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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人难成眷属(短篇小说)写于2012年12月

2014-11-07 13:09 作者:江楼月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这是一个深藏在老解心中60多年的真实故事。我作为了解老解与白情故事的第三者,老解与白雪的爱情故事也已在我的心里封存了四十个年头。我信守了将近四十年前对老解作出的承诺-----不经老解的同意,不得启封他们60多年前的故事。

今年10月国庆节后,老解打来电话约我到他家。我们这对忘年交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嚼着花生仁,一边感叹着人世的炎凉。小酌过后,老解竟十分凄凉地对我说:“菩老弟,我来日无多,已然人间过客,不再在意别人的唾沫了。我和白雪的事情,你可以替我公开了。只是希望你不要用我和白雪以及所有涉事人的真实姓名。”

看着四十多年前还高大魁梧、风流倜傥的老解,如今已年逾九旬的佝偻的脊背、散散的目光,我不知道我是该同情他理解他,还是该诅咒他鄙视他,尽管我们有着四十多年的挚友之谊,尽管他待我像叔叔又像兄长。

老解生于1920年,一家六口,夫人闻老师、长子楚汉、长女楚芬、次女楚芳、幼子楚强。老解和我住一个平房院儿里,一家人都对我很好,他们一家人与我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他们老夫妻之间磕磕碰碰、拌嘴吵架,父子母女、兄弟姐妹有啥意见和矛盾总是请我当裁判员为他们判个是非曲直。有一天清早,我还没起床。老解找到我:“哼,这个老太婆,昨晚在床上我找她,她竟转过身去用背对着我。气死我了!”(那时我还是个单身汉呢)接着把闻老师数落了一番。你看,老解连床笫之事也与我说,够义气了吧。至于平时请我去他家喝两小盅或他们弄了啥好吃的让楚汉和楚芬给我端些过来那更是三天两头儿的事了。

老解原是省人委某厅的干部,四十出头后才混个行政处的小处长。文革中行政处保管的一个电子管不知怎么“失踪”了,他这个小处长成了替罪羊被打成“特嫌分子”下放农场劳改。回城后,工作丢了,党票丢了,一直赋闲在家,靠闻老师养着。我同情他理解他,这遭遇换任何男人都不好受,所以常陪他喝两口。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期,快要放暑假了。一天,老解到我家喝酒。酒过三巡,他神情十分庄重地对我说:“菩,你能帮我做件事吗?”“那要看是什么事,我能不能做到。”“能,你一定能!”老解肯定地说。“你说,是什么事儿?”“没说事情之前,你必须承诺,这件事你只能烂在肚子里,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你的亲娘老子,你也不能说给他们听!”我沉思很久,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这是老解第一次求我办事,何况老解是在落魄中求我这个忘年交?我点点头,与他击掌,算是向老解作出了庄严的承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回到九江后,帮我寻找我的初恋情人白雪和楚汉的亲哥。”

老解的话让我惊愕不已,我用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刺他的双眼。几秒钟过后,老解偏转头,躲过我的目光,端起酒盅把残酒一饮而尽。他似乎早有所料,淡淡地说:“小伙子,别这样少见多怪。这世界本来就是用奇怪混合而成的,到处都是云里雾里的奇特和怪异。你静一静心,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老解反客为主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倒了一杯茶递给我,十分动情地给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白雪是你九江的老乡,是我大学的同学。当时,我们在山城重庆读大学,大学的假山上、桃树园、小湖旁留下我们许多缠绵的身影。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们大学即将毕业幻想着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白雪的父母不顾白雪的反对,执意把白雪嫁给了一位九江籍的国军军官。

“白雪的父亲是一位参加过武昌首义的国民党元老。抗战胜利后,白父带着家人举家回迁九江。我告别父母,孤身一人悄悄地追随白雪来到九江。皇天佑我,不久,白雪的丈夫调往陇海铁路前线。我才有了与白雪私下幽会的良机。我忘不了,在九江长江岸边第一次与白雪相见,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搂着我的脖子,哭,哭,哭。我也没说话,抱着白雪的腰陪着她哭到半。”

