬着一截罗锦裙角,裙角的主人满目惊慌,看到他推门出来时,犹豫又期待的心思全写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是个富家小姐,他看着她简单却不失精致的装束这样想,大概看自己面生,想求助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拂了白衫,蹲下身子,轻唤一声,“墨狸!”黑影一闪,原本咬着那女子裙角不放的墨狸便奔到了眼前,轻轻蹭蹭他的膝盖。

那女子长呼了一口气,这才细细打量起他来,半边戏妆精致无比,另一边细长的眉却于眉峰处生生折断,斜而直的半眉,像一把未开刃的剑,双目狭长,眼角氤氲着红色油彩,鼻梁高而直,双唇轻抿着,唇色艳丽如血。

他好看的像个神仙,她这样想,脑中只记得“眉目如画”四字。是了,也只有眼前的他,能够当得起这四个字。

“你这是只什么犬啊?样子倒好看得很。”她声音清脆,仿佛一只啼鸣的黄鹂,眉眼间笑意盈盈,似那满江秋波,好奇发问的样子天真懵懂。

他抬头看她一眼,答道,“你错了。此为狼,非犬。”

而她惊讶的“啊”了一声,眼睛眨一眨,仿佛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姓江名诗,与这木家小姐交好。你是谁呀?”

他轻轻拍了拍墨狸的头,低声答道,“无名。”

恰好远处有人唤她过去,她迟疑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去,回身时衣袂飘飘,如一朵洁白的云,飘荡于他心上。

秋日的风飒飒吹过,院子里的老树飘下一片黄叶,他伸手接住,粗粝的脉络恰与他掌心的纹路契合,大概,这便是命运吧!

后来又被木家请去唱过几回戏,有一次,他看到她也在,同另一个小姐装束的女子说笑着,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还是个甫一出世,不知忧愁孩子

他站在戏台子后面望了她许久。那大概便是她口中的木家小姐吧!他想。

看到两人偶尔扬起手中的丝帕闹作一团,笑容天真无忧,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便应下了师兄让他扮丑角儿的要求。不过是借机捉弄他而已,也不是第一次。他漫不经心的拿了上妆要用的油彩去后屋里,青衣花旦也好,小生丑角儿也罢,不过是台上的一场戏罢了。

出来时正到了女子舞别君那一段,师兄花腔婉转唱的如泣如诉。

可惜,唱词丢了一句,他想。

上台,压嗓唱出自己的戏词,原本清润的嗓音刻意低哑下来,一句一句,仿佛世事沧桑皆在这一折戏里。低眸看到熟悉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神儿一转又落在别处。

回到戏园子时,看到了师父,旁边跟着低头不语的师兄,精致的戏妆也掩不去那一脸的不情愿,却仍是在师父的示意下向自己言了声“抱歉。”他无谓笑笑,回了自己的屋子。

墨狸乖巧的卧在一边,看到他回来亲昵的拱拱他的靴子。他坐在铜镜前,一边擦去脸上的油彩一边同墨狸说话,脸上带着不同于方才的、真实可及的笑意。

屋外夏日融融,正是一年里最温暖的时候,蝉儿咿咿呀呀的,好像也在唱一折情动的戏。

这一年,他十五,她十二。

【二】斜屏半倚,重彩朱漆,掩不去眉目间满满笑意。

他的唱腔越来越精湛,一个眼神儿一个转身便生生将戏里的人儿演活。

京城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陆凉风”这号人物,许多显贵以听过他的戏为荣,街头巷尾也有不少人寻了他的戏词来唱。他不会再像以往一样随时可能被别人替下场来,也不用再跟着戏班子去到别人家里唱戏,任何一场戏里,他唱的都是主角儿,戏楼里有专门给他备着的固定台子。大概,成为世人皆知的名角儿也不过如此。

