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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花开

2014-04-09 16:32 作者:李评  | 10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将我从沙发中惊醒,电视里,晚的新年钟声正清脆地敲响。看看满桌一筷子也没动的年饭,泪终于冲破伪装而决堤,顷刻泪流满面。想念,在这一刻突然如此强烈,想念我遥远的家乡,想念老家门前连绵的远山,想念屋后的那那片草原,想念我那匹温顺的枣红马,想念那呼啸的风,扬起的长发抽打着脸颊,想念马蹄溅起的那八瓣格桑花......

鞭炮声之后,夜死一般沉寂。我睡意全消,窗外,浅橘色的灯光下,江南少有的薄轻轻飘下,院中的腊梅满含着羞涩,薄雪的掩映下却又蠢蠢欲动相互争艳着,暗夜中弥漫着甜腻腻的浓香。偌大的房间,我一人卷缩着,鞭炮声吵醒了邻家的大狗突然叫得声嘶力竭,听着汗毛都竖起来。我无助地紧紧抱着身体在沙发里微微打颤,上下牙叩击得生疼,我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房间里一切陈设都是典型的江南特色,仿古红木的龙凤高架床,只是被褥叠得整齐,完全没有一丝家的暖意。窗前的雕花木几上一大盆倒垂的碧萝葱翠,那是我从遥远家乡带来的,这么多年这异乡的水土并没影响它的生长。

我打开手机,那熟悉的乐声再次想起:你拨打的用户现在无法回复,请留言!彩铃是我们自己录的清唱《斯卡布罗集市》,前奏是我清脆的口琴,间奏是他的口哨,我的英语发音有着浓浓的四川味,他的男生部分低沉浑厚,录音中夹杂着低低的浅笑和浓重的呼吸声:您是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她曾经是我真心深的姑娘......静夜里这首歌把思绪又牵回到那美丽的初见。

那是一个暮春的午后,满墙的蔷薇正倾情怒放,我习惯在上台前掐一朵蔷薇固定在发间,闻着那丝淡淡的清香能稍稍缓解我的紧张。那天我像往常一样闻着蔷薇香在驻唱的茶馆里微闭着眼睛高歌,唱着那首《斯卡布罗集市》。屋外阳光明媚,此时并不是生意的高峰时段,下面只寥寥几人,却见对面一青年依窗而坐,低头在画板上画着,不时抬头向我打量,舞台很远灯光也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唱完这首歌之后,不经意间一切仿佛被前生注定,就一眼,心便被融化在那副画里,他作为礼物送给了我,虽寥寥数笔的“速写”,但五官被细化,传神的相像,飞扬的发间绽放的那一朵蔷薇花。一个流畅而漂亮的隶书签名:何毅 2002.5.12。

每一场遇见是乎都是命中注定,像马背上的风让人躲闪不及。在蔷薇花开的季节,在那个茶馆,那个何毅,我的歌,他一听就是半年,我们在墙边的蔷薇花下凝眸,牵手,倾吐着散发蔷薇馨香的永生誓言。就在我们录下了这首《鼠尾草》的歌后,我仅仅抱着那盆老家的碧萝,牵着他的手毅然远踏他的江南。

爱情的甜美如蔷薇般浓郁,曾让我在江南的小桥上浅唱,唱清悠的翠竹,唱飘香的桔园,唱茶场温热的茶香。而何毅却渐渐放下画笔投向商海,我们好像朝着各自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他似乎愈来愈忙,忙到忘了蔷薇花开,忘了曾唱过的歌,忘了我们永生的誓言,忘了钱之外的一切一切。在这个到处是“吴越”软语的地方,我像个迷路的孩子,每天听着完全不懂的“告无噶里不香”之类的话语,常常让我有恍若隔世的迷离,昏昏沉沉总有种被催眠的感觉。我常想,如果把这些“吴越软语”录下来,定是治疗失眠的良方。在这场爱情里,仿佛何毅已走到山顶,而我的双脚已被江南的山水陷进了深深的沼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听着手机里的《鼠尾花》,我静静地翻开离婚协议书,为了逼我签字,孩子成了唯一要挟我的砝码,他狠心从幼儿园偷偷接走了孩子,新换了手机号,另搬了新的住址。书房笔架上依然悬挂着何毅的画笔,却再也不见了他泼洒的浓墨绛彩。墙上依然挂着我们初见时他送我的那幅画,发丝飞扬,鬓角插着一朵蔷薇花。这黑白的线条有种沉郁的感觉。而这里的一切,终将交给记忆,渐渐被时光遗忘。

大年初一的黎明冷清沉寂,人们刚从除夕夜的欢腾中渐渐睡去,大路上空无一人,几只麻雀在薄雪上蹦跳着觅食。我拉起行李箱抱上我的碧萝,只是这一大串钥匙再也无处安放。突然觉得在这江南的五年我仿佛与世隔绝,完全弄丢了自己,弄丢了家人事业朋友爱情......默默地站在这拱形的石桥上,我毅然决然地将钥匙丢下河去,江南,我再也不想踏入。

