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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袜子

2014-03-15 03:50 作者:云胡不喜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序:人与人的感情,都是左右互换的鞋子,连舒适都谈不上,无论冷暖互知了。而娘与儿子的感情,恰好不囿于此,就如可以左右相互交换的袜子,冷暖互知。

第一次意识到袜子的重要性,非儿时赤脚穿鞋打脚至血肉模糊,而是小学四年级的那堂体育课。

彼时读小学四年级的我,年岁为十。那也正是吾家境最为贫困的时刻,穿得内里尽破的鞋子、脚丫大指头尽穿的袜子,便是自己一身最感受人脚踏压迫之处。

那是个爬墙虎爬满全校教学楼的日子,大伙儿刚刚学完那篇关于爬墙虎的文章,对这可人执劲的爬墙虎分外羡,再加之那天阳光充足得很,那节体育课,他们都是上得很愉快的吧!

那节他们都上得很愉快的体育课,是开始于跳马的。跳马这种运动,我也喜欢,我素来以弹跳力横居全班,所以轮到我跳马的那一刻,便聚集了全班上下四十多位的同学和那位身材壮硕的体育老师。助跑——起跳——完美跨过......然后——鞋子掉了!

由于助跑过猛,落地一刻我脚上的鞋子便随我一并掉下了“马”,没了鞋子的庇护,那被脚丫大指头穿破的袜子赫然地呈现在所有同学眼前,十分滑稽,像一个落马的小丑破了裤裆一样可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见着小丑了,要是人儿都不笑,哪里还对得起小丑的表演?迟疑了几秒钟后,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声若狂潮一般朝我猛扑而来!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便是一个出色的小丑,遂人之愿大笑一声也就过去了,可我却是那个技不足炫的小丑,这人人皆知的窘迫家境背景下,叫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释怀这哄堂大笑?

被人潮紧紧围困住的我,起身迅速捡起那个破旧内里还未被人发觉的球鞋,单脚穿鞋,再一次以十分滑稽的窘态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好不容易甩掉那阵嗤之以鼻的笑声,我独自一人躲到了爬满爬墙虎的教学楼角落,一个人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双眼尽湿,却一刻都不敢出声,像一个哭泣的哑巴一样,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孤独,这世上几十亿人,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听见我的哭泣啊!有谁又知道我此刻的痛苦呢?我抬头问天,像个武侠小说中落魄的男主角一样长叹问天,而布满我眼睛的,却是本该牢牢爬在墙头的爬墙虎,平日里只见它们牢爬墙头,如今见我可笑了,便一同捂嘴低头来嘲笑着我,一个个如同巴掌形状的爬墙虎,一二再,再而三地抽打着我最后的一点尊严。

那天,我是在里才回到家中的,对着满腹狐疑的娘,我大力一甩,把脚上那只内里尽破的球鞋一脚踢下,露出了白的脚丫指头,大声斥责娘:

“你看,就是你,袜子破了还要我穿,不会给我再买一双吗?害得我......”欲言又止的我,眼角噙满了泪水,虽然先前已经是在外面哭了整整一下午,却还是止不住片刻而下的委屈,而我在娘面前又是极为要强的男孩,不甘叫她看出我的任何委屈,只好脱下破败的袜子,一个人钻进了被子。

末了,娘悄无声息地把袜子缝补得不留一星的瑕疵,又费力洗干净放在了我的床边,俯身于昏暗的灯泡下,言语微弱地道了一句:

“以后袜子要是再破了就和妈妈说,妈妈跟你补!”

昏暗的电灯泡、四脚无缝的被子中,我得以在安静、黑暗的环境下独自抽泣,那刻,抽泣的声音似乎大了些,却也只是娘听得到罢了!

当然,那双袜子我不可能穿到上大学,那双破旧的球鞋亦然。

只是,我脚上的球鞋从小到大都如那一双一般,破旧得实在不忍过目!家中的贫困也从未因为我考上了名牌大学而趋于富势,反而是昂贵的学费,成了娘身旁的又一只吸血蝙蝠,不单是吸得娘脸色苍白,就连她头上的青丝,也一并白了一大半。

可这都不能成为我一辈子穿那双破球鞋的理由,深夜之中,我双眼模糊地望着头发半白半黑的老娘,吃了铁砣般地向老娘提出要买一双价格为两百元的皮鞋。

“什么?两百块?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两百块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什么概念啊!”诚然,十年前的两百元钱,可以是我和老娘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我甚至不知道彼时的我是吃了多大的豹子胆才敢提出那种无礼的要求。

“你知道前几天我们高中同学毕业聚会上大家看我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吗?人家穿的都是噌亮的皮鞋,可你看我的这双破球鞋,恨不得穿了十几年,你要我上大学还穿这种鞋子吗?我可丢不起那人!”

“你穿那么好看的鞋子干嘛?去穿给人家看啊?那你岂不是要穿着鞋子每天挨个给人看,你穿着鞋走了,打算不要我了?翅膀硬了要飞了是不是?”