说到这儿,老解哽咽了,眼眶里闪着泪花。我给老解倒了盅酒,他接过酒盅,轻轻地呷了一口,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1947年年底,白雪的父母先后驾鹤西去。她的丈夫回九江奔丧,在九江小住了几日就急急忙忙地赶回陇海铁路,此后便因前方战事紧张再也没回过家。她的身边没有了亲人,只有我能熨平白雪失去父母的伤痛、排遣她的孤寂。我和白雪的约会越来越频繁。但是我们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从不越雷池一步,虽然有过亲密的拥抱、甜蜜的接吻,甚至充满爱意的轻抚。我常常告诫自己:人在清醒的时候,要保持一分糊涂;在糊涂的时候,要保持一份清醒。

“人的感情就像水库里储存的库水,如果你打开了泄洪闸,它就像毫无理智的猛兽。我太相信自己的自持力了,结果在泄洪闸前败下阵来。1948年天,我们终于偷吃禁果。事情往往都是这样,有了初一,就会有初二、初三,以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时的我可以用‘色胆包天’来形容,蝇营狗苟,饮鸩止渴,完全没有顾忌白雪是有夫之妇,竟然住进白雪的家里。”

我向老解投去鄙视的目光。我在心里说,你老解虽与白雪曾是一对恋人,但是白雪有了归属,你就不该追到九江,更不该趁隙鹊巢鸠占,陷白雪于不安分守道!

“1949年1月,白雪家来了一位国民党军队的军官,交给白雪一封信、一个包裹和一些银元。这封信是国军阵亡人员通知书。告知白雪,她的丈夫在徐蚌会战(淮海大战)中为‘党国’成仁。白雪与丈夫虽然聚少离多,可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白雪对我说:‘解,这么短的时间,我连失三位亲人,心中很不好受,我想单独清静一些时候。你搬出去住一段日子好吗?’

“我从白雪家搬出来一个多月了,为了让白雪能清静地调理情绪,我没有打扰她。白雪到底怎样了呢?她的身体,她的心绪都好吗?我实在放心不下,决定上白雪家看看。”

“ 哈哈哈,老解呀老解,你是为情所困,自作多情啰。”我笑着对老解说,“人家白雪分明是找了个借口,把你从她家撵了出来。你还要上她家?别不识趣哟!”老解听我这样说,急了,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说:“跟你说你也不懂。你以为女人都是天上的云,地上的水,说变就变啊。我告诉你,这女人只要把心交给了你,她就不会嫌你穷,嫌你苦,硬是犟得任九头牛也拉她不走。”我没话可说了,因为我那时根本不了解女人,只好听老解继续往下讲他与白雪的故事。

“从白雪家出来的那一个多月里,我参加了共产党外围组织的几次写标语、刻传单的活动。这活儿是我在九江越剧团认识的一位朋友介绍的,他说我的字写得好,做这些事儿准能得心应手。那天夜里,我在九江地下工会写完了标语,便朝白雪家奔去。一个多月不见,白雪憔悴了许多,以前像刷了一层釉似的白皙、光滑的瓷娃娃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光泽,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隆起的腹部竟使她步履有些拖沓。

“怎么样,这一个多月调养的还好吗?我问白雪。白雪说,你怎么才来呀?你看我这个样儿,会好吗?白雪告诉我,我走后,为了清静,她把家里的佣人都辞了。家里是清净了,可是,日子过得却很艰难。她一个大小姐,一个帮手也没有,啥事儿都不会做,天天吃糕点、牛奶怎行啊?白雪问我这一个多月过得怎样。我说,我挺好啊,我在九江越剧团找了份舞美的工作,还帮别人写写标语,刻刻钢板。这一个多月一下就过去了。白雪惊讶地小声说,天呀,难道你和共匪勾搭上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啊!我不许你这样!

