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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座花园

2014-04-13 22:15 作者:月下李说  | 2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心 中 有 座 花 园

------月下李说

这个花园在我心中整整存放了几十年,总也忘不掉它。

那是我的少年时期,随父母住在机关大院里,那院子很大,分三个区域,前院有着一座两层楼的别墅,坐北向南,门前是一个欧式的园形鱼池,池中有喷水的莲花柱,有鱼,也见小小的荷叶浮着。别墅两侧都有花园,终年绿茵茵的,有着多种果树和草坪,也有卵石铺就的园中小道,道旁就长着一丛一丛的麦,四季常青。由前院到中院是一个拱形门洞,两边长满了翠竹,一条弧形的青砖路穿过这座院子,院里又是一个大的花园,园心有一片绿地,种着绿毯似的草坪,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就围着葡萄藤搭起的长廊,记不清那廊子是铁的还是竹的,就见藤架被缠的密密匝匝,看不到天空,也淋不到细。廊外才是果园,果树一棵挨着一棵,围出一个大的园林来。果树品种极多,有红富士、青香蕉、黄元帅、海棠果、无花果、鸭梨、酥梨、香蕉梨、水蜜桃、蟠桃、黄桃、双合柿子、火晶、酸枣等等,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鲜果,只要在园子走上一圈,全国各地的名果几乎都能吃到,光葡萄就有许多品种,紫葡萄、青葡萄、马奶子、无核密葡,只要季节到了,时令水果就熟了。这座园子确实太诱人,也太让人充满幻想、带来欢乐了。

再往后去,又是一个宅院,老式的四合院建筑,坐北向南,房前也都有着小花园,栽着许多名贵的树种。从这座院落的配置看,非同一般人物能够居住,民国时期它是国民党一位高级官员在这里为自己建的一座宅院,这官人便是高桂滋。陕北定边人,参加过辛亥革命,做过连营团旅师军以及战区副长官等,抗战中参加过长城、南口、平型关、忻口、太岳、中条山等大战役,作战英勇不屈,功勋卓著,并具有高度国热忱和坚定的民族意识,解放后历任全国人大代表,农林部副部长、陕西政协副主席及省政府参事室主任,五九年因脑溢血过世。而高桂滋公馆却因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件而名扬世界,那便是西安事变了,蒋介石被杨虎城、张学良囚禁后,先是放在西安皇城的黄楼里,几天后就转到高桂滋公馆,囚在小楼东侧卧房里,蒋在这里度过了一生最难过的十一天。而那时的公馆是刚刚建好,连高桂滋还没有住过一天呢。

这公馆在我的少年时期却是陕西省中苏友好协会的所在地,父母都在这里工作并居住在小楼东侧后排的客房里。这便是我有了独特的条件而享受这里带给我的每一刻的快乐。那时我正读小学,除了上课和作业外,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这花园里度过的。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花园里,透着阳光去瞧那葡萄藤上的绿叶,叶脉向着五个叶尖伸去,叶面上就全是一块一块的花格儿,很有规律的排列着,在光照下显着美丽的图案。天落起了毛毛雨,雨丝冷冷地浮在叶面上,满是一个一个的小水晶,葡藤的触须就挂着一串串的水珠,我用手掐下它,放在嘴里细细嚼起来,有葡萄的酸涩味,我是常常喜欢掐它放在口里嚼的,这时的葡萄还没有成熟,金龟子(我叫它金巴牛)就嗡嗡嗡地飞来了,看着它在那里乱撞,但很快便落在一串变紫了的葡萄上往里钻,去允吸那些酸甜的果汁,这时,捉它在手中,它会拼命地爬,从手掌里爬上了指尖,我又用母指捏它的外壳,捏着捏着,它就翘起翅膀,一对紫色的薄羽开始震动起来,嗡的一声就飞走了,向着雨蒙蒙的天空,渐渐地消失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雨天里,花园的走廊边冬青的叶子总是绿油油的,那里有着许多雾状的网子,那是小蜘蛛的家。网上挂满了小水珠,一颗一颗的闪着亮光,网的中心陷了下去,粘在一片卷曲了的叶子下面,那里有一个圆圆的网洞,我拔了一根茅草,轻轻触动网子,网洞里就有蜘蛛的脚在动,但它就是不出来,是怕这雨水弄湿了它吗!我又捉到一只小虫,放它在网上,虫便被沾住,不停的在爬,却爬不出蛛网,蜘蛛这时才跑了出来,迅速的朴向那虫子,不停的绕着圈,拉出银丝,那虫几乎不能动了,蜘蛛便又回到网洞里,静待着不动,我很羡慕这些小的生命,无论怎样的环境,它都能够给自己建个舒服的窝,过着多么安逸的日子。