那日意正浓,又一场唱罢,他安静退场。身后的她却像只蝶一样忽闪着扑过来。

“原来你就是凉风公子啊!凉风凉风,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背对着她,坐在雕花的铜镜前,一边抹去额前繁复的油彩纹路,一边轻喃道,“江小姐实在是天真。”

凉风凉风,薄凉似风。这原本,就不是个好名字。

“你知道我是江诗夏!你还记得我?”她的声音仍旧清脆,惊讶的语气透着雀跃。

当然记得,还记了两年有余,他想,可是嘴上却答道,“江家的小姐才貌出众,性子却活泼不拘,京城人是都知道的。”

••••••

隔了很久未听到回答,他回过身来,未料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泪痕未干的脸,心底蓦地软了下来。

“我记了你两年有余,你却只道我是江家小姐。”她说的缓慢又委屈,一边说一边仍有晶亮的泪珠儿滚下来。

一抹黑色闪过,一只通身墨色的大犬伏在她的脚边咬住她繁复的裙角。

他像当初一样俯下身轻唤,“过来,墨狸。”黑影顺从的放开嘴中的布料,转头奔到他面前,温润的舌头伸出来,亲昵的舔舔他张开的手掌。

她抬起云袖擦擦眼角的泪,轻声指责,“你这只犬倒比你念旧得多。”

“你又错了。此为狼,非犬。我记得曾同你讲过。”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绽出她唇畔的一朵笑靥。

开着的窗透进一缕明亮的光,薄纱飞舞好似一池荡漾的春水。

转眼入夏,连街市上的人都少了几分,戏楼的生意比起春天也冷清了许多。陆凉风在后院那颗老树下乘凉,没有风,一身白衣妥帖的散落在竹椅上,石桌上摆着一壶清酒,两个铜觞。

天如此热,或许不来了吧,他想。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任三千青丝纷纷缠绕在竹椅的缝隙中。

“凉风凉风,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清脆的声音自远而近,他睁开清明两眼,看着女子将一个檀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桌上。额角一层薄汗,有阳光透过树缝打在上面,闪出细碎的光。

他看到石桌上打开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只白玉觞。

“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美玉。凉风,只有你才配得上这白玉觞。”她双瞳弯弯似月,两枚小小的梨涡浅浅印在两颊。

他笑一笑,取出檀木盒子里的玉觞,慢慢斟上酒,一饮而尽,向她举举手中的空杯,没有言谢。

那日饮酒说戏,格外尽兴。

他记得最后微醺,他起身为她唱了一阕,回身间,分明看到她两眼弯弯,侧头望着他的样子倾国倾心。

这一年,他十八,她十五。

【三】唱罢西厢,寥寥回忆寂寞一生谁曾相许?

说过几日要给我招亲,”她叹一口气,语气中有很多的无奈,“凉风,你会来吗?”

她仰起头看着他,墨色的双瞳中有那么多犹豫,那么多期待,像极了第一次见面她想他救她时的样子。他低头,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夹到耳后,动作轻柔充满温情。

她以为,这便是承诺,满心欢喜写在羞红的脸上。

可是几日后,父亲请来各族俊杰,他没有来••••••

她去戏园子后院找他,推开重新修缮过的屋门,抬眼可以望见窗外的一地白霜,寥落的枝桠打在地上,影影绰绰,像一页狂乱的草书。

他背身站在窗前,长身玉立,盛似月华。手中拿的,是她送给他的白玉觞。

她一向知道他俊美无铸,但是是要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他永远比她以为的,要更好一点。

她素手环上他的腰,“似此星辰非昨,为谁风露立中霄?”

••••••

过了很久,他依然没有说话。

“你身上好冷,站在这里多少时辰了?”她束紧手臂,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无关调情,只是他太冷了,她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这样,会不会让他温暖一些?