“我对白雪说,白雪呀,蒋介石、国民党气数已尽,该改朝换代了。白雪怒斥着,不许我胡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和白雪心情都糟糕透了。双方冷静了一会儿,白雪说,她肚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要做爸了!我高兴极了,抱着白雪亲吻着。”

“晚餐后,我搀着白雪到浔阳江江滩散步。远处,宽阔的江面上偶尔传来三两声火轮悠长的汽笛声,火轮尾部翻起的一卷卷浪花揉碎了黑色的江水,把火轮上的灯光倒影铺展向江水的尽头。靠近岸旁的几只带篷的小木划子,船头和船尾各挂了一盏“气死风”,随着船桨慢悠悠的“吱呀吱呀”声朝着岸边划来。我们相拥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柔软的、像装了弹簧似的滩泥上,欣赏这浔阳江美丽的夜景。

“忽然,白雪停下步子,抬头仰望着西边的天空。一弯细细的上弦月正孤独地在西天薄云中穿行。白雪把脑袋倚靠在我的肩上,仰起下巴,充满柔情地问我,你好狠的心啊,今天才回来,你知道我在窗旁望了你多少天吗?我摇摇头。五十八天,白雪淡淡地说,一颗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滴在我的手掌上。啊!从我离开白雪家那天起,她就一直在望着我回家!白雪指着天上的新月说,你看,正月过完了,早二月来了。你回来了,我就好了。白雪把头深深埋在我的怀里。菩,你知道吗?白雪越是轻描淡写说的事儿,她的心事就越重。我拢紧白雪,对自己说,这五十八天,白雪苦的是心啊。

“解,我肚子里的孩子六个多月了。我们该为孩子做些准备了。最要紧的是,我和你名不正言不顺,孩子落地后,一天天长大,万一人家问起来:这孩子的爸爸是谁,叫我怎么回答?你明天到乡下去,看能不能把姚姨、刘姨和古姨再请回来好吗?她们是我母亲的下人,做事最牢靠,嘴巴最严实。我信得过她们,请她们帮我拿拿主意。第二天,我按照白雪的交代从乡下接来了姚姨、刘姨和古姨。

“三位佣人一与白雪见面,就明白了事情就里。我瞅了个机会到楼下客厅去,让她们四个女人好商量事情。”

“等刘姨她们从楼上下来,已是日近黄昏了。我走进白雪的卧室。白雪坐在床上,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是波涛汹涌的长江。‘怎么样,没想到好办法?’我一边挨着白雪在床沿坐下来,一边问道。白雪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怎办啊?’

“ 我踱到窗前看着被晚霞染红的西天。突然,江面上传来一声沉闷的汽笛声。‘啊,有办法了!’我一把把白雪从床沿上抱起来平放在床上,给她讲了一个解家叔公对灵拜堂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北方一个叫解家沟的屯子里。离解家沟不到两里地便是铁路线,每天清晨和黄昏,远处就传来火车的呜呜声。刚才,就是江面上的汽笛声让我回忆起解家沟的。想到解家沟,我就想到解家叔公对灵拜堂的故事。那一年,叔公从关外带回一个也是没有拜堂成亲就大腹便便的女人,说是回家成亲认祖的。可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于是按照咱解家沟的风俗对灵拜堂-----在孩子满月的那天,新郎官领着妻子在新郎父母的灵位前行三跪九叩大礼,再请族人共饮喜酒,这媳妇便也是明媒正娶的解家媳妇了。

“白雪一扫满脸的阴云,好像还不放心地问我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呢?害得我着急了这么长的日子。’

“我和白雪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等待着孩子的满月。谁知,孩子满月的那一天,竟是我和白雪姻缘了绝的一天 。”

尽管我知道面前正与我喝着小酒、掂着花生米的老解是个早已有了妻室的人,但是我仍然被老解这个摄人心魄的初恋故事所打动,何况这故事发生在兄弟相争、成王败寇的战乱年代。老解与白雪的初恋故事会打上历史的烙印吗?刚刚松弛的弹簧,怎么又会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被一双魔力的手拉长再拉长,直至失去弹力,直至最终断裂呢?我盼着老解继续讲下去。

老解呷了一口酒,用食指、拇指和中指拈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口里慢条斯理地嚼着,再用手掌抹了抹嘴角,解开薄薄的外衣纽扣,从贴身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小红布。老解眼角上分明挂着晶亮的泪珠,双手捧着小红布,颤颤巍巍地递给我,竟像孩子般轻轻地啜泣起来。我双手接过这小红布,起身把门窗关严实,为的是不让邻居----尤其是不让老解的家里人听见老解的啜泣声。这块小红布让我立刻醒悟过来:哦,老解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呀!

