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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稔糍粑香——献给赢得岁稔的人们

2014-01-03 12:49 作者:东山老杨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繁华的都市,昼霓虹灿烂,灯火辉煌,根本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哪怕在爽爽的贵阳,也只能透过绵绵的阴和沉沉的雾霭,感受到季已经来临,而感受不到过年的气息,更感受不到岁稔糍粑的浓郁飘香。

要在那依山傍水、绿树丰茂、翠竹掩映的小山村,在绵绵细雨的滋润之下,一阵阵或猖狂或热情的狗吠,一声声清脆悠扬的鸡啼,还有时而零散时而连续的爆竹的钝响,尤其是那伴随袅袅炊烟飘散开来的阵阵糯米蒸熟后诱人的醇香,这一切都在告诉你,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成,乡村里人们喜庆的节日大年已经来临了。

去年,临近过年的时候,回老家探望父母,正巧在大姐家打了一回糍粑,那醇郁的糍粑香哦,至今难忘。已近二十年没有打糍粑了,回味起来,又让我想起了在家乡时打糍粑的情景。

糍粑在于我,可以说是一个内容颇为丰富的话题。

人们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吃糍粑。糍粑刚做好,趁热的吃下,细腻,柔滑,粘乎乎,香喷喷,是人人都喜欢的,俗话说“热糍粑,冷粽子”,真正道出了两种食品不同的美感。

但是,不同的人家,用的佐料不同;不同的个人,吃的味道不同,吃的多少也不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最简单的,糍粑打好了,随手揪下一砣,或三四两,或半把斤,什么佐料也不用,就纯自然地吃,量伙不好的,觉得腻,一砣都吃不下去;量伙好的,吃三四砣,四五砣,吃饱了,不会腻,还意犹未尽。

最普通的,蘸白糖,慢慢吃,吃一口,蘸一点,蘸一点,再吃一口,每一口都有糍粑的糯香和白糖的甜美。有福气的人家,自己养有蜜蜂,倒来一碗蜂蜜,慢慢地蘸吃,那蜂蜜的香甜醇酽,是无论什么人工做的糖都无法相比的。可蜜蜂不是家家都能养,遇到不讲究的人家,它就呆不长,过一段时间就自己飞走了,它不在乎主人的富有或者贫穷,但却很讲究环境的卫生和适宜,更讲究和人的和谐相处,自然环境不好,时运不好的人家,哪怕你有万贯家财,那蜜蜂也是不会停留的。我们家,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有两桶蜜蜂,那蜂蜜蘸糍粑,就成为全村人都羡慕的了。可是,蜂蜜蘸糍粑啊,不能贪嘴多吃,得把握好自己的度,吃多了,会“烧心”,让你口干舌燥,到处找水喝,喝了多少水也不解渴,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其次是包了其他的佐料吃。有包糖的和包豆的。包糖的,大都是先把粌子(一种很香的草本植物的籽实)炒熟放在碓里舂成粉末,再加上红糖(蔗糖)舂和均匀,用糍粑包了吃。讲究的人家,再加点花生或者核桃舂进去,加了花生或者核桃的糖,甘甜、清香、稣脆。包豆的,最好的是饭豆,那是一种比黄豆稍小的豆,其次是览(家乡的读音,未找到合适的字)豆,一种比绿豆稍小而显长的豆,如果饭豆和览豆都得不到,就用四季豆,把豆煨,滤干,在小铁锅里压烂,加上姜米、蒜叶末、盐、猪油翻炒到干湿适度,再包。这种豆的盐味通常都偏重,因为,那包豆的糍粑,在年前年后的自然条件下,要放上十天半月的,盐味轻了,豆容易馊,不好吃。

包糍粑最香的,要数油渣炒豆腐了。但那通常只有杀得起大年猪的人家和豆腐做得多的人家才做得到,杀不起年猪和豆腐做得少的人家,做不起。把猪脊膘炼过油之后的油渣,切成不大不小的丁,再把白豆腐切成同样大小的丁,加上姜米和蒜叶末炒好,包在糍粑里吃,又香又脆又油又腻,实在是美极了。没有量伙的,根本不敢招惹;有点量伙的,吃个把,品尝一番味道;量伙好的,就吃个饱,吃得过瘾。“吃得,身体好”,这才是实足的体现。身体不好的,糍粑的腻加上油渣的腻,不消化,只一个时辰,就稀里哗啦闹肚子;身体好的,三四个下肚,上山砍柴割草,犁牛打耙,肩扛背背,爬坡上坎,半天下来,不饿,也不会感觉累。

最正宗的糍粑,是把糯米蒸熟捣烂后做成的。但我所知道的和糍粑很接近的,还有几种。

包谷粑,是用糯包谷为主添加一点糯米做成的,大概是平常都吃包谷饭的缘故吧,吃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包谷粑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一般只做点聊补糯米粑不足之数,我们家就有几年做过。