“江小姐多虑,女子还当自重。”

她一瞬间僵硬,遍体生寒,仿佛转眼入。环着他的手臂一点点松下来,终于垂在身侧。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没有转身,仍旧背对着她道,“没怎么,想起一些事罢了。”

“好,”她微微低头,“你不说,我便不问。窗边太凉,不要站太久。”她转身离开,走到屋门时却又停下来,同他背着她一样背对着他,说道,“我只当你今日醉了,醉酒时候说的话,我不会当真。”言罢推门走远。

他没有回答,站在床边望着一轮皎月,一夜未眠。

这一年,他十九,她十六。

【四】衣香鬓影,冷声叹息,花腔婉转唱的是别离

她又来找过他,他闭门未见,有一日他唱完一出后,她堵在后院的门口,眼睛已不复从前干净澄澈,可是笑起来时,却仍旧天真如孩童。

她说,“戏子只会唱戏,如何会用情?我果然是太天真了。”他没有说话,她便又接着说,“《诗经》有言,‘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以前不信,现在却终于信了。”

她嘴角弯弯,仿佛刚刚说了一件好笑的事。

天上滚过两道雷,乌云层层叠叠,浓重的像要倾覆整片天空。

她回身离去,幕中飘来她的声音,“陆凉风,我要嫁人了。”

他仍旧沉默,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出神,雨水湿了一脸,好冷。

她出嫁那日,他同戏楼老板说,“今日天气甚好,是个好日子,不唱满一天不收钱。”于是他油彩满面,云袖舞动唱足一天,散场时嘶着嗓子唱完最后一句,轰然倒地。

她匆匆赶来,凤冠霞帔,大红嫁衣。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落地的刹那。

“陆凉风,你要敢死,我就毁了这戏园子毁了自己给你看!”她奔到他跟前,眼泪簌簌好像一场连绵秋雨。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他没有阻止她,只是低垂着眼睛,轻吟道,疲累至极的嗓子已经不复从前般清亮,嘶哑如一耄耄老翁,未卸的戏容繁华又艳丽,唇上一抹浓重的红,印在她的眼中,只觉得,好寂寞。

他是成心,成心让她看到在这场感情里,他有多无可奈何。他根本没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刹那心软。

有鲜红色的血珠从他的唇上渗出来,像一朵绽放的鸢尾花。他抬起的手终于力竭而落。

她抱紧他,像以前一样,好想给他一点温暖,可是他的身子永远都是那么凉,那么凉。

“凉风,”她喃道,“江家欠你的••••••我欠你的••••••”

薄唇印上他的,一滴泪悄然滑落,礼成。

从这一刻起,日月同明,山河永寂,都与她没有干系。她要他,且,她只要他。

这一年,他二十,她十七。

【五】经年春夏,衣如华,丢却丹砂共君青丝变白发。

他抬头看着头顶上星光如灯,不自觉忆起很多往事••••••

第一次见她,被她的天真率直打动,明明是富人家的孩子,可是却没有半分心机,眼睛澄澈透亮,仿佛能够一眼望进他的心里。清脆的嗓音仿佛仍回响在耳边“我姓江名诗夏,与这木家小姐交好。你是谁呀?”

那时他尚且不知她的江便是父亲信中的江,少年心性,错付钟情,甚至觉得,低入尘埃的“陆凉风”三字不配告诉她,于是低头“无名”二字说与她听。

后来央师父应了木家的几次请,终于有一次,如愿又见到她。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等着他救的小小少女,而他,也只是戏台上一个区区丑角儿。