在老家这个到处飘着熟悉乡音的地方,我盘下五年前曾经驻唱的茶馆,那个我和何毅初相识的地方。墙边的蔷薇藤已有鸡蛋般粗细,我让工人仔细地用铁丝吊起,要不了多久就能满墙绽放。在每一个窗边,各吊起两盆太阳花,不论单层双层,不论什么颜色,混插在一起,我爱极了这卑微的小花,从早春开到深秋,无需浇水无需施肥。茶馆的名字就叫“蔷薇花开”,我满墙的花朵默默指示着茶馆的地理坐标。而我依然喜欢播放我们录的那首《鼠尾草》,那首歌的另一个名字。

4月初,我的蔷薇开得极艳,两边门柱爬满缠绕的藤蔓,窗边吊着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屋内的客人享受着静谧;屋外的在伞下吹着悠闲地风。我远远的看着他们,用文字为他们编织着温馨的故事。我看着粉色的落英铺满了门前的小径,完全覆盖了地砖的颜色,像极了一张厚厚的粉色地毯。悠闲的生意渐渐让我遗忘了那个号码。当那首熟悉的彩铃再次响起时,已入5月,我窗边的太阳花高低参差,五彩缤纷,新老顾客悠闲地慢品。那段爱终要了断。我答应他,在我们初识的那个日子,在那个临窗的位子,我答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从正午我就独坐窗前等候他,窗外蔷薇的浓香随着五月的阳光热烘烘地钻进来,我迷糊糊的想睡,就特意泡了一壶江南的“雪芽”,那奢侈到心疼的价格,无所谓了,最后一次,就让我们再品一次江南的味道吧。我独自回味那久远的记忆,睡意朦胧中一位清瘦的青年对我浅笑,眼仁星子般明亮迷人,嘴里清唱着那首《鼠尾草》,一大片盛开的蔷薇花......一阵剧烈的晃动,我就这么端坐着沉了下去,我眼里最后的影像宛如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飘过,眼里倾吐着惊恐,大张着嘴巴顿足呐喊,却让坍塌的巨响掩盖。

当我再次醒来,一切都归于黑暗和寂静,我清楚地记得,地震前,我的茶馆里就我一个人,临窗独坐,我的右手边有一壶茶,浑身的痛已分不清疼在哪,世界只是顷刻间把我颠倒在废墟下深埋。我在这黑暗的缝隙里细想,一切都无所谓了,无所谓江南,无所谓故乡,无所谓爱情。也许这场灾难终还是将生命灵魂沉淀还原,那些被记忆划伤的残片,在灾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微不足道。灾难足已让繁华渐渐退色,让一切形状都无所谓薄厚,无所谓深浅。曾今以为那些命运的无常,那些被自己的执拗染成的忧伤,以为的那些必将此生难忘的记忆,此时与生命比起来,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我的全身被死死地卡住,无法移动,喉咙干裂,浑身痛楚,但此时记忆却异常清晰,只觉得浑身这么轻,像飞翔在我那枣红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发丝抽打着脸颊,马蹄溅起格桑花的清香,后背紧紧依偎在何毅的臂弯里,我们深情对唱着:你去不去斯卡布罗集市,请她为我找一亩土地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要在那海水和海滩之间 , 她就将成为我心爱的姑娘 .....

当我再次醒来,日历已经是5月22号,我看见了何毅,他脸上身上全是伤痕。胳膊也受了很重的伤,十指全缠着白纱布。他眼圈是黑的,看上去竟像个六十岁的男人。后来才从医生那知道他已经连续10天没有睡过,眼睛深陷,头发凌乱。

再后来我在病房的电视上看见我们自己深情而感人的故事:一个老公在他们相约茶馆的废墟上独自搜寻,不允许搜救队运用大型机械,只身徒手扒刨,一天,两天,没有电,没有手机信号,只凭着零落的蔷薇花瓣辨别着方位。第三天,第四天,搜救队无奈转向人员聚集的机关学校,老公只身用臂膀用十指继续搜寻。第五天,震区终于有了手机信号,他一遍遍拨打着手机,那贴着地的耳朵终于从很远的地下依稀听到那微弱的歌唱《鼠尾花》,静静的夜里,这天籁般的歌声,像一记重拳砸在心上,狂喜狂痛。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里自己的故事,流着感动自己的泪。

如今,重建后的茶馆一如我之前的装饰,新种植的蔷薇还小,但终会繁茂。今年的5月12日,何毅的画展在江南和成都来回巡展,主题为“九寨沟映象”和“蔷薇花开”。

何毅关了江南的宾馆,在通往卧龙的小镇开了间“农家乐”,也叫“蔷薇花开”。我取笑他店名与生意不搭调:老公浅笑:灾难让心回归简单,回归纯粹,回归花开无声,花落无语的恬静。其实生活很简单,爱也很简单,就如同一朵不老的蔷薇花,馨香着记忆。被这馨香熏染的岁月就如一首歌,叫你不经意的在心底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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