有时下学了,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也正好是桑椹发紫的时候,我便跑到前院小楼西面的花园里,那里有两棵较大的桑树,弯弯曲曲的树杆出地一米就分叉上去了,我正好坐在叉口的树杆上,一颗一颗地摘着桑果吃,那是酸甜的,汁子很多,所接触的地方都染上黑紫色,从嘴到手到衣服,全是斑斑点点的紫,不想让人知道都不行,无论怎么去洗,紫色都不掉,结果机关里的人都知道我爬桑树了,弄的我好长时间没敢再去。

不知是谁弄来两只羊羔,就拴在桑树下喂养着,我开始又去桑树下,天天给羊喂青草。小羊被我养熟了,每天放学路过那里,小羊看到我便咩咩地叫个不停,我放下书包,坐在草地上,用手捋着羊的脖子,脖子上就坠着两个绒绒的小球儿,我叫它小铃铛,那小羊就听懂了,只要听到我叫小铃铛,它就咩咩的回应。我抱住它的脖子,亲它的眼睛,它也用嘴嗅我的脸,人和动物的情感就越来越近了,就连我上课时,脑子里经常就冒出小羊儿的样子来。

一天下课后,我提着一袋子从校园里摘到的蚂儿菜,匆匆往回跑,想给羊儿变个口味,快到花园时,我叫小铃铛的名字,竟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我急忙跑过去,桑树下空空荡荡,小羊不见了。

我忙四处寻找,找到了饭堂的张爷爷,他讲:小羊让主人带走了,那羊是从陕北带来的,在这里放一段时间,就带回陕南老家去。陕南有咱这里好吗?我有点不放心。比这里好多了,有山有水,遍地都是草。张爷看出我的心思,又说:娃呀!过几天你张爷给你买头小羊来。

我笑了,心里似乎轻松一点,就提着那袋蚂儿菜回去了。一连几天我象失去了什么似的,放学后总要去桑树下站一会儿,多么希望张爷爷的话是真的,可我就再没有看到过小羊。

记得最清的,就是小楼门前两侧那半圆形的花槽,那里种着许多的麦冬,四季常青,到了花期,便抽出些许嫩枝儿,长到一尺多高,就分出许多花头,长出花蕊,突然几天就全部开放,泛着一种淡淡的青紫色,十分好看,我经常蹲在花池边,捉那草丛里爬着的豆豆虫、小蜗牛。

那天,我和同院的一个伙伴一起在捉虫子,他突然叫喊起来,说有个蜂窝在草里,我慢慢地挪过去看,真是一个蜂窝,有核桃般大小,象个倒挂的喇叭,悬在麦冬杆上,灰白的颜色,上面正爬着两只蚂蜂.我转身就走,让他不要去碰,小心蜂蛰了。他没听,还找了根树杆去捅蜂窝,我刚要喊他,那手已经从空中落下,正打在蜂窝上,我转身便跑,他也跟着跑,眼看一只蜂追着过来,在他头的上空,我忙喊:蜂在你头上。他听到就突然停住又急忙抱头蹲下去,我和他不到两米距离,就见那蜂没有下旋,却直直地冲向了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觉脑门上一股刺庝,我用手去打,蜂落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那位伙伴过来,一脚踩死了蜂,抱住我的头在看,他看到了蜂刺,拔了出来,陪着我回到家里。 母亲见了,气的骂我,敢惹蚂蜂。家里有一种药膏,给我涂上,虽说疼痛减轻,但第一我是怎么都睡不住的,烧庝的难忍,在床上不住地翻滚,两三天都没有去上学,我恨死那个伙伴了,他惹得事,让我背黑锅。从那时起,就不太找他玩。

