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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人家---

2014-10-29 09:49 作者:昊一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袁家佐因庙会、唱戏、大集而赫赫有名。

而庙会的由来,则是由于香火鼎盛的关帝庙。听老辈儿的人说,那庙其实很小,一间正殿,两间耳房,供奉着关羽关帝爷及随从周仓、关平。某朝一个赶考的书生宿于此,给关老爷上香磕头,后书生荣登三甲回来烧香还愿,留下一副对联:半步玄半步空关圣帝君,不参佛不修道千秋忠义!自此关帝塑像极具灵性,叩求必验,小庙是香火隆盛。

某时候,某家大户用两吊铜钱强占了居于袁家佐中心的这块风水宝地,却因帝庙不再灵验而断了香油钱。拆庙建房,居住三年,横祸迭起、家破人亡。后新婚的杨大胆给村子里交点钱住进去,数年老婆不生养。风水先生说了句:你这幅德行也敢住关老爷的行馆?这房子就到了贪便宜的燕家手里。老燕家自此诸事不顺,子嗣凋零。

到我爷爷这一辈儿,老哥仨分家,没有住处。本来就不信神鬼的爷爷遵循太爷的指示,三锅俩枣把这所乡人畏避的绝户宅买了下来。稍稍做了整修便和我刚过门的奶奶搬了进去。临搬前,奶奶找了风水先生,被爷爷偷叫到一边往他手里握了两枚铜子,就换来了满口的吉利话,并扶乩开示,此房不吉是由于大街上关帝庙的大旗杆没有拆除的原因,要找属虎的本命壮男4名子夜拆除。我爷爷乘夜就用铁镐把锹旗杆刨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旗杆夹,言说按照神佛旨意办了,哄得我奶奶才可以安然入睡。

这所主伤丁男的宅子,在我奶奶进门后,这个羸弱白皙的娇小女人便陆续生出了父亲哥四个穿插两个姑姑。多年以后和爷爷做伴看生产队牲口棚的时候,在粪气哄哄的被窝里爷爷跟我说,风水是想发财的给风水先生交钱的一种弯弯绕。通风向阳临街就是好房子,不做恶事,心里敞亮,无处不风水。爷爷名居。与名相符,爷爷一生命运都是按着太爷的指定走的。辛勤劳作,终能安居乐业。但这个本分的灵魂还是被抗日的战火做了血的洗礼。原因是见了汉奸不低头。

那是个假阴天,邻村某庄的汉奸翻译李过堂,领着干河炮楼里几个伪军来开小灶。听名字,就该知道李过堂不是什么好儿。那是他李二能和别人打官司,他娘挺着大肚子做伪证,结果把他产在了大堂上故名。在乡亲们眼里,没有小日本,李二能这老小子也是汉奸。专靠帮别人打官司告状吃黑心钱为生。芝麻大的小伤被他知道了就捣鼓成西瓜大的疤瘌。官司是输了没的说,赢了更破财。村人不敢惹他,又不敢不搭理他。李二能也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所以把李过堂送到东洋留学。歪打正着,回国后的李过堂摇身一变成了呱呱说鸟语的翻译。血管里流着李二能的血,这小子更是狐假虎威的坏事做绝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李过堂坐在旗杆夹上抽烟,思谋着找对哪个主儿的时候,爷爷推着独轮车从门里出来。一来爷爷推着一车粪,脖子套着袢儿得使劲抬头,二则李过堂没有注意爷爷出来。所以,当爷爷走过了他身边,这小子觉得爷爷没有点头招呼他。说姓吴的你站住。爷爷一蓦,站住,半佝偻着等着他过来。李过堂叼着烟慢晃荡着胳膊一步三摇过来说:吆喝,混大了!见了我也不招呼一声。爷爷放稳小车,摘下搭袢直起腰说,哪能呢?谁不知道过堂爷呢?这句恭恭敬敬的称呼却出了毛病。三乡五里,谁家和谁家都可以牵上论道儿。而乡亲辈分,爷爷是及其遵循的。可在那时候,人人称之为李爷的李过堂已经自己更名为李留洋。他认为爷爷是绕着弯糟改他。起初,他也没太往心里去,他拍了一下我爷爷的脑袋说,居啊,我不跟你计较,谁让咱们是老亲呢?你看,太君来了,把你家里那几只鸡抓了让太君带回去。爷爷一愣。李过堂李留洋李爷是不敢惹的,可那几只母鸡爷爷说了不算,是爷爷的丈母娘太姥养的。太姥靠着这几只草鸡下的蛋,攒个三集五集卖了当零花钱。爷爷就从怀里抠出几个铜子说,过堂爷买包烟抽吧。李翻译接在手里向上颠了颠,笑着骂,你这抠逼,装了几年了,都有骚气味了。听了这话,本来拿出铜子就心疼肉疼的爷爷登时脸色酱红,弯腰就想推车走。李过堂看个满眼,伸手攋了爷爷一把,小推车一斜,一车粪就扣在地上。溅了李过堂一脚面。这小子嘴里八个八个的叫着不干了,抡胳膊扇爷爷的嘴巴子。爷爷庄稼火也上来了,骂说,你装什么屁驴子,你不是中国人吗!和李过堂扭在一起。结果是爷爷被几个汉奸弄进了炮楼。罪名是私通八路。那可是个要命的罪名啊。

