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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诗人沉岸

2014-03-08 09:51 作者:老萧子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浪子诗人沉岸

老潇子

从浪子流民到诗人,林自勇是武汉民间诗坛的一大景观!

我与林自勇自省图读书会相识后,又多在一起谈诗论道,上露天舞厅跳舞,捉姑娘伢或同去偷鸡摸狗……。

林自勇自幼丧母,继母不慈,父亲严厉;他是在挨打中长大的。成人后在省造船厂做电焊工,纯粹的无产阶级血统,苦大穷深。本可安分守己生活下去,自接触到武汉一帮文学社团后,便不能自已,长期旷工,参加社团活动,终被省船厂开除。他便径直找我帮忙,他要独立生活,边做生意边写作

记得那是个大热的天,他每天自大东门汽水厂批发十几箱汽水,用三轮车拉到我的商店,转批我零售,他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火炉武汉时节,我们躲在商店里吹电扇,都觉得酷热难当,他却象农田的老黄牛一样,身背着沉甸甸的生活,蹒跚在长长的坡路上;每天只赚取几十元人民币,他却说这强似上班的光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夏天过去了,汽水生意也结束了,他卖掉全部家当,三轮车和汽水瓶箱。那天他正与我商量到哪儿去另起炉灶,张辉挟着一大堆“第三代诗”手稿跑来,他要找钱印刷。看见林自勇手中大匝钞票时,张辉的眼睛顿时大放光芒,急急撺掇林与他合资出版“第三代诗”什么“滚动主义”诗集,并不住地大声地赞美林自勇是伟大诗人,将为中国诗歌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看见张辉那垂诞不已的肥厚嘴脸,林自勇本能地紧攥人民币,涨红脸,半天不语。我告诉张辉:“这是林自勇毕生的财产了,也是他将做小生意的一点本钱了。”大家静默好长时间,林自勇毕竟是大义的林自勇,他对张辉说:“我分一半与你,三百元,另一半再去买些锅碗瓢盘,只能炸面窝去了!”张辉肃穆地接受钱款,又是拥抱又是握手、含着泪花去跑印刷厂了。

我提议林自勇先到傅家坡一巷内去,我家在那儿,没人敢干涉捣乱。林自勇将我家一间小平房收拾干净,购置了大铁锅,长柄凹凸勺,一辆旧三轮车;他愁眉苦脸地告诉我:“手中的剩款只能买黄豆与一袋面粉了,最重要的对象——大站炉还买不起了。”

恰巧那晚我家来了个哥们,在大东门国营餐馆当厨师;这哥们带我俩踩着三轮车,把他炒菜用的铁桶炉子和一大桶油拖了回来。林自勇看里面还封着煤火的炉子,感激不尽,连问他明天单位发现咋办?那哥们大咧咧地挥手道:“国营单位的东西,哪个职工不偷不拿?炉子不见了,老子我正好有理由玩一天。”

几天过去,林自勇的炸面窝生意并不尽人意,原因是巷子里还有个一对老夫妻也在炸面窝,质量好、生意好;而林的面窝配方还没掌握好,手又生,自然是门可罗雀了。我说找几个哥们(混混)把两个老东西赶走!他摇摇头,“那我们天天晚上去把他们的炉子推倒,泼上水,让他生不着炉子,干不成!”林自勇马上变了脸色:“不,不,太过份了!两个老人是农村来的,蛮遭孽。”我语塞,想了一会,想出一条妙计:打游击——到付家坡长途汽车站门口去,那里人流量大,又没人在那儿摆摊设点。林自勇担心道:“那里最好,不过市容稽查人员和车站值班员会来驱赶的。”我担着胸脯担保:“不要紧!我叫我老弟陪你去几趟,让他保驾护航!”我老弟在这一带玩得开。

第二天,林自勇兴奋地告诉我:“生意好得很!幸亏老弟去了,来了好几帮人马,都被他打发走了。有个戴袖章的,问是什么关系,你老弟说是劳改队的兄弟,刚出来,混饭吃,那队长声都没吭走了。”我放心了,可谁知,老弟的这句话竟成了句谶言。89年林自勇铛锒入狱,竟和我那因打架伤人的弟弟在一所监狱服刑,这是后话。

