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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续)

2013-10-04 14:13 作者:昆仑一刀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十)

我和陈诚在教室里公然吸烟的事留下了一些我们当时并不怎么在意的蛛丝马迹,遗憾的是我们政教主任不像我们一样粗心大意。

此君走马上任,第一把火便要整顿校风校纪,明令禁止赌博、吸烟、酗酒、进网吧,还有谈恋等等一切既不文明亦不合法的习惯或是行为,尽管我们所在的是象牙塔一般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然而同很多普通学校的学生一样,偶尔也有一两颗狂热的心在跳动。主任是个实干家,说到做到,每天我们都能够在不同时间看到他出现在不同地点,有时候竟然会觉得他同一时间也能出现在不同地点,搞得整个校园像闹鬼一般,人心惶惶。此举大概是想要把同学们那颗不安分的心拍死在摇篮里,只留一颗上进心潜心钻研学业。

我和陈诚焚香结拜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一,课间操结束,主任一如往常总结工作,末了他说:“有一件事情我现在必须严肃的提一下,我们是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要创建的是无烟校园……但是,我发现有些同学违反校规,竟敢在学校里吸烟,这样的违纪行为影响是极为恶劣的,我一定会严肃调查,一经发现,一次记过,两次直接开除,希望有些同学好自为之。”

我和陈诚听了之后不以为意,谁也没有料到这事儿和我们有关。

第四节课刚结束政教主任就出现在我们班上,搞得很多人莫名其妙。他一来手里就拿了两支烟站在讲台上,表情严肃,我一看他手里的烟,顿觉大事不妙,一支烟没有被点过,一支烟刚好吸了一半。所有同学面面相觑,我和陈诚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但是我们不想卷铺盖走人,都觉得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把手扬了扬,方便满足大家猎奇的目光。因为只有我们班的窗户是朝北开的,所以在我们班窗户下面发现了烟解释起来很简单,也就是说一定是从这个教室被扔下去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班主任赶过来救场,场面闹得挺尴尬。

班主任说,“那个,李主任啊!这件事情呢……那两支烟是我丢下去的,你误会同学们了,我们到办公室里去谈吧,先放他们去吃饭。”

此事能够化险为夷,多亏老班出手相助,当然陈诚的检查还是写了的,至于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写检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作为一条鱼,没有纵火的嫌疑也算合理。然而陈诚一个人背下这口大锅,我心里还是稍有不安,略感歉疚。陈诚说你是大哥,挡枪子儿的事做兄弟的义不容辞,再说这枪子儿是我自己招来的,算是自作自受。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

有必要补充一下,如李主任所言,我们学校是省级示范性重点高中,正在创建无烟校园,口号提出来,在厕所里偷偷摸摸吸烟的同学明显少了许多。在这之前,厕所入口的那个地方总是烟雾缭绕,聚了四五个同学,点了两三支不同档次的烟,嘴多烟少,那两三支烟就轮流在那四五张嘴上冒出惨白的雾气将他们的脸照得朦朦胧胧,两三颗火星子明明灭灭,恍恍惚惚。和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差不多,总要有一个人留守盯哨,留守的人徘徊在厕所浓重的氨气味里,假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防备着随时都有可能提着相机冲进厕所的李主任。陈诚刚进学校就认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因此我不止一次看到他站在厕所入口急不可耐的样子,我想是因为眼见别人嘴上的烟变得越来越短却没有人过来替换他给急的。

我想象着李主任提了相机出其不意地出现,那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啊!所有同学把烟一扔,掉转身子直奔尿槽,即使没有什么可尿的,也要假装刚刚尿完抖一抖,转个身来和李主任打个照面,笑容可掬地问候“老师好”,虽然很无聊,但却很好笑。看见满地没有熄灭的烟头,李主任一定大为光火,然后挡在厕所入口处,大喊“所有在厕所里的同学全部给我出来,都到办公室去”。

我一直不明白,这么优秀的高中,怎么会有像陈诚一样的败类,视校规校纪如无物。陈诚说,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不是一种单纯意义上的习惯性动作,不是把它点燃放到嘴里深吸一口然后从鼻孔里呼出一阵惨白的烟子那样。显然你把吸烟这件事简单到违反校规这样的低级解释了。这就好比谈恋爱不是为了讨媳妇,已经上升到一种追求层次,尽管每个人的追求有所不同。就说谈恋爱吧,李主任也是明令禁止的,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奋不顾身嘛!他们也许是为了最终能组成一个家庭,也有可能只是缺少异性的滋润,更下流的是可能他们只是觉得生活太无聊,想加入一点新奇刺激……我打断他说谈恋爱和吸烟在形式上没有任何相通之处,无非都是被禁止而已。吸烟有害健康,尤其是现在吸烟有被开除的危险,我劝你还是……陈诚打断我继续说,如果给我一条大中华让我光明正大的抽,肯定没滋没味。你说的我可以理解,我说的你不一定理解,你站在了一种很现实的角度,完全只是考虑里利害关系才导致的最终反应,干嘛那么压抑,人生在世,何乐不为?你太严谨啦!