原本大可以不理会师兄的捉弄,却因为心中贪欲太盛,欣然应允。覆了油彩,变了嗓音不让她认出他,只要一眼,他只想让自己的身影在她的双眸中出现这一瞬便觉得满足

墨狸不懂人心,不会说话,他便将心中万般思量说与它听,江家小姐••••••大概狼果然是聪明有灵性的,听久了它竟也记得。

他又见到她,虽然资质不错,又勤奋练功,在师父的教导下,此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初默默无名的小学徒,而是世人皆知的名角儿陆凉风,但是自知戏子卑微如蝼蚁,他如何能攀附她?心中千回百转,思念泛滥,可是说出口的却只是那句,“江家的小姐才貌出众,性子却活泼不拘,京城人是都知道的。”他听到她说,“我记了你两年有余,你却只道我是江家小姐。”语气中竟透着思念和委屈。那一瞬间,他比看到漫天烟花绽在眼前欢喜更甚,可是回身却看到她落泪,心里很慌,却不知该如何做。恰好墨狸奔出来咬着她裙角,她说“你这只犬倒是比你念旧”,于是他放任自己答道,“你又错了。此为狼,非犬。我记得我同你讲过。”

她想他记得她,那便记得吧!

后来她常常到戏园子来找他,一起喝酒说戏的日子大概是他一生最顺遂难忘的日子了。

她送他白玉觞,“翩翩佳公子,温润如美玉。凉风,只有你才配得上这白玉觞。”她笑的明媚如光,他将那一瞬妥帖安放,细细珍藏。他没有喝多少酒,却还是醉了,日光晴好,树影斑驳,他起身为她唱一阕,戏词里写的,是他的绵绵心意。他想,她大概是懂的。

所以她要他去参加江家的招亲,他有多高兴,恨不得将满腔温柔全数捧出,可是隔天江父便找到他。

“••••••陆家的陆少爷如今竟成为赫赫有名的戏角儿陆凉风,想必陆连青陆大人泉下有知也瞑目了吧!”

他看着眼前这张脸,想起儿时的那场大火。鲜红的血从母亲的嘴角流下,滴在她素白的衣裙上,白雪红梅,美的妖娆,又让人心碎。手中紧紧捏着父亲留下的书信,上面字字句句,写的是江家如何栽赃陷害,圣上一纸令下,陆家诺大的家业在短短数日尽数倾覆••••••

他不过是在后山练武时遇了狼,纠缠几日,为什么转眼,世界就成了这副样子?一旁的家奴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声少爷叫出来便老泪纵横。

他没有哭,怀里的小狼崽呜呜的叫一声,他低头看一眼,两只眼睛干干的,流不出泪来。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自己又何故落得现在这个模样?陆家灭了,父母双亡,以前巴巴赶上来的人儿们都躲得远远的,家奴逃的逃,散的散,唯一一个陪着他的老仆人也在杂耍班子里永远离去,而他,带着一只狼崽卖过艺,乞过食,最后得师父收留,在戏园子里辗转求生••••••

薄唇抿得更紧一些,心中像一场骤风卷过,掀起惊涛骇浪,是要多用力,才能表现的云淡风轻。他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漫不经心的答道,“江大人放心,我陆凉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故此没有参加江家的招亲宴,她再来时故意做了冷清的样子给她看,心中有那么多恨,可是心中又有那么多,他多想也一把火将一切了结,可是,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

她双臂环着他的腰,问他,“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他多想告诉她,为你,可是他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说。她问“你身上好冷,站在这里多少时辰了?”丝毫不掩语气中的关心。他知道她心中有多少疑问委屈,她一定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招亲宴,可是他却只能回一句冷冰冰的“江小姐多虑,女子还当自重。”她问他“你怎么了?”他当如何回答?告诉她“你的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举目无亲”么?还是告诉她“你现在的富足生活都是用我整个家族覆灭换来的”?他思量许久,到最后只轻描淡写一句,“没怎么,想起一些事罢了。”

他的确是想起了很久前的一幕:

“凉风,共我唱一阕如何?”她笑着问他,梨涡浅浅,杏目弯弯。

他答,“好。”

为她描眉时两眼深深,大概她永远也读不出,那份深邃里,葬了多少他深藏未吐的温柔。

他听到她僵硬的妥协“你不说,我便不问”,心中像是有一个洞,呼啸的风吹过,隐隐作痛。她说“醉酒时候说的话,我不会当真。”背对着背,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他想她大概是忘记了,他为她唱的那一阕表明心迹的词,恰在微醺之时。