我摊开小红布,只见上面用毛笔小楷写着白雪的姓名和白雪的生辰八字。“这……”我指着红布问道。

“这是白雪的生辰八字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生辰八字帖和楚汉的亲哥秦晋的生辰八字贴都应该在白雪那儿。闻老师或许是更年期的缘故吧,疑心越来越重。这八字帖放我那儿不如放在你这儿稳当。再说,你去九江寻找白雪和秦晋也需要个凭证。这八字帖是我身上唯一的信物了,你千万不要遗失了。”

“这八字帖和你与白雪对灵拜堂有关系?”我问老解。

“有,关系可大了!”

“那你们对灵拜堂?”

“一言难尽啊!”

“我和白雪一样没有了父母。虽说白雪的父母和前夫刚去世不久,白雪尚在守。但既然嫁给解家,那一切就得按解家的规矩来办。我们按照解家沟的风俗准备好了我父母亲的灵牌,在我的寓所设置了我父母亲的灵位,摆上香炉、烛台,誊写好我们俩生辰八字帖放在灵位前。剩下的只有等孩子落地写上孩子的生辰八字贴,待孩子满月的那一天我们对灵拜堂,白雪就是我的发妻了。

“1949年谷后两天,调皮的小生命在九江的一家教会医院里提前来到人世。从产房出来,白雪一直静静地熟睡着。当护士推着婴儿车轻轻地停在白雪病床旁时,我兴奋地绕着婴儿车转了好几圈,我在心里对儿子说:‘儿子,我是你爸,你睁开眼看看你爸呀。’白雪醒了,她瞅了眼沉睡的婴儿,再看看我,报给我莞尔一笑便又睡了。一个星期后,我把白雪从医院接回白公官邸。

“这天天气格外好,白雪让我扶着她踱到窗前。她推开厚厚的窗幔,隔着稀疏的纱帘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浩浩的长江。‘白雪,你看,这长江从发祥地流到这儿,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险山阻隔,结果怎样呢?都是长江胜利了。我们也一样,也会成为胜利者!

“白雪听了我的话,点点头,她高兴极了,轻轻哼唱着‘五月的风吹在花上,朵朵的花儿吐露芬芳……”

“‘解,儿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白雪停下歌唱忽然问我。‘想好了,就叫秦晋!’我满怀喜悦地告诉白雪。‘秦晋,晋儿,这名字真好听。’白雪笑着说。

“此时已是1949年的5月,解放军渡过了长江。驻守在九江的国民党军和国民党地方政府早已弃城而逃,解放军还没有到九江,九江的权利形成暂时的真空。为了配合解放军解放九江,九江人民在九江共产党组织和民主人士领导下,组织了纠察队维护社会治安。我也以满腔的热情积极投入到迎接解放的洪流中,一边向市民宣传共产党的主张,一边带领纠察队上街巡逻、收缴土匪武装。因为表现突出,我成了共产党的预备党员,担任宣传队的队长。

“5月17日,老百姓载歌载舞欢迎解放军进城。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市民们把对改朝换代的憧憬写在欢笑的脸上。我和白雪就在这万民同乐的气氛中迎接着秦晋满月的那天一步步向我们走来。小满过后,我们终于等到了秦晋满月的日子。

“那天天还没亮,我把自己的寓所又重新整理一遍。我在木板床上垫上一床新棉絮,铺上崭新的卧单,从衣柜里抱出新棉被。天蒙蒙亮了,几位同事和纠察队员来到我家,帮我把几个大红的喜字张贴在院门和窗棂上,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棵幸福树摆放在天井里。我郑重其事地正了正条案上父母的灵牌,把早就写好的晋儿的生辰八字帖陈放在灵牌下方。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贴仔细端详着,片刻之后,只要我和白雪在父母的灵位前互相交换生辰八字贴,行过三拜之礼,我们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和晋儿的名分了。想到这,一股热流在我周身涌动,我与白雪漫长的十年恋情将要修成正果,这不是冥冥中前世的缘分吗?

