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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子悲歌

2015-01-27 12:32 作者:圣山小草  | 3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故事,是我的家人断断续续跟我讲述的••••••

几间低矮的茅草屋,简陋破旧,土墙上开了许多缝,墙有点歪斜,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塌。它夹杂在平圩村的砖瓦房、平房和楼房之间,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站在珠光宝气的贵族中间,显得格外刺眼。

昏暗的油灯下,李榆疙瘩搂着妻子柳花那瘦弱的身体,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长满了酒糟疙瘩,一双深陷的眼睛此刻正急切地盯着妻子憔悴的脸:“柳花,再生一个娃吧,说不定是儿子呢。”

柳花忧郁地说:“生三丫头时咱已被罚了一万多块,落得一身债,听说生四胎要罚四万多块,咱拿啥交,搞不好还得坐班房呢。”

听了妻子的话,李榆疙瘩沉默了,妻子说的是实情啊。

大字不识一个的李榆疙瘩,为人忠厚老实,实心眼儿,他死死的记住了父亲的临终嘱托“不有三,无后为大”。父亲要他无论如何养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柳花前两胎生的都是女儿,让李榆疙瘩非常失望。当妻子怀上第三胎后,李榆疙瘩又重新充满了希望,为逃避处罚,他带着全家跑到了广东。他做苦工,妻子带着十三、四岁的大女儿捡破烂。总算盼到孩子出世,却又是个女儿!他如遭雷击,但仍没有死心。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他和妻子回到了家乡,结果又被罚了一万块。经过这么一折腾,李榆疙瘩家中已是一贫如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唉……”李榆疙瘩叹了一口气。柳花明白丈夫的心思;她小声说:“疙瘩,要不咱想想法子吧。”

“有啥法子可想。”

“咱去求求王村长,他只要发个话,啥事不成。你没看村东旺发家生了三胎,啥事也没有。听说他给王村长送了两千多快钱礼呢。”

李榆疙瘩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平圩村办公室里,精瘦的王村长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忧郁,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王村长叫王士林,今年四十多岁,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昨晚,他母亲王老太又一次声泪俱下地训斥他不孝,说最小的孙女也满四岁了,还不给她养个孙子,难道非要让王家断子绝孙?他再三向老太太解释,但她不听,说:“我只问你到底给不给我养个孙子?”没有办法,王村长只得兜了底:“您老人家放心,我何尝不想养个儿子,只是现在风声紧。当初为生三丫头的事,要不是县里张主任帮忙,我就被撤职查办了,现在想生第四胎,可不是件容易事,您得让我慢慢想法子。”好说歹说才把王老太给稳住了。

可是,想什么法子呢?他绞尽脑汁,终想不出一条妙计。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李榆疙瘩手上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皮包和柳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李榆疙瘩怯怯地叫了一声:“王村长。”没有回音,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王村长”。

“什么事?”王村长不高兴地睁开了半闭的眼睛不满地扫了李榆疙瘩和柳花一眼。李榆疙瘩恭恭敬敬地将皮包拉开,从里面掏出两条“阿诗玛”烟和两瓶“剑南”酒,说:“家里实在没钱,俺卖了一头猪买了这点东西,您把他收下吧。”

王村长鄙夷地瞧了他们一眼,语气缓和了一点:“有什么事就说吧。”

李榆疙瘩不敢正视王村长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低着头,嗫嚅着说:“王村长,我家三代都是弟兄一个,俺临死时嘱咐我们,再苦再累也要养个儿子续香火,可柳花不争气,连生了三个丫头……,望你行行好,再让我生个娃吧。”王村长干瘪的瘦脸抽动了一下,缓缓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国家政策吗?你想坐班房,嗯?”

看着王村长严厉的神情,李榆疙瘩一下子跪了下来,柳花也跟着跪下。李榆疙瘩的粗噪门里夹杂着哭声:“王村长,俺知道这样做不对,只求您开开恩,让俺们生个儿子吧!俺们会记住您的恩德的。”

“生个儿子,生个儿子,”王村长在心中默念着,他盯着柳花那削瘦却还清秀的脸,还有那鼓鼓的胸脯,还算匀称的身段,他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用一种非常亲和的语气说:“好吧,你们说的也是实情,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个忙吗……我可以帮,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生育指标,只是需要时间。现在……”他停了一下,对李榆疙瘩说,“你先回去,让柳花留下来,把村部打扫一下,明天县里要来人检查,另外,我还要和她谈谈怎样争取生育指标的事,嗯?”看着王村长威严的目光,李榆疙瘩诚惶诚恐的答应了,“好,好,柳花,你留下来,我先回去。”柳花忐忑不安地看着丈夫离去了;一回头,却看见了王村长那双透着贪婪和欲望的眼睛,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预感到不幸正在向他袭来。

……

柳花回来的时候,李榆疙瘩已关了灯,准备睡觉了,他只是问了一句:“答应了吗?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他……答应了,只是要我这个星期每天下午都要到他那儿去……去帮帮忙。”黑暗中,柳花的脸上挂着泪珠,但李榆疙瘩没有觉察到,他已经睡着了!