进炮楼后,汉奸要走程序。自然是压杠子、灌凉水,最后用烙铁烙。n年后爷爷洗澡时,敞开胸怀,那一排排呈三角形的疤痕,颜色黝黑,触目惊心展示着当年鬼子的罪行!这让多少以纹身自诩的流氓混混是小巫见大巫。要说爷爷命大,不如说亏了村里的保长力保,交了几十块大洋还得过汉奸李过堂这关,爷爷终是没有倒口说软话。把奄奄一息的爷爷抬回家,庆幸八路军的医疗队路过肃宁留了些烫伤药,调理大半年才能下炕。这让我迄今对于不说中国话的假洋鬼子有种家传的仇视。

死里逃生,爷爷很长时间不能劳作,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闲的心慌。奶奶呢,想起一年前,村里在旗杆夹中间,又竖了杆子装喇叭,和爷爷唠叨说门口的杆子是招祸的原因。正心烦的爷爷随口答话说,杆子在大街上,离大门远着呢,哪挨哪啊,吃饱了撑得。和奶奶起了争执。从没受过委屈的奶奶被爷爷几句话噎在那里,转身进屋一口气无处宣泄,越想越憋屈。而爷爷是向来软话都不会说的,更别说道歉。正好快到十节一,奶奶便去西洼坟上上供、烧纸,述说委屈,回来就觉心平气和。这让奶奶养成习惯,后来一有不顺心,就上坟说道说道。以至于闹出笑话。

我太姥去世后,奶奶上坟的次数更频繁。原因是奶奶发现烧纸上供的灵验。一次奶奶离烧完纸,走出豆子地,想起把篮子落在坟头上,回去的功夫,贡品就没了。这绝对不是人拿走的,奶奶相信那是祖宗显灵吃去的。

对奶奶的反常爷爷很困惑。有一天就提前去旁边的豆棵子地里蚯着,看奶奶怎么上坟。见奶奶摆好贡品、画圈,叩头。然后念念有词点燃纸钱,烧烬就转身向回走。爷爷没有觉出什么,小解一下,抬头捻腰的时候,看到两只大黄鼬在大模大样的吃着供品。爷爷弯腰拾起块土坷垃,刚想扔又停下了。第二天,知道奶奶又要上坟。早早的爷爷就买了点心用砒霜拌好提前上坟前点燃纸钱。果然,闻到烟火味儿,纸钱没有烧完,躲在一边的爷爷就看见俩黄鼬轻车熟路的来就餐。等奶奶来到坟前的时候,就看着了两只中毒后蹬腿伸爪满嘴角是点心的俩黄鼬。