“天大亮了。我叫了辆黄包车来到白公官邸外候着。白雪抱着晋儿早在一楼大厅里等着我。我急走几步把白雪和儿子揽入怀中。没有鲜花、没有婚戒、更没有浪漫,十年的等待足以让苍天为我们的爱情作证,十年的等待足以让大地为我们结出忠诚的果实。晋儿在妈妈的怀里睡得很香,我和白雪四目对视,四行泪水在脸颊滚动。‘白雪,走吧。’

“同事和纠察队员们看到我们坐着的黄包车到了,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把我和白雪迎进屋,虚掩好院门。我点燃条案上长长的红烛,几柱檀香的青烟升腾在空中。白雪把我交给她的生辰八字贴陈放在灵前。就在白雪把她的生辰八字贴交给我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 随着锤门声,院门被‘哐啷’一下踢开了。九江支援前线指挥部沈副部长带着两位解放军战士怒气冲冲大步跨到我面前,抬手指着我的鼻子喝道:‘老子跑断了腿到处找你,你小子倒好,在家里搞起迷信活动来了!看看看,这像什么话,又是灵牌,又是香烛。你还是不是预备党员?唵?’沈部长命令两位战士:‘去,把这些个破烂玩意儿全给我砸了!’

“我手握白雪的生辰八字贴木然地站在屋子中央,听凭沈部长的训斥。屋里的同事和几位纠察队员一下全蒙了。只有白雪是清醒的,她瞬间意识到‘把这些个破烂玩意儿全砸了’的严重性。白雪大吼一声:‘不许砸!’,竟奋不顾身冲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两位战士面前。‘让开!’沈部长厉声喝道。‘不让!’白雪一昂头,上前半步,斩钉截铁地回答,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让不让?’‘就是不让!’‘好,我没时间和你娘们儿纠缠这些破事儿。我跟解说。’

“沈部长偏过身对我说:‘解,你今天的表现太令我失望,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追究了。我找你,是代表组织向你传达新的命令:参加工作队,立即出发,随军南下,支援新解放区。队伍已经集合好了,就等你一个。你是继续鼓捣这些破事儿,还是立即跟我走,争取做个合格的党员,组织在考验着你。’我问:‘我的妻儿怎办?’‘撂在九江!’沈部长说完急匆匆地走了。我稍一迟疑,来不及与白雪和儿子告别,立刻尾随沈部长走出了大门。‘解,解,对灵拜堂啊-----拜堂-----’我回过头,看见白雪泪流满面抱着秦晋瘫软地跌坐在天井里的幸福树旁。一阵酸楚袭来,我眼里的两行泪水飞流而下。从此,我再也没见过白雪了。”

“老解,不是我说你,你太让人瞧不起了,你是个男人吗?在那个紧要关头,你干嘛不敢担当?干嘛抛下白雪母子?哼!你这副德性,还不如白雪!”我愤懑地说。

“小老弟,事非经过不知难哟。组织的决定,我能不执行吗?”解说。

“可惜,我没早生二十多年。不然,我一定做个第三者,带上撬棍,把侠骨柔肠的白雪从你身边撬过来!白雪跟我过,也强如你这始乱终弃的小人。后来呢?”

“后来?”解重复着我的问话,端起酒盅,又陷于沉思。

解擦了擦眼泪,放下酒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后来,我随着随军南下干部大队一直向南走去,队伍走到赣州才停下来。1954年,我调回南昌,被组织安排在省人委工作。离开九江的五年里,我一直放心不下白雪母子。有一回,趁着出差九江的机会,我到昔日的白公官邸和我租住的寓所寻找白雪母子,满以为能找到白雪再续前缘。谁知楼还在,人无踪,四周的邻里,没有人知道白雪母子的去向。再后来,我与闻老师结婚生子,这些就不必说了。”

至此,解讲完了他与白雪的爱情故事。

那年暑假,我怀揣解交给我的白雪的生辰八字帖回到九江。我每天清晨出门,去江边一带向老九江们打听解放前的江边大宅-----白公官邸。老人们大多怀着崇敬之心告诉我,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幢房子,但谁也不知道这房子里面的人和故事。我找到解租住的寓所旧址,解的住所早已坍塌得只剩下残砖断瓦。这残砖断瓦里埋葬着人们对幸福的追求,埋葬着人们对人性伦理的执着,埋葬着人们该深深汲取的历史教训。

《西厢记》里有位为崔莺莺和张生牵线搭桥的“第三者”红娘。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第三者,成就解和白雪之好,让他们在风烛残年了却六十多年的相思之苦。可是我不能。

我四十年前的九江寻访,过去了。解六十多年前的故事,我公开了。请问人们,我们该怎样认识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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