我说真该让李主任买一条大中华放在办公室里守着你抽,不一次性抽到一支不剩就直接开除。这家伙为自己抽烟这件事已经炮制了如此繁复的理由,多说无益。

我和陈诚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我们一致认为来老班这次很仗义,包括全班同学都觉得他矮胖的身影一下在我们心目中高大了许多。

我们班主任就是那位一开始我觉得很像大学生的一手拿烟一手执笔的小个子男人。对于此君,我并非十分佩服,当然这是后话。

(十一)

陈诚于我似乎无足轻重,尽管后来他仍然口口声声叫我大哥,我也把他当兄弟。那些日子不悲伤,甚至可以说是很快乐,但是总让人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如果两个男人臭味相投,那么他们津津有味的生活在旁人看来并非也足可愉悦视听,除非这两个傻瓜曾经一起干过什么蠢事,自己听了笑不起来,别人听了倒显得很愉快。认识陈诚在我的回忆里显得很无所谓,我只在乎当时我们是否真心诚意的觉得快乐,那只是一种生理上的感觉,一瞬间就过去了,虽然事后回忆起来我们同样也会笑,但这笑和当时的笑如出一辙,没什么好怀念的。好比咀嚼甘蔗,咽下去了甜水,吐出来的都是渣,没人想把那些甘蔗渣再咀嚼一遍。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是两个男人的过去,没有任何煽情的东西值得细细品味,尤其是当两个男人总是待在在一起,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他们需要一个女人,或是两个。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男人的世界里不可以缺少女人,而女人也不可能独自去建立一个只有女人的王国。提及此,就不得不说一句,民国时期男女分校,的确惨无人道。

高一结束,文理分科,原有的班级建制都被打乱,我和陈诚虽然都选择了理科,但是不再是一个班。

有一个周末我和陈诚在街道上无所事事,一路上用脚去踢人行道上翘起来的地板砖,踢到最后一块的时候陈诚说,“大哥,你觉不觉得其实我们都需要一个女朋友?”

我当时听了他的话很愕然,不是因为陈诚又要明目张胆违反校规,而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贾玉清。

我说,“额……兄弟啊,你看上谁了?”

陈诚笑得很坚决,扬了扬眉毛拳头一拽,说:“大哥,静候佳音吧!”

后来的事不言而喻,陈诚有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似乎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有一天我在走廊上晨读,看见她从我们教室下面走过,觉得她的背影很像贾玉清。

我觉得我已经忘了贾玉清这么一个人,有些事只要不去想,忘记来得自然而然。也许我只是将她埋在心底的某处,一直存在着,从未被失落。

高二时候我分入九班,陈诚是十一班,刘来宝升任年级组长,同样担任十一班班主任。我曾强烈要求他将我划入十一班的建制,不过他解释说,分班的问题是随机的,也是不可以变更的。

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想,这就是命,乍看起来似乎一切经过些许的改动皆可称心如意,至少在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境遇下我是这么想的,你的命在别人那里不过是举手之劳。举个例子,任何一个还差一分就达到一本线的学生都会觉得自己死的很冤枉,也许这辈子就为这一分的差距混了个二本的命,如果实在不甘心,只好多花一年的时间去扭转乾坤,但是回天乏术也是在所难免的,说不定一年之后还是一个二本的命。这时候可想而知当事人希望阅卷老师笔尖一偏,多打了一分两分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心有多么的强烈。然而撞在枪口之下,把你毙了大概刽子手也觉得很不忍心。细细深究,就会发现其实任何事都有其底线和原则,而且非如此不可。

有一段时间里我觉得我很羡慕陈诚,直到他在篮球场上把自己的退给摔断了。而在这之前,他过着一种悠然自得的生活。

陈诚一直以来视李主任如无物,这是他的气魄所在,虽然他一直偷偷摸摸反抗着,但他毕竟没有低眉颔首卑躬屈膝。

我的高中生活