以后,除了忌日、节日,奶奶再也不去坟地。

那是个贫乏的时代,父辈又兄妹六个,虽然爷爷很辛劳,但家境依然拮据。土改时斗地主,爷爷做为贫民代表被推上台发言。没有见过阵仗的爷爷,登台后搓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记得村书记交代过说打土豪斗地主,就举手喊了两句想下来,被民兵连长拦在台上说要说实事儿,爷爷怎么也想不出地主的哪件事不妥。就说其实地主没有那么坏,人家也是起五更睡半夜靠细巴日子积攒起的家业,又说东家厚道,并把自己几儿子出生时,地主送的小米鸡蛋用来举例说明。公社书记叫停,哭笑不得而又无奈的把我家成分定成上中农。直接影响了我伯父、父亲、四叔的政治生涯。

在我的记忆里,满脸褶皱、黑而高的爷爷能够骑着大水管自行车,把我放在前面大杠上,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嗖嗖驶过村子正街。一生拥有一辆大水管,便成了我孩儿时一辈子的梦想

父辈分家的时候,老宅分给了三叔。三叔是哥四个唯一的庄稼人,木讷、本分、憨实,一张平朴的农民脸,在袁家佐大集上,转身就会消失在人群里,让你感觉熟识、普通。

这样的一个人,在肃宁尚村皮毛刚刚起步时,居然也会去山东临清买皮。包袱里包上大饼、咸鸡蛋、葱酱。那是个落后的时代,找个旅馆都困难。话语不多的三叔磨着一户回族大叔,在一座闲房暂住。那房除了不露,几乎就是养养鸡养养羊,放放树枝子、柴禾。勤快的三叔随手清理鸡屎羊粪。用树枝子扎起围栏,把鸡羊隔开,种点青菜。小院儿收拾的井然有序。没多久,在异乡的三叔和房东、周围相处的俨然一家。而三叔赚良心钱,买卖不二价。在临清和三叔同商的无不宾服其为人厚道。厚道也有吃大亏的时候,因为三叔的坚持。

1990年,同村韦某的羊皮被盗,怀疑上和三叔搭伙做生意的通叔,原因是通叔家庭成分不好。公安局问询三叔,三叔坚持一直和通叔在一起,如是三次,不改口,便有了牢狱之灾,没有罪名,就叫做收审。又因为一进牢房痛哭失声道,不是好人来的地方,而招致罪犯的拳脚。虽后来案子告破,但当时的司法程序是不会给农民提供赔偿的,甚至连机会也没有。在法律健全的今天,有理由有能力去申诉。一则翻开历史揭疤毕竟是更痛楚的事情,二来当初趾高气扬的办案人死的死、病的病。更主要的是,岁月可以淡化一切,包括仇恨----没有确切目标的仇恨。

我的童年是在老宅度过的。我最喜欢游玩的场所是房后那条不可以叫做小的胡同。胡同窄而长,长的似乎可以延伸出宽的内涵。中部是高的,而逐渐向南北两侧伏下去,这样的坡度,再大的雨水也畅流无阻。张开两臂不需伸直就可以顶的到两端的外墙,往上看,出檐的两房之间几乎挨上。这让我体悟了古人飞檐走壁的简单。这样窄的胡同,却从不堵车。南北相向的两架独轮车在胡同里相遇,就有一方提前往门洞一靠,另外一人就紧赶两步道声谢过去,或者过柴禾车的时候,车主必定在胡同的彼端留一人望着,客气的让对面的车稍后。这让我迄今对于宽阔的都市马路堵车而心存莫名。

成年后的我,混迹于社会,跌跌撞撞,一步一坎。接触过顶级的政客、‘伺候’过甲级的富豪,和很多所谓的流氓混混称兄道弟,更多的时候和僧道一起探讨空玄。然总是既不出家亦不在家。跟着感觉做事,却走不太远。无论何种铺天盖地的诱惑,也从容任之。因为知道,我是从袁家佐大庙胡同走出的孩子,背后有数不清先人的眼睛在盯着看我,让我惕厉而时时自觉的挺起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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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人家---的评论 (共 6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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