“妈!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你以前不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顽固了!”比起那个会给我缝补袜子的老娘,如今的老娘为何不能同对待袜子一样好好对待我的鞋子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去读大学的,不是穿着好看鞋子到处跑的,跑掉了看你怎么办!”

那是老娘对我唯一的一次动怒,也是我唯一一次无意原谅她的“自私”。那个九月,我独自一人拿了生活费,便坐车进了城,入了学,往后的一个暑假加上一个寒假,除了因为汇款生活费的事情,我甚至都没有和老娘有过太多的电话寄思,出门一年有余,也未再踏进家门一步。

就在大学生涯中的第二个寒假,隔壁寝室的一个兄弟突然从我们寝室推门而入,拉起我的手叫道:

“喻乐,你妈妈来了!现在就在学校门外,你快把她接进来啊!现在外面零下多少度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让她老人家在外面待半个多小时呢!”

“什么?半个多小时?”我惊诧地问道。

“对啊!我半个小时前进学校的时候她在校门外,说是找你的,可现在都半个小时了,我都没看见你去接她,怎么回事!”

言毕,我起身飞奔到校门口,虽然片刻只有老娘一人在校门口,可那皑皑白雪之中,我久经望漏才看见那个满头只剩三分之一黑发的老娘。

老娘是三十岁才生的我,而今我也该意识到她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却想不到那随世白的鬓毛白得这般迅疾。

四目之下,相顾无言,我只有把老娘请到了寝室之内。

目下的老娘头上仅有的几寸黑发也都被窗外的白雪染得雪白了,我笨拙地拍下了她头上沾附的雪花,起身倒了一盆温水供她泡脚。

几经劝阻,老娘才脱下冰透彻底的棉鞋,露出了那熟悉的袜子——被脚丫大指头彻底穿破了。我片刻才发觉老娘的脚趾头是这般的大小、雪白。

“妈!这袜子都破成这个样子了,还穿什么,再换一双啊!”

“没事儿,袜子破了还可以补补嘛!我怕你球鞋破了,给你带了一双保暖的皮鞋,现在天气冷,你记得里面垫一双垫子。”言语间,老娘伸手拿出了包裹在随身手提袋中的鞋盒子,如履薄冰地打开鞋盒子,拿出了一双精美的胎牛皮鞋。

我蹲踞于老娘的脚下,自顾洗脚,再无脸面抬头看她一眼。倒是老娘,自顾自地倾托出了她这一年多来眼中的另外一些“儿子”:

“儿啊!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一双皮鞋就不回家了!就留个远去的背影给我,我这些日子就留下了你穿着球鞋生气离开我的背影,以致我只要在街上远远看见长得跟你相像的男孩子,特别是穿球鞋的男孩子,我就会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来,我总以为那是你!直到他们走近了,我才发现他们的鼻子不像你,眉毛不像你,身材不像你,穿得也不是你的那双球鞋,我才知道他们都不是你!为了你可以过得好,我就将心比心地好好对待每个跟你年纪一般大的男孩子,善意积累多了,总觉得也会有人像我对待这些孩子一样对你好的!不过我现在相通了,除非我在你身边,不然我看不到你过得好,所以今天我就来了!”

我强忍着满眼珠打转的泪水,哽咽地向老娘问道:

“那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还在下着雪,多冷啊!”

“我是在想怎么跟你说我为什么来,想着想着时间就都过去了!”我这个不儿,竟然让自己的老娘为难到了连爱我都得找一个理由,甚是不孝,不孝啊!我内心分外激涌,手指却格外温柔地为老娘揉着脚。

时间都在我们二人的沉默之中流过,老娘的一句话突然打破了这阵可怕的沉默:

“儿啊!等下跟我一起回去吧!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一切不就是想要你在家多陪陪我吗!我不喜欢你穿个皮鞋到处跑!”

听到了老娘的这句话,我点了头,天也停了雪,我便即日和老娘回了家。

过门之刻,天都已经全盘暗了下来,在距家门数百米的地方,老娘突然哽咽道:

“你说我现在活着还可以惯着你,我以后要是死了,谁还搭理你的臭脾气啊!”

与老娘并排走过,我眼中却有泪珠加快而落。我模糊的双眼于黑暗之中丝毫看不出老娘眼中的酸楚,只迎来了她的一句:

“好了好了,我先回去开门!”

言毕,老娘便加快了脚步于那黑夜之中。

深夜中的老娘,那满头的银发显得分外的刺目,我引想到老娘多年前断裂过了右腿,以致于腿脚一直不能行动过激,她这走了半天了,却才远离了我几米远的距离,可我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曾经离她千百里之遥,想来双眼便是一阵婆娑。

望着那个以极慢速度远离我的老娘,我大迈几步便赶上了她,委屈地说道:

“走慢点,走那么快,等下把袜子全都撑破了,看你还怎么补!”

老娘侧过脸,我仰起头,借着黑夜的庇护,双双暗自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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