约莫三个月后的元旦日,我刚上班,张辉就闯进我的小店,当时他脸色惨白,瘦了许些。他告诉我:他被关监狱三个月,刚放出来,罪名是非法印刷出版物。他边讲述这个令人惊恐的经历,边痛苦地说对不住全国各地的诗友,他们的来信、赞助全都泡汤了,还有林自勇的钱……我告诉他林自勇现在发小财了,都租房子安居了。他顿时手舞足蹈起来,笑眯眯地向我问林的状况,仿佛一下子忘了牢狱之灾了。

我请假和张辉赶去看林自勇。

在长途汽车站广场前一颗大树下,林自勇高高地站在三轮车上,车上放置桶炉油锅;车下站满了人,争着买面窝。

还没走近,只见五个戴红袖章的城容稽查围上去了,人群哄地散开了,我对张辉说:“坏了,快去帮忙!”

一个红袖章对林自勇大声说:“昨天说好了的,元旦节你不要来,怎么又来了?我们已经蛮把面子你了。”只见林自勇从炉子里抽出一把剁骨刀来(大东门国营餐馆的哥们给的)在案板上一拍,气汹汹的说:“老子刚放出来(他装劳改释放犯)冒得饭吃,想混口饭吃,么样?”他吡牙裂嘴地装出一付不要命的恶模样来,那红袖章有些忌惮地退了退,一个年龄大的说好话:“今天是‘大检查’,我们也是执行上面任务,也是混饭吃的,莫让我们为难沙!”我见如此,本想上去劝林自勇罢了,谁知张辉见我一动身,会错意思,跑着冲上去,一把推了那老红袖章一个趔趄,大吼声:“看哪个敢动我兄弟一下,老子下他的零件!”这家伙刚在号里学了“道”上话,就用上了。可那些红袖章,都是多个工厂里抽调出来的,本不是善角,哪服那个周?当即就“婊子养的”“板妈养”的骂开了,作势欲开打了。

我见势不妙,忙上前拍了拍老红袖章的肩膀陪笑说:“老师傅,莫见怪,有么事好说。”他老脸一翻:“你是哪个?是不是要接这个条?今天,这个胖子(张辉)动手打了我,这事下不了地,伙计!”旁边几个红袖章,虚张声势,紧紧围住了我们,外边是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群,看来,一场大战是躲不了了。

突然,林自勇大喊一声:“哪个敢动手?!”转身看他手伸长勺,舀起一勺滚烫的油,油在勺里劈啪作响,握起,作势欲泼向人群。我急中生智大喊道:“快跑啊!”人群惊恐地散跑开来,张辉也无影无踪了。红袖章们狼奔鼠窜,远远地躲开……林自勇横眉怒目,收拾家伙,踩着三轮,缓缓离开了……

回家后,我赶紧叫老弟再去找红袖章说合,他回来告诉我们:“事情闹大了,红袖章面子下不来,长途汽车站是不能去了,可以到对面菜市场占一个档口卖面窝,红袖章应不找麻烦。”林自勇说:“菜场内,也不赖,但要收摊位费的。”老弟笑了笑:“我就是那菜场收保护费的,负责不收你的费。”

半年后,我老弟出事了,被判刑役。林自勇又改行做了其它几种营生:送卖汽水、贩香烟、贩甲鱼、贩猫狗、贩牛皮、贩中药渣子,打熬了二三年。其间常与人发生纠纷,几次差点被行政拘留,幸好派出所里有我高中一位同学,每见我来说情,便放了他。

八十年代末的一天晚上,林自勇骑着那辆三轮破车,上面装着标语、浆糊,还带着两个姑娘伢;沿着繁华的司门口,绕着武昌老城区驶了一大圈,在墙上、树上、电线杆子、公车站糊了无数张标语。

凌晨时分,还在出租房里酣睡的林自勇被捕了。

94年,我去接他出狱。归途中,他塞给我一大扎手稿。我读完后,惊讶地发现:全是抒情诗,没有其它题材,我问他何故?

他简单地说:一切是爱,一切为了爱。

性情中人,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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