那个年月,人们经常吃不饱肚子,但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由于有父母的保护,怎么都不会让孩子饿肚子。可他却不同,老见他吃不饱饭,一次下学后,我吃过饭找他玩,他爬在桌上一边写作业,一边抱住碗往嘴里送东西。那是一碗清汤旗花面条,面到他嘴里,没嚼,就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很快那碗就干干净净了,他肯定没吃饱,又去碗柜里找东西,什么也没有拿到,又回到桌上细细地舔那个碗,那能有什么东西呀!他在不停地咽唾沫。

跟我到花园里玩,我问他是不是还饿着,他噢了一声,再没有言语,我就跑回家,揣了两个馒头出来,他兴奋地眼睛发了光,几口就吃下一个,然后将另一个放进口袋里,说要放起来,等饿了再吃。我问:你为什么不给你吃饱饭!他低着头:他也吃不饱,也不想管我。我看见他眼角有泪水,没有流出来。他见我看他,便抹了一下眼睛,又笑着拉我去花园玩了。

有很长时间,我没有看到他,就听父亲讲:他是抱养的孩子,到这里第二年,他妈就生下了弟弟,他弟弟跟着母亲在老家,他随父亲在这里,因为老是饿肚子,夜里他跑的职工灶偷馍吃,叫人发现,告了领导,领导和他父亲谈了话。他父亲一怒之下,把他送回了山东老家。记得他大我两三岁,个子比我高一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在农村能吃饱吗!如今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还能记得那座大院里、那段饥饿的日子吗!

在那座花园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了。每天不等天明,那些平房的灰瓦下,就有雀儿在叫。一声两声的,声音不大,却响的很远。我躺在床上,就知道这叫声是从哪间房顶里传来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鸟窝里就有了小鸟的叫声,那声音短促而沙哑,尤其是老鸟带回食物的那个瞬间,窝里就吵死了,能想象出一窝的小嘴拼命的往外伸,争吃那第一口食的场面。

这时,我偏偏就立在屋檐下,伸胳膊踢腿的乱舞,老鸟紧张得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在屋檐前飞来飞去。一次我真就找了一个梯子,爬到了屋檐上,去掏那窝里的小鸟,老鸟就象疯了一般,在我头上乱飞,我的手伸不进去,就找了一根木棍儿,慢慢地将一只小鸟从窝里拨了出来,羽毛刚刚长满,嘴角上还留着嫩嫩的黄色,我双手托着那只小鸟,跑回家去。我用竹棍儿给它编了个鸟笼,撕了些棉絮放在笼里,又放些水和小米,头一天,它什么也不吃,紧缩在角落里发抖,时不时叫上一两声。第二天, 我便提着笼子到花园的草地上,放它在外面,开始它乱飞乱跑,慢慢地就安静下来,又叫个不停,小嘴张得老大,向空中伸着,我急忙在草丛里捉了几个虫儿,喂到它嘴里,它开始往下咽,渐渐就吃顺了心,见到东西就张开嘴来,死命地往下咽。半月过去了,我养熟了它,无论放它在草地的什么地方,只要我捏着虫子,吹几声口哨,它便飞着扑过来。它的羽毛开始丰满,嘴角的黄已经退去,叫声也渐渐明亮了,我真怕它突然一天会远走高飞,可它就是没有远离过那个鸟笼子。