苋米粑,纯的苋米粘度不够,是散的,苋米颗粒太小却不易捣烂,得先磨成粉,和着糯米蒸熟,再捣烂,就做成了苋米粑。苋米不是主要的粮食品种,又没有什么独特的味道,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可是,阴干了的苋米粑,远远地放在柴火边烤出来,烤得黄灿灿的,那厚厚的锅巴(壳),又硬又脆,慢慢嚼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米粑,小米又叫黍,粘性特好,色泽金黄,小米粑特别讨人喜爱。但是,小米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种,熟地种不成,特别适合在腐叶土丰厚、土质特别疏松的岩山旮旯的生地里生长,刚开出的荒地,种个两三年,就不能再种了。我们村子几乎没有可以开垦适合种小米的土地,也就几乎没有做过小米粑,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到岩山里走亲访友,才偶尔尝到一点点,可那感受,还是难以忘怀的。

在我们老家,一季庄稼成熟,在重阳节的时候,讲究的人家,为了庆祝一年的丰收,要打糍粑。儿女定婚送“财礼”,也要打糍粑,“财礼”中糍粑的多少,也是必须说清楚的内容之一,通常根据女方亲戚的多少按桌数来论,每桌八个,桌数越多说明女方家的亲戚越广;能拿出很多桌数的糍粑则说明男方家的财力雄厚。还要在糍粑上面用品红写上四字词语,“白头偕老”、“天作之合”、“五子登科”、“五谷丰登”、“财源滚滚”、“福寿长兴”之类的祝福语,成双成对,不能多也不能少,看起来简单,可要恰好凑足与桌数相应的祝福词语,不能重复,又要用品红美观大方地写在糍粑上,在当时的农村,也是一件有文化韵味的很考究的美事,需有才华的人才能完成。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做糍粑,大年初一,早晨无论到了哪一家,都要烤糍粑,要拿不出糍粑来,就会被人耻笑。

我们家过年做糍粑,可是有一番讲究的哦。每一槽糍粑打好之后,都要先团一个竹筛大小的,然后再揪小个的,什么也不包,等不及的可以先吃,有点耐性能等的,最后捏上包豆、包糖,或包油渣和豆腐的,慢慢吃。

那竹筛大小的,要放在簸箕里晾干,有的在还比较软的时候,就切成细长条或者三角形的小块,叫粑粑丝、粑粑果,再晒干,包好收藏起来,有客人来或者过节的时候,拿一些出来,在油锅里一炸,那粑粑丝或粑粑果膨胀开来,猪油炸的白,菜油炸的略带些金黄,再撒上一点点盐,油香、稣脆,实在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但我们家通常只晒个把,最多两个,怕我们小了不懂事忍不住偷嘴。要知道,粑粑丝粑粑果,放在被烧得红红的柴灰里炮出来,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啊。可是,那毕竟也是粮食啊,生产队分下来的,每个人口一年也就只有那么几斤,都算口粮的,像我们这样没有劳动力挣工分的人家,口粮往往是不够吃的,哪里还能让孩子拿粑粑丝当零食吃啊。那些年,经历过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懂得稼穑艰难的人,都不会浪费一粒粮食的。

还有一种,就是晒干到表面几乎不能进水而又没有开裂的时候,就放到大盆里,用立之前的井水泡着(立春以后的井水泡了容易变酸),过完年春耕春种特别干旱的时候,切成片放在糯米或者包谷的甜酒水里煮了来做晌午吃,那正是下午四点来钟的时间,又累又渴又饿,连糍粑带甜酒水,吃上个两三碗,细腻、爽口、香甜,于是,干活又来劲了,不熬到天黑,决不会收工。

那些小个的包豆、包糖、包油渣豆腐的,晾干了,慢慢在柴火上烤来吃。春节后的那一两天,还有多,任由自己吃多少就烤多少,后来少了,父母怕我们哪一个多占了,要合理分配,但是,再合理,也往往是我们孩子有,父母、爷爷和外公外婆没有,弟弟妹妹总要比哥哥姐姐多一两个,作为很特殊的照顾,而弟弟妹妹多得的那一两个,到烤好的时候,实际上也不是独自享受的,总是掰开来,在场的哥哥姐姐或多或少都会分得一点。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们都养成了兄弟姐妹之间,分享成果同甘共苦的习惯。

不过,在我看来,最能让糍粑醇香四溢的,还是打糍粑。

据我所知,打糍粑常用的方法有两种。

一种叫“打站棍”。把蒸熟的糯米饭倾倒在将近二尺见方的石墩凿成的碓窝里,然后用专做的将近一人高的木棍往碓窝里舂压,等把饭粒全部压得粘在一起了,再用两根木棍把它搅成一团,整个地提起来,猛烈地灌向碓窝里,再提起来,再灌下去,提起来的空隙,还要由另一人动作娴熟而飞快地用洗锅扫往碓窝里刷水,这样糍粑和碓窝才不会粘连分不开,如果刷水的动作慢了,那提糍粑的坚持不住,就要掉下去,就收不到灌的效果。体力再好的人,也只能灌一两下,力气不够把那十多二十斤糍粑提起来的,就只能作壁上观了。这种打法可以三四人围着碓窝同时舂,主要是用臂膀的力量,人不用弯腰,动作弧度不大,没有浑身挥洒的力度,没有搅揉的过程,糍粑达不到牵丝的状态,不是非常细腻,再加上刷水大大增加了糍粑的水分,吃起来糯的口感不是十足。