多半是他自作多情了吧,他这样想,举起手中的白玉觞,饮尽这一杯愁思难忘。

窗外月光正盛,映着窗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影。

一夜未眠。

第二天便是一场大病。

他知道她来找过几次,故意嘱咐了小厮不要告诉她自己生病的事情。他已伤她至此,何必再惹她担忧。病还未好,戏楼老板便找上门来,几日未唱,戏楼里生意冷清,他强撑着病躯过场,退台时却恰恰被她堵在后院的门口。

她笑着说,“戏子只会唱戏,如何会用情?我果然是太天真了。”他却未答,人生如戏,怪他太沉迷。深陷其中不自拔,回寰曲折两相伤。任他投入这许多情绪,到头来谁人会在乎戏子的离合悲喜。

“陆凉风,我要嫁人了。”

一日慢雨,他庭院前枯站,仿佛一座无情无欲的雕像。

很快便是她出嫁的日子,他油彩覆面,像初见般画上精致的戏容,吊着嗓子唱足一天,绝美唱词送她出嫁。

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落地的刹那仿佛终于看到生命的尽头。嗓子好像被一把火烧过,撕裂一般的疼,嘴唇也是。

那么,眼前的她一定是自己累极出现的幻觉了。此时的她,应该是别人洞房中的美娇娘,如何会凤冠霞帔,大红嫁衣出现在自己的戏台上?可是,她的手指那么温暖,这温度太真实太诱惑。幻觉也好,即使这幻觉之后是修罗地狱又如何?他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可是他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陆凉风,你要敢死,我就毁了这戏园子毁了自己给你看!”隐隐的哭腔,真实可及。

原来不是幻觉,她真的来了。从什么时候,那个天真无忧的小丫头变成了眼前这样敢说敢做的大小姐了?心里满满的,终于觉得充实。他抬手想将她耳畔垂落的一缕发别好,眼里写了很多无奈很多温柔。他说,“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

他是陆凉风,曾经的陆家陆少爷,可是陆家被江家陷害几乎满门被灭,他沦落成一个区区戏子,这时候,他遇见她,以为是命运的恩赐,却不料是命定的劫难。她是江诗夏,江家唯一的小姐,从小恩宠万千,想要的便可以得到,可是,她遇见他,清冷孤傲如同谪仙,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总也看不透她的心。不能改变的出身,不能改变的命运,这样的两个人,如何在一起?

他无力的闭上眼睛,隐约间似乎听到她的轻喃,“凉风••••••江家欠你的••••••我欠你的。”

再醒来便是在这林间的草庐中,侧头看见床下安卧睡着的墨狸。

想开口唤它一声,却发现嗓子干涩异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一个身影推开门闯了进来。

竟然是,江诗夏。

两相对望,许久,才听到她颤着嗓子说道,“你••••••醒了?”然后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一般,冲上来扑倒他身上,呜呜的说一句,“你终于醒了。”缓慢又委屈的语气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她说,“我记了你两年有余,你却只道我是江家小姐”的时候。

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轻声应道,“嗯。”

后来才知道,成亲那日,她从江父那里知道了两家的恩怨,终于明白了他的无奈动摇。以死相挟使得江父帮她脱了身。从此,世上再无江家小姐江诗夏,只有陆家媳妇陆诗夏。而几次不管不顾的放纵,也彻底毁了他的嗓子,曾经名动京城的戏角儿陆凉风已是传说,而他,只是这林间草庐一个普通的农人。

身后一双宽袖环上来,戏谑的嗓音自后背传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

嘴角泛起清浅笑意,他手掌覆在她一双素手上,温柔答道,“为你。”

月华正盛,星芒也亮,有温柔的风轻轻拂过,门口两棵柳树绿绦飘摇,仿佛情人间眷恋的缠绵。

这一年,他六十五,她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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