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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师拾梦

2013-10-28 09:27 作者:浪里百跳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瓦窑山寨是美丽的。寨上,一幢幢乳白色的建筑群;河水,清澈的河水翻卷着银白的浪花……

瓦窑山寨是忙碌的。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来,早就形成了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寓丰富于单纯,多变化而又精密……就像成熟的乐队演奏熟悉的乐曲。

但今天,山寨竟改变了它正常的节奏:村部人头攒动,指指点点;“回来了”、“回来了”之声不绝。有的人还特地带了老婆孩子来参观,说是让他们见见世面。明媚的阳光,彩色的裙衫,童声稚气的欢笑,一下子使得山寨这支千百年的古曲,焕发出青的明丽,奏出了奇异而动人旋律。

是什么引起了这骚动呢? 台风吗? 惊涛骇浪吗? 都不是。千百年来,任何风浪也改变不了它的节奏。

使得山寨变奏的,说也奇怪,是一次远行的花鼓舞,是本村的花鼓舞首次出访美国而凯旋归来。

这天,我同龙志敏、吴胜芝来到瓦窑村采访。村委会副主任龙世碧接待了我们,将我们引领到他家去。他的样子并不算英俊,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可是,他的憨厚朴实,他的勤劳善良,他的亲切的态度,给人一个很深的印象。龙世碧家在寨子的中间,是刚建不久的洋房,房里还弥漫着桐油的香味。房间的摆设有模有样,非常整洁。他听说我们是来采风的,立即为我们请来村里的支书、主任和寨老等十多人,干部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我们介绍村子有史以来的情况。而龙世碧夫妇和村里的妇女主任则是忙里忙外,为我们准备丰盛的中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席间,龙世碧和村里的几个领导频频向我们敬酒,和我们举杯换盏。腌鱼腌肉、米酒糯饭,香自席间,香自苗家人的心中。几杯下来,醉意升起,瓦窑人的深情厚意让我们飘飘然。

吴支书不无自豪地对我们说,“瓦窑花鼓舞之所以多而且好,一靠老祖宗传下来的好手艺,二靠当代人的勤劳和智慧,三靠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说到此,中年人快步走到一块巨大的花鼓面前,一手打着眼罩,一手指着远方逶迤起伏的座座山峰:“在这腊尔山区,唯独我们瓦窑拥有大小几十多座山头,山山一色的优质木料,都是制作花鼓的好材料,这是我们的金山银山啊!”说过便是一阵朗朗的笑声。

他还饶有兴趣地说,瓦窑花鼓不仅在贵州名头很响,在全国乃至全世界也颇有名气。中国出了六代苗鼓王,瓦窑占了三个;全国三支最佳花鼓队,有两支出在瓦窑。全村两千多人,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孩童,不分男女都能掂起槌子创造自己的作品。村中呈现出“家家闻鼓声,户户持槌忙”的喜人景象。如今有三百多人常年在外传艺或者表演,我们的一幢幢洋房子就是花鼓舞舞出来的。龙世碧既是村干部,又是远近闻名的鼓师。他一生与花鼓结下不解之缘,一天不摸花鼓,手指就发痒。

鼓师龙世碧一谈起花鼓舞,就是那么津津有味,还不由自主地用手比划着。他身上有父母遗传的艺术因子,听觉敏锐、节奏感稳定、判断准确、反应灵敏、以及天生一对鼓手。然而支持他走到今天,成为花鼓舞台上一名出色鼓师的,除了兴趣和天赋之外,靠的是后天的努力和不懈追求。

随着多年舞台实践的不断丰富、逐渐形成了功底扎实、细致严谨、善于继承、勇于创新的艺术风格。他能理解主题,总体性地掌控舞台气氛,驾驭舞台整体节奏。他注意从人物内涵出发,鼓点的轻、重、缓、急、刚、柔、强、弱都与人物感情挂钩,打出感情,打出特色,打出力度。

有一首歌唱到“最远的远方在哪里?”是下一个跋涉站。或许当自觉地背负上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时,便注定了一生的漂泊。他九岁就开始打花鼓,十五岁就随班表演,二十岁成为响当当的鼓师,闯荡江湖。欧洲大地留下了他的美丽的足迹。跨过亚洲,跨过大洋,跨过澳洲的森林山丘和古堡,品过欧洲的热闹精致和飞扬,惊讶于非洲的苍凉寂寞执着。各种文化在这里碰撞,擦出惊人的火花,推动着民族民间文化的发展。但是,他把在美国的短暂演出看成花鼓舞生涯中最精彩的片断。

他滔滔不绝地说,1989年10月16日,是美国华盛顿建州一百年暨美国、中国、苏联、日本四国艺术节。我和龙婷英、吴凤香代表贵州苗族花鼓队出访美国,我们从村里出发到达贵阳后由省文化厅的人带队坐飞机到北京,从广州到旧金山,从旧金山到华盛顿。到了华盛顿那天是阴天,机场上已经飘着沾衣欲湿的微。我们雇佣小车进城,当小车驶过一条条绿树成荫的街道时,我看见夹道相迎的西式建筑,恰像乡下孩子闯进了异国他乡,满眼是迷离的好奇景物。我默默祷告:美国,中国的苗民来拜访你了,我们是你质朴善良的娇客,你应当张开双臂,给我们一个含笑的欢迎!