冬天来了,它和我同住在生着火炉的小屋里,没有虫子吃了,它就去吃小米,忽然一天,我竟冒出一种想法,在花园的土墙上掏出一个圆洞,铺上麦草和棉花,又用纸板做个窝门,很舒服的感觉,那夜我就把它放进新窝里,临走时它在不停地叫。我想这该是它自己的家了,在这里它能生儿育女,会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大家庭。

就在这天夜里,刮起了西北风,风声带着哨音,呜呜地响到半夜,我急忙早早爬起来,心想那只小鸟,脸没洗就往外跑。天呐!地上的竟有半尺深,天空中还在飞舞着大片的雪花,我一口气跑到那堵墙边,没有听到鸟叫的声音,只有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让我发抖,我慢慢的打开那扇窝门。鸟儿不动,眼睛紧闭着,我用手去动它,碰上的是一个发硬的身体,我拿起了它,腿直直地伸在后面,再也不叫了。我真想哭出声来,我为什么要让它住在这儿,偏偏选了这个冬天最冷的夜晚

我一连伤心了几天,连饭都吃不香,我在怨恨着自己,恨我害死了它。后来,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一棵海棠树下,为鸟儿挖出一个小坟,埋葬了它,并用瓦片做个墓碑,刻了爱鸟之墓四个字。

在这里,我住过五六年,留下印象的还有一个人,一个诗人,一个激情万状的大诗人,那便是柯仲平先生了。那时的我,不懂得诗,却能听懂诗人朗颂诗歌时的那种激动。他是住在花园后面的四合院,我经常玩耍在花园里,他经常在花园里的草坪上度步,或是在葡萄廊下沉默。我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什么,就天天见他呆在葡萄廊下,望着那绿叶在沉思,像个木雕似的立着不动,要么就突然走到草坪上,开始了他激情万分的朗颂,他挥动着手,半仰着头,山羊胡子翘着,那一瞬间的感觉,使我想起了列宁在一九一八,那种演讲的姿态,那是政治家的风采,而他是诗人,比政治家更狂放。那时的我,还有些奇怪,奇怪这人有点神,但我还是爱静静地待在一旁看他朗颂。他从没有和我说过话,一次碰面了,他看着我笑了一下,立即又成了诗人,进入到诗的境界里。

记得我真正认识他,是在一次文艺晚会上,晚会是在民主剧院举行的。我和父母到的早,刚到民主剧院门前,老远就看见他立在剧院门外的墙前,面对着墙在激情朗诗,人们围着他看。父亲便指着他对我讲:那是诗人柯老,很有名的。我说:我整天在花园里见他。演出开始了,到了他上台时,观众的掌声四起,我就奇怪,还没表演呢,鼓什么掌。他的诗歌是在一段寂静之后慢慢开始的,虽说已经记不清他当时朗颂的什么诗,但他的表演、激情、亢奋以至于高潮时的那种震撼,把我的精神完全艺术去了,我忘记了一切,眼前就只有他在舞台上那种高大、激奋的形象了。全场掌声雷动,长久不息,看来被他感染的人不光是我,而是大众,是人民。怪不得,我现在查到他的资料时,才知他有狂飚诗人的称号,可惜我那时太小,不然真就跟他学诗了。尽管这是少时的一段经历,可他对我的影响却延续了几十年,现在想起,心还怦然激动。

说来也怪,这个地方怎么总是和艺术有缘,说是一位武将高桂滋给自己建的公馆,连国民党的领袖蒋介石也在这里待过,而这里却没有因为如此显赫就从此染上政治的色彩,转而成为诸多艺术人物从事艺术创造的乐园,可不是么!从柯仲平、杜鹏成、胡采、王汶石等老一辈作家到现时的路遥、陈忠实及贾平凹,都是在这座院落里进行着艺术创造,发展文学事业,陕西作协始终在这个地方发展壮大,追寻着文学艺术的美

这对于我来说,算是一种缘分还是一种幸运呢!让我小小就接触到诗人,感受到艺术,而当我真正爱上文学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花园是产生文学的花园。我受过它的熏陶,它便在我心中园出一个美好的梦。一梦就是几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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