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秋，断肠人在天涯

思念中，月光朦胧，秋风萧瑟，枯藤老树，犬吠婴啼。磨得发光的乡间小路上，少了原本就稀稀落落的乡亲。一位头戴粗布手巾的汉子，穿着崭新的白布汗衫，新买的迪卡裤子，新做的千层底儿布鞋。徘徊在这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路口，一身的疲惫，不看明媚的月，不闻花草的香，任凭，清风把尘土扬起，洒落在不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多少次的衣衫上。身在咫尺，心在天涯。有家难回，回去，唯恐暴雨惊雷；不回，又恐心儿操碎。

夜幕一层层落下，模糊的视线把孤独的人和自然风景融为一体。秋风寒，落叶舞，花凋零，草枯萎，夜无声，人无眠。一个同样孤独的人，在这朦胧的夜色中缓缓走来，挪动着三寸金莲，迈着细碎的脚步，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轻微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寂静，牵引着他的视线。渐渐地，这个由远而近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脚步越来越熟悉。他想迈开疲惫的脚，但又停止；他想张开干裂的唇，但又紧闭。他一动不动，迎接狂风暴雨。

“饭做好了，孩子在等你吃饭，回家吧！”他的耳边传来熟悉而又朴实的声音。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语。家里的煤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如夜来香一样温馨；孩子们幸福笑脸，如玫瑰花一样迷人。微言，便是温暖；寻觅，便是包涵；平静，便是睿智；相伴，便是分担。

这一副感人的画面，镌刻在六十年前那个夜晚，铭记在儿孙们的心间。徘徊的，是我爷爷，迎接的，是我奶奶。那时，全村人，没有一辆自行车。十年后，家里娶媳妇，有钱的人家，才买自行车。我爷爷，拼了老本，开了先例，买了一辆崭新的天津飞鸽。如同，现在村里人买了宝马一般。第二天，爷爷就兴奋地骑自行车去赶集，稍不留神，车被盗。无奈徒步回家。我奶奶是火爆脾气，平时稍不顺心就可能一阵风雨，然那晚，她除了安慰，没有一句埋怨。任凭憋足劲儿准备看热闹的乡邻们在无比的宁静中悄悄睡去。

小小家庭，磕磕绊绊在所难免。然在大是大非，大风大浪面前，唯有团结一致，方可化解危难。奶奶不识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听父亲说她生在农忙时节，只有小名，叫忙。然奶奶的沉稳，凸显他的睿智；奶奶的关怀，充满她对爷爷、对子女的爱。我的爷爷奶奶，是标准的农民。爷爷名叫姚希成，排行老二。虽然，我的曾祖父姚世芳是位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教出很多有名的学生，到我父亲长大外出的时候，人们一听说是姚老先生的孙子，很多人就忙着嘘寒问暖，在那艰苦的岁月，盛上热汤热饭。或许，他老人家厌倦四书五经，或许，他老人家看破红尘，或许，他老人家认为读书无用，平安是福。对此事，很多长辈都埋怨过，但是我想，作为父亲的，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唯一期盼的，是儿女的平安。尽管，他愿意让子女有所作为，但是，如果这个作为是拿儿女的生命、幸福做赌注，他宁愿选择平安。如今，独生子女多了，言谈中，对于子女的无尽呵护，让我深悟这一点。

终难忘，小时候守在奶奶身旁，甜甜的小嘴诉说着无尽的梦想。直到，奶奶开心的单独为我在锅底烧熟一个轱节（白面做的长条面团），填到我的嘴里。终难忘，跟爷爷赶集时，爷爷幸福的说这是俺孙子。终难忘，在那度日如年的岁月，祖辈们艰难的步伐，坚强的笑容。终难忘，许许多多，如繁星，在我脑海一遍遍闪过；丝丝点点，化作泪花，随着无尽的思念，飘洒。(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爷爷奶奶相依相伴到白头，一路走来，心酸伴着喜悦，幸福伴着泪花。太多艰辛，未经过，永远不懂。所幸的是，生活条件逐渐改善，他们晚年，白米白面不断，还能隔三差五吃上肉。爷爷走的晚，晚年顿顿有肉吃。爷爷去世时，自个院的叔叔大爷就那么巧，去了几个人陪他。父亲说，到七点了睡吧。爷爷说，不睡，躺那就起不来了。其实七点还差几分，爸爸给他脱衣，爷爷就阖然而逝。闻此事，第二天埋葬爷爷时我痛哭不已。生死一念间，尘世几多秋。爷爷84岁高龄去世，此天意啊！岂是人能阻挡。然他老人家临了神志清醒，似已看破生死，悟透轮回，不悲不喜，平平静静。看是已知去向，脱离红尘，到达幸福的地方。

祖父母的包容、智慧、坚强、执着和对子孙无限的爱，令我终生难忘。 子孙们，让这种爱，这种温暖，世代传递下去，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我想，他们在天堂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

作者：姚洪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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