另一种用粑槽打。用两米来长一抱多粗的硬杂而又不容易破裂的木料,大体修成方形,再从一面的中间凿一个长方的深槽,这就成了粑槽。做粑槽的木料越大越好,大了可以做短些能够多装而且还有搅揉的空间,木料小了,装不了多少和没有搅揉的空间,也不行。所以没有足够大的木料,就做不了粑槽;家中没有力气够大的人,做了这种粑槽也搬不动。我们家还好,在大山里面,周边都是森林,不缺少木料;爷爷还干活的时候,力气特别大,所以,就有一个全村人家都特别羡慕的大粑槽。还要用一根两尺来长碗口粗的木料,修得浑圆而光滑,再斗上一根锄把一样足够尽情用力的把,成“丁”字形,叫做粑抓(zhuá)。

打的时候,把糯米饭倒在粑槽里,由两个人对着挖,人多了就只能轮流换班。开始的时候,粑抓不能抬得太高,不然就会把未粘在一起的米饭甩出去,要先挤压到基本粘在一起了,再甩开双臂,直把粑抓甩到身后,从头顶上空画个大大的弧圈,使尽全力,猛烈地锤打在粑槽中,使米饭彻底地被锤到交融在一起。这种打法,挥动粑抓的时候身体往后仰,挖下去的时候又往前弯腰,动作弧度很大,力量在双臂挥舞粑抓一仰身一弯腰之间猛烈到极点,有再多的米饭,也能打到粑槽底,粑抓和粑槽木头对木头硬碰硬地响;然后迅速地抬起来,让对方挖下去,这样地立响立抬,立抬立响,一声紧接着一声,就叫做“落地红”。打这种“落地红”,力气差一点点都是绝对不行的,那将会极其危险,挖下去了不能迅速地抬起来,别人瞬间又挖下去,弄不好,就直接挖在了对方的粑抓上甚至手上。所以这往往就是年轻人力量的炫耀,力气十足的人,觉得用两只手多余了,还要将一只手叉在腰上,阵阵挥洒,潇洒利落,赢得旁人的阵阵称赞;没有力量的人,上不了这种战场,只能“坐观垂钓”,徒生羡慕;也只有壮实如牛犊的小伙子,才能有如此挥洒自如的表现。米饭被锤到粘在一起了,再搅揉。那搅揉,也是十分需要力气的。两人用自己的粑抓,把自己一边的糍粑团拢,再顺着粑槽的一边使劲向对面推,快推出头了,退回来,顺着另一边再推;或者推出头了两人交换粑抓,又顺着原来的方向推,把糍粑完全搅揉成一团。要推到底,才能把底层可能没有锤到的米饭翻起来,便于下一轮被锤到,糍粑和粑槽又是充分粘在一起的,向对面推进就尤其艰难;还要双方绝对地势均力敌,哪一方力量小了,就会把粑槽推向自己的这一方,却没有翻动底层的米饭;推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侧身站成弓步,两手一前一后紧握着粑抓,前一只手肘部靠着前一只腿的膝关节,这样才能保持粑抓沉底、稳定不幌动;后一只手肘部使劲把粑抓向身体的方向夹紧,膝部用力顶住粑抓把的末端,有力而平稳地往前推进,这样才能既往前推进又不至于摔倒。必要时还要抽出一只手来,把对方的粑抓向自己的方向拉。那架式,跟两头壮实的牛犊顶架一样,表面看起来比较平静,其实每一个人都在静静地使出尽可能大的力气。这种做法,力气和技巧,缺一不可,一两个回合下来,脸红脖子粗,直喘粗气。这样打一遍搅揉一遍,讲究的也就三个回合,已经最好了,不讲究或者力气撑不住的,两个回合,也可以了。那糍粑不再有锤不烂的米,捏成个来,表面光滑,放在簸箕里都有流淌的感觉;拿着都要先在手上抹些油或者蛋黄或者黄豆粉,才不至于粘手,所以俗话说“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吃起来那种满口盈香、滑腻柔软的美感啊,简直是无法形容了。

这些都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仅仅打一遍就早已心慌气短,眼冒金星,至于搅揉,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住必须换人了。

回味起来,那些用汗水浇灌过稻秧,又能在打糍粑时挥洒自如的人,心中那种糍粑的香醇,才是最有味最持久的。

癸巳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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