这以后一个星期,每天下午,柳花都到王村长那里去,直到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前,她总要到河里去洗洗脸。

柳花怀孕了,李榆疙瘩高兴之余,禁不住有点担心地问:“柳花,上面会不会追查咱?”柳花淡然地说:“不会的,王村长会把一切都办好的。”“王村长真的是咱的大恩人啦!”李榆疙瘩满怀感激之情。

“疙瘩呀,你可真是个疙瘩!”柳花在心里默默地说。

十个月后,柳花真的生了个胖小子。李榆疙瘩整天笑得合不拢嘴,而自怀孕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憔悴不堪的柳花,也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脸。

孩子过周了,这一天,王村长醉醺醺地来到了李家,一进门就叫:“柳花,快……快把我儿子抱来,我……我要把孩子抱回家,该给……老太太看看了。”李榆疙瘩困惑地看着王村长从柳花手里一把抡过孩子,疯狂的吻着孩子的脸:“这是……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李榆疙瘩惊恐地说:“王村长,您喝多了,说醉话吧。”

“醉了?准醉了?”王村长一脸得意,用手一指柳花:“你,问问你老婆,这个儿子是不是我的,她心里最明白。”

“不……”,柳花绝望的叫了一声,面如白纸,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可怜丈夫,所以一直维持着他的儿子,现在,梦破灭了,一切都完了!

李榆疙瘩终于不再“疙瘩”了,他清醒了,然而清醒的他却如泥塑木般呆立在那里。

王村长抱着孩子向门外走去,临走时,他阴恻恻地对柳花说:“柳花,晚间要准时去给孩子喂奶啊。”坐在地上一直啜泣的柳花,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抢夺孩子,被王村长重重一推,便推倒在地,绝望已夺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站住!”看着王村长抱着孩子即将走出来,李榆疙瘩像触了电一样跳着,吼着,“还我儿子!我操你娘!”他的眼睛里迸身出一种绝望的令人恐惧的光。他顺手操起门边的一根扁担,向王村长扑去。王村长看着李榆疙瘩拼命的架势,不禁有点发怵。他赶紧放下孩子,下意识的一闪,用手一挡。结果,扁担从腰边擦过,重重地打在手臂上。王村长痛得“哎哟”一声往下一蹲,但他忍住痛,拼命地奔跑着。李榆疙瘩抡着扁担,喊着:“打死你这狗日的,我操你娘!”边喊边在后面追。

王村长忍着痛,用尖细而富有号召力的嗓子喊着:“乡亲们!乡亲们!快来救人呀!李榆疙瘩要打死村干部了!”很快,来了许多人围观。大家看到平日里“窝囊贫贱”的李榆疙瘩竞敢打堂堂的王村长,觉得应制止这种“违法行为。”于是,几个年轻人上前按住了李榆疙瘩。

王村长摸着手臂,已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冷冷地说:“大家都看到了,我的手和腰已被他打伤,竟敢殴打村长,把他捆起来,送到乡里去。”在平圩村,王村长的话就是圣旨,立即就有几个人用绳子将李榆疙瘩捆起来。

李榆疙瘩挣扎着,喘息着,痛苦已使他的脸变成青灰色,他粗鲁地骂着:“你们他妈的都是豺狼,都是豺狼!王士林他狗日的不是人,不是人啊……”然而,无论他怎样叫喊,人们还是推推搡搡,把他送到了乡派出所。

就在李榆疙瘩被抓走的当天晚上,平圩村的河塘里漂起了一具女尸,这是柳花!这个没有文化的可怜女人,在丈夫被抓走之后,便认为一切都彻底地完了,于是她选择了死。

王村长让人简单而又迅速的埋了柳花,同时,他悲痛万分地向村民解释说,悔不该当初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瞒上不瞒下”,帮柳花弄了个生育的指标。谁知现在有人告发,上面追查下来,也不得不向李榆疙瘩索要罚款,可李榆疙瘩竟用扁担打他。他又说,他本人不会计较李榆疙瘩,但他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打人又触犯了法律,“国法难容”啊!他还宽容大量地表示,考虑到李榆疙瘩可能判刑,他准备义务抚养李榆疙瘩和柳花的儿子,整个平圩村都震动了,人们没想到平日一向威严的王村长竟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他的胸怀是那样的宽广,人们都被深深感动了!

十几天后,县法院正式宣判,李榆疙瘩因严重违法计划生育政策,并且殴打村干部,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与此同时,王士林村长因坚持政策,因公受伤,而受到县里表扬,传闻他还将光荣地出席“省计划生育工作年度总结表彰大会”。获得荣誉的王村长似乎并不开心,因为他的脸色比以前更加阴暗了。有好事者发现,王村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村东头观音庙去,据说还跪在地上烧香嗑拜呢。

观音娘娘会不会保佑他呢?如果保佑了他,那就更应该保佑李榆疙瘩那三个无父无母的可怜的女娃儿啊!因为观音娘娘一定会听见深更半在平圩村夜空中飘荡的令人颤栗的感爹叫娘的声音,孩子的哭喊声是那样的凄厉,揪心••••••

我就是李榆疙瘩和柳花的小女儿,我的父亲出狱没几年就死了,我的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后,无依无靠的我,十七岁时也嫁给了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河南汉子。他是个瘸子,有严重的肺病。我后来生的儿子又得了小儿麻痹症,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丈夫办了残疾证,我们也吃上了低保,我再打点散工,日子还能凑活。我真感谢政府的恩情呢••••••

文:圣山小草 强烈推荐《流星美丽历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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