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笑

爷爷八十多岁了，在我脑子里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小时候，源于他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他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们。那时候，我们也讨厌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充满沟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我突然发现，爷爷也有慈祥的一面。

毕业之后一直在镇上上班，由于交通不方便，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老家那段泥泞的公路，我走了23年。而对爷爷的印象，也是由这些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的。

刚上初中时，母亲会做很多可口的酸菜，我们姐儿就揣着母亲做的酸菜，奔波在这段要走三个多小时的路上。这段路连接着家与学校，虽然脚每次都会酸痛几天，我们那时候也并不觉得苦。

那时候的爷爷身体很好，讲话的嗓门很大，他虽不像奶奶那样冷言冷语，但也会时不时臊你几句。妈妈为了我们几姊妹上学，肉都是很少尝到的，而爷爷家顿顿都是肉。他会偶尔大声喊着叔叔家的两个弟弟去吃，眼神却轻视的望着我们仨姐儿。我最倔强，“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我会买很多你吃也没吃过的东西！”而姐姐，却站在旁边哭。婶婶自然不会让两个弟弟去吃的，可这件事在我生命里甚至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那时候，公路还没有修到家门前。爷爷是远近闻名的牛客，他不种田，却喂很多牛拿来卖。他很勤劳，收入自然也高。我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上了高中。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在那座贫穷的小山村里，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是常事。可我却不，我偏要上学，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不仅要上高中，我还要上大学。”也正是在家门口那段小路上，父亲背着我的被子，在爷爷愤怒的斜视下我上了高中。我恨爷爷，我恨他。

还是那段路，只不过方向是反的。这次要走的目的地是朱家坳，一个很小的街，我们要走一个多小时在这里坐车去县城。高中三年，山村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段路之间来回，对于爷爷，我视而不见。我总在心里想，也许有一天路修到我们家大门口爷爷的态度就转变了。事实上，路还没有修到家门口，爷爷的态度就转变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在那个山村也算是大姓。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大学生，没有一个在县城工作的亲戚。自从我上了大学，爷爷脸上的表情就变了。那时候父母每年都要给爷爷过粮食，每到秋收，爷爷就盯着那些垒成堆的粮食笑。这一次，爷爷也还是在笑，只不过这一次他说：“前几年你们兄弟过的粮食还剩很多，今年就算了，过给我的粮食拿去卖了，给梅子上大学用。”我拿着扫粮食的扫帚停了下来，手轻轻抖了一下。

我时常在想，时间都去哪儿了。父亲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他的话一直不多，对于我坚持要上大学的事他从来不说什么。有一次母亲打电话给我，说父亲老在念叨我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该怎么办。泪水就那样滑落下来了，我是不是不该上大学？这么大了，还要他们为我奔波。。。。。。

最难熬的那段时间过去了，随着姐姐和妹妹在县城安家，爸妈脸上的笑容多了。爷爷也时不时来家里坐坐，吧嗒着他自己种的旱烟，烟圈就那样环绕着小小的屋子。我甚至觉得，那讨厌的烟味儿也不那么难闻了，甚至是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谁说女儿不如男？对于爷爷来坐的事，妈妈说他以前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更别说来家里坐了。爸爸打趣着说：“是不是华堂生辉了？”。

妹妹在县城开了一家轮胎厂子，爸妈也被妹妹接到城里帮忙了。后来，我们回去的次数也变得少了。关于爷爷，我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少。直到今年年初，爸爸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固执地要回老家，我回去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而家门口那段路，也正是在这段时间悄悄发生着变化。

父亲都六十多了，从未出过门的母亲非要说我们几姐儿都长大了，年近六十的她也时髦了一回，去外面打工了。这可苦了父亲，他成了留守老人。时间在前行着，老家的那条路也在发生着变化，在家门口，还慢慢有了企业。没有车的我，周五会买很多父亲喜欢吃的东西，因为有顺风车可以搭，并不用怕东西多。我想，小时候我们把东西往外拿，现在，我要把外面的东西往家里搬。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是给爷爷奶奶的，他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也许我给他们的东西只怕是吃一回少一回了。每念及此，心里就变得特别忧伤。

下了车，爷爷正站在屋檐下，西斜的阳光洒在爷爷的身上，像渡了一片金光。“梅子，回来了，哈哈哈。。。。。。”

“爷爷，我回来了，这是给您和奶奶的糕点，你们最喜欢吃的！”。。。。。。爷爷耳朵已经有些背了，我总是要大声的讲话他才能听见，照说，奶奶年纪比他大，应该他身体好些才对。可是每次回去，都能感觉他身体不如从前，习惯性的打扫着屋前屋后，灶上炖着父亲爱吃的红烧肉，洗衣机里面是父亲换下的衣物，洗衣机哗哗地响着，伴着我扫地的声音。

爷爷佝偻着身子，慢慢跟着我扫地的步伐，有节奏地走着，嘿嘿地笑着。我直起身，看着爷爷，也对着他嘿嘿地笑着，唠着家长里短的。爷爷真是老了，他举着拐棍，脸上的沟壑那么明显。突然一种不能言说的思绪慢慢流泻着，“时间啊，你走慢些，我还没能和爷爷坐下来好好聊天呢！”他不能就这么老了。。。。。。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16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