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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2015-02-15 19:47 作者:以笔写心  | 2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进腊月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可是一年又一年,我对过年的喜悦之情却越来越淡了。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的这九年,我再也感觉不到曾经的过年的那种真挚。

父亲一整年都在田间地头忙忙碌碌,只有到了天他才有时间歇息一下。而他的歇息也只不过是放下锄头,拿起镐头,或者斧头。

记忆中的每个深秋和初冬,都会跟着父亲去山上刨荆柯的墩子,晒干了冬天烧碳炉子,取暖。这样可以节约买炭的钱,第二年开学给我当学费。

我喜欢跟着父亲去山坡上刨紫荆的树墩。摞成一垛高高的柴堆,就看到这个冬天的暖了。

父亲的夹袄总是湿透了,干涸了,泛着浅浅的盐白,那种咸涩的暖烘烘的味道,是汗的味道,也是父亲的味道。

腊月里,有很多事要做。腊月十五前,父亲要劈一些木柴,炸菜的时候烧,劈好了,摞在灶屋的墙角。接着,要去村里杀猪店买猪皮和猪蹄子,父亲回到家里,就着炭炉子旺旺的炉火,把铁棒锥烧得通红,吱吱啦啦地烙去那些猪毛。屋子里院子里满是焦糊的毛发味。这些东西加上一大锅水,在炭炉上使劲地熬,然后冷却,就变成了可口的肉冻。这是过年期间我最喜的菜肴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过年前有两个年集,我都跟着父亲去。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小手被父亲粗糙有力的大手攥得生疼。父亲另一只手里提着印有“上海”字样的干瘪的黑色皮包。过年买年货的钱藏在里面——里面装不了几个钱的。几乎每一个年集总有小偷光顾。父亲曾经被偷走五十元钱。那次,我清楚地记得回到家的父亲没掏到钱,一下子就张倒在地。所以每一次赶集,我还有一个使命,帮助父亲盯紧皮包。

跟着父亲在集上挤来挤去,咸鱼味、油条味混合着吆喝声热热闹闹地刺激着感官。买几样平常吃不到的青菜——黄蒜苗、黄瓜、藕、蘑菇,再买几串鞭炮,我就不愿意再去挤了。

父亲把我领到自行车边,让我在那里等着,看着菜,然后自己再去挤,买酱油醋之类的。如此三番,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出来又乐呵呵地进去,买的东西不多,全在那份忙活劲。收成好的时候,父亲会给我买一件新衣。但那时候长得不快,一件衣服能穿三四年,所以赶年集对我来说,没什么奢望。我最在意的,是去集上看看一些玩具,从不奢望父亲会买。父亲也总是满足我看的愿望,把我带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稍微停留几分钟,让我看个够,解解眼馋。

至于零食,实在是没有。一包瓜子,一包水果糖,足够解馋了。父亲最后买上对联纸和一瓶墨水,我们爷俩就推着自行车爬坡又下坡,循着曲曲折折的乡村土公路往十多里外的家赶。父亲特别笨,不会用自行车载我;我也从没抱怨过他。十多里的路,父亲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和我说几句话,笨嘴拙舌的他却总把我哄得高高兴兴的。

在家里写对联,那是节前父亲必做的功课。父亲上到高中,字写得遒劲有力,笔画简洁有精神。我常常羡慕着父亲的手,那么粗,看上去那么拙,在写字时却又那么灵巧,非常神奇。我只在父亲休息,抽烟的空照葫芦画瓢地比划几下,就很满足了。可惜,我一直没学会写毛笔字。

父亲一边写,我一边帮父亲拉纸,写完后再起身放对联。张家的、李家的都得分开。一遍遍又一遍,本是一件很枯燥的活络,我却非常愿意。有时候,我们爷俩会挑灯战。灯是昏黄的,空气是寒冷的,屋子里是安静的,院子里也是安静的,偶尔能听到狗突然地叫上几声,似乎是与远处的狗打招呼。然后就是呼呼的北风打着窗棂上的塑料纸,呼呼嗒呼呼嗒,非常有节奏,却也叫人畏惧着窗外的严寒。

有时候,父亲从农历本上找对联,还要我参谋。很多对联都忘了。“勤垫栏六畜兴旺,广积肥五谷丰登”“ 不靠苍天赐福,全凭白手起家”“ 春满三江四海,喜盈万户千家”“ 春自寒梅报到,年从瑞迎来”还隐约记在心里。最难忘的,应该是写给灶王爷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那时候也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左邻右舍纷纷来等对联,拿对联,我就在一边央求叔叔大爷拉个呱,说件新鲜事听听。屋子里总是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过年前,父亲忙着打扫卫生,母亲忙着洗衣服,蒸馒头,摊煎饼。最后,他们俩在灶屋里炸肉丸子。我闻到香味了,就去吃一个。父亲总说:先供给灶王爷吃,然后小孩子才能吃。而且炸菜的时候,院门要关上,那些天说话要吉利,家什不能磕坏碰坏摔坏。对于调皮爱动的我来说,着实有些拘谨。但也是很乐意的,因为也由此觉得春节的与众不同和神圣。

年夜饭,都是父亲炒菜。父亲说:母亲炒了一年了,让母亲休息一下。父亲在屋子里的炭炉上乒乒乓乓地忙活着,我和母亲给父亲烫好白酒等着。父亲还讲一些他当兵时在部队上过春节的事,每年都要讲一次,每次听都不觉得厌倦。父亲难得乐呵呵,只要父亲高兴了,这个家就温暖了。

吃菜,喝酒,父亲总给我们娘俩买一瓶红葡萄酒或者酸枣酒,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我们一家三口总要碰杯,彼此祝福身体健康,来年转财运。

吃完了饭,我和母亲包水饺,父亲要去家族里供奉祖宗牌位的家堂上看看,和长辈们说说话。然后再回来和我们包水饺。父亲很少打扑克。其实,他也很好玩,可是,我总觉得一屋子人抽着烟咋咋呼呼的,像干架似的,让人担心玩得过火,极不适合老实巴交的父亲。有些时候我就跟屁虫似的监督他,不让他打扑克。他唯一容我对他指指点点的,也就这件小事了。

后来,我长大了,能陪着父亲喝点酒了。我们爷俩就着三盘菜对酌。我酒力不胜,父亲总把控着我,一杯也不让我多喝。

最害怕父亲醉酒。为此没少和他吵过。他总乐呵呵的听着,让我的生气劲一点点消磨得无影无踪。

父亲去世九年了。我对年味的钝感也有九年了。现在想想,年的味道,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就是一个默默付出的父亲的味道。父亲走了,年味就淡了。因为付出是一门很深的课程,需要在时光的积淀里熟能生巧,应用自如。不是我太年轻,就是我太笨拙,或者是父亲烙印在我心底的年味太重,我总不能烹制一份味道浓郁的年味饭给我的母亲、妻子和儿子。

2015年2月1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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