第三天,在美轮美奂的广场上对着数不清的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和摄像机镜头捧起鼓槌,我们原认为那一刻非常兴奋、非常激动。结果却相反,感到十分沉重,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标准,一个新的起点。不是吗?苗族花鼓舞第一次出国演出,成功了,为苗族争气,为祖国争光;失败了,将成为千古罪人。所以我们沉着应战,一丝不苟。男士们戴着尺把高的长筒礼帽,颈系蝴蝶领结身着燕尾外套,腑下夹着文明的棍儿,不断地鼓掌欢呼;女士们举着带穗蘑菇开阳伞,身着五彩缤纷的落地长裙,掀开堆花插羽的大檐帽上的面网,用薄纱手套裹着的纤手向空中挥舞,不时发出未免惊天动地的惊呼。

翌日早上,两位肤色和我们一样的美国人,手持大使馆签发的证件找到了我,笑逐颜开地对我说要把我们接到苗寨去作客。我感到惊讶:美国还有苗族?来者说有,现在美国苗族有35万人,有几十个苗寨。他们这个寨子是300年前从贵州六盘水或者越南历尽艰辛迁徙来的。一会儿,车子把我们拉进了位于华盛顿北部郊区的苗寨。一座座典雅精致的房子,依地势自上而下分布着,有的随意地舒展在草地上,有的顽强地傲立在山坡间。建筑风格是美国式的,宽敞、厚重又大气。红色的房顶,白色或淡黄色的墙壁,干净得像刚刷过一样。楼与楼之间穿插着小公园,小公园里绿草茵茵,艳阳下挺拔的松树迎风摇曳。

走进寨子中间的一座高楼。此时,院里一派喜气洋洋,所有人都穿着盘扣对襟的“苗装”。寨主60开外,高大结实,目光如炬,人们称之为吴会长。我们一到,吴会长在众人的簇拥下把引领到他家的堂屋家先来。香案上的供品、金银纸绽和各式冥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他带领众人从容祭拜过后,开始焚化这堆“财宝”。此时,太阳已是炙热难当,加上烈焰的烘烤,不多久他便大汗淋漓。旁人劝他休息由别人代劳,他却风趣地说:“这些都是给老祖宗的钱,我可不敢偷懒。”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随后,吴会长在客厅同我们热烈交谈。他随和、平易近人,举止中散发着坦诚和自然的亲和力。“你们的花鼓打得很好,特别从中国跑到美国来演出是很不容易的,是苗人的骄傲和自豪,我们的祖宗也是贵州的。”一位青年人说看到花鼓舞感动不已,用华语写了自己的感想,笔记本我拿回来了,我找来送你看看。笔记本首页写了这样的字:“中国苗族花鼓舞犹如奇妙的世界,其含意之深远,景色之壮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仿佛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宛如彗星袭月,虹销雨霁,彩彻云衢,不可想象。观看花鼓舞好像走进一座美丽的花园:湖光塔影,柳浪闻莺,奇花异草,芳香沁鼻。”

吴会长挽留我们就在美国发展,不必回国了,答应给办签证,送我们一套房子。这发自肺腑的话语,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上,这热情而坚定的目光,像一股滚烫的暖流沁入我们的心窝,温暖了我们的全身,使我们看到了同胞们的虔诚和花鼓舞的希望。当时我也想留下来,但想到出来时女朋友送我上车时叮咛的话我就心软了。她说:“去美国要晓得回来,我等着你,我永远是你的人!”话音刚落两颊微泛红意了,一把将我紧紧搂住,使我啼笑皆非。而凤香的未婚夫的话使她心颤起来,他说:“我已经喂得有两头大肥猪,等你从美国回来我俩就完婚!”她莞尔一笑,急得小伙子几乎要哭了起来。

作家龙志敏又是录音,又是照相,忙得不亦乐乎,吴胜芝也在专心致志地做笔记,只有我愣头愣脑地坐在那里。直到天黑,满桌的酒菜飘来诱人的阵阵香气,我们才告一段落。

这么久以来,龙世碧的脑海里时时闪现着在美国苗寨温馨的一幕:吴会长同我们在街道漫步的身影,吴会长同吴香凤在教堂结拜为兄妹的情景,苗家姊妹同我们促膝谈心的动人场面,在机场同我们挥泪而别的情形……似乎是那样熟悉,那么感人。

花鼓舞到华盛顿去,有力地见证了古老民族的优秀文化被推崇,被赞美,被惊叹的历史时刻。同时也意味着苗族花鼓舞走出大山,走向世界的帷幕已经徐徐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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