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摞摞子

2014-07-27 19:08 作者:种豆南山下  | 2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摞摞子,就是摞麦垛子。

麦子一收完,有些地块要乘紧儿种荞麦倒茬,麦捆子当然不能在地里晾晒得太久,村民流着汗一担一担担到麦场里,立在场里晾晒。

人怕种荞,狗怕脱毛。这时候顾不上打碾,晒干后摞成摞子,待到稍空闲时再打碾。

农业合作社时,怎样摞摞子,只是在远处瞅瞅,全然不知过程。因为那时队长是不会让小孩进场门那道警戒线的,真怕一年的收成叫那个冒失鬼贪玩时一根火柴化为灰烬,那才叫村民欲哭无泪。所以,父亲教我摞摞子是在生产承包制后。人们卯足了干劲,小麦种植面积大量增加,人们生活好转,上房一家比一家修得高,摞子一家比一家摞得高。

我和父亲埋完粪,我脚底下麻利,总是在父亲之前到家。放下担,就提上水桶吊凉水。我知道这时的父亲是渴疯了,要喝刚从井里吊上的井花凉水的。记得我刚能勉强从井里费九牛二虎之力吊上一木桶凉水,正呆在井边自豪时,我的父亲风风火火从屲上来,双手抓住桶耳朵,咕咚咕咚一会儿喝个桶底朝天。生长在这十年九旱的干山上,一辈子缺水。这世界上有喝啤酒的大赛,可没有喝凉水的大赛。要是有,我父亲虽然创不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但拿个冠军是没问题的。

要是旱得轻的一年,井里的水还够人喝。我吊一桶水回家,父亲用大碗舀多半碗水,然后将米黄面馍馍碎在里面,来不及走远,在灶火门边噗噗嗵嗵一口气倒光。放下碗,坐到门槛上吧嗒吧嗒抽一锅旱烟。父亲烧砖,儿不离窑门。我当然也照着他的样泡一碗米黄面馍馍,只是碗没有他的大。不吹牛,那确实好吃,透心透心的凉,要比如今的冰淇淋好吃多了!吃饱喝足,父亲就要摞摞子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天爷晒乏了,吹来丝丝凉风。我在剩下的半桶水里放一个马勺,提上。我知道父亲摞一会麦,流一阵汗,到场边地靠墙撒一泡尿后,还要用凉水补足水分的。父亲到场来,系上污迹斑斑的衬衫纽扣,压紧草帽,瞅瞅西北方的天,知道这几天没有雷。可他还是习惯一停下就望西北方。

摞麦垛子,是苦活,也是技术活,大太阳天是最好的,这样摞起来的麦摞子,里面干,不易受潮。虽然人火烤汗流不好受!摞不好,不光是要倒塌,遇到秋雨天气,雨水会渗进去,麦子生了芽,没法吃,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

父亲在北边选好停不住水的地方,其实年年摞在那地方,一方面是地势高,更多是因为前边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亮清。因为我知道人人都夸父亲的麦摞子比天水的麦积山还娇样。用力将晾晒的麦剪子推开,拿扫帚扫尽麦颗粒,就开始扎底子。先用几捆麦半站着码在中间,麦头不能太低,然后顺时针转,一捆半压着一捆,一捆紧贴着一捆,麦捆要顺放,即就是打麦结的一面朝上。根据麦子的多少估计底子的大小,不能太大,更不能太小,大了摞不下不要紧,小了没麦捆子摞,收不起顶那麻烦大了,就要用旧谷杆壮大,那是会被别人笑话的,看不起而留下话柄的,就叫“草包”。父亲先前示范讲解过几回的,后来我也老大不小了,他一声不响地摞,不再教我。他说,他也是小时候当短工看牛家坡牛老爷家把式摞麦学会的。摞子低时,我随手转递给父亲麦剪子。摞到一人高时,父亲通常会溜下来,揩一把汗,撒一泡尿,喝一气水,到方圆看看样式,一般在摞摞子的场里是不抽烟的。再到后院找一根长木头,踩着扒上去,继续摞。摞到黑了,黑尽了时,就歇缓了。

一般大摞子一天摞不起来,但又不能时间太长,谁知道老天爷何时升起一疙瘩云彩,洒一阵雨?那就糟糕透了,还要拆摞子晾晒。所以,摞摞子是非常辛苦的,有时能挪腾出,母亲会在第二天早晨烧一碗荷包蛋给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敦促三个哥哥担晾晒在不种荞麦的地里麦剪子。麦子在屲上晒干了,就能直接上摞子。摞到一定高度,就开始收,这时麦剪子要扣下,即结巴向下。麦摞子越摞越高,我得使足劲,才能将麦剪子甩上去。有时力气不够,麦剪子又滚落下来。父亲一声不哼,抬头看天。我只得借助长柄铁叉挑着麦剪子往上甩。直到收好顶,父亲又抓着麦后跟,转着将浮着的吊着的麦秆弄干净,也将倒穗子抽光,才慢慢溜下来。麦摞子成了,摞子四周掉下的麦秆、麦穗、麦粒收拾的任务就归我了。

就这样跟着父亲摞了好几年麦摞子。父亲从没有放手叫我摞过一个大摞子,他总是不放心拿一年的收成让我学手艺,除非剩下的几十剪麦的随便的手拍摞,我才显显身手。

记得我考上渭南师范快毕业的那一年,假期赶上父亲摞麦摞子。当摞结束父亲收拾浮着的碎麦时,我在下面抬起头看着,我看见父亲手脚脱离麦摞子从高高的麦摞子上往下掉,我手快,用足力气就死命抱住摔下的父亲的腰,父亲瘦瘦的身躯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重量,衬衫的污迹散发着汗臭味,麦土味;脖子上没有汗,黑干黑干的,满是麦灰;花白的头发沾满麦尘、麦衣、麦叶。

“咋回事?脚底下没汗了,抓不住了!”父亲坐在场边上歇缓了好一会。从那之后,父亲做了一个长长的梯子,叫我爬上去收拾那些悬着的碎麦。

如今,好多地栽种了苹果树,人们种少量的麦子够一年吃。也省力不再摞摞子,有雨,一张大塑料纸一覆盖就成了。而且到场里脱粒机一开,一会儿就收拾干净。麦摞子消失在人们的眼前,我和父亲摞麦摞子的情景成了一幅遥远古朴的画,镌刻在我心灵的深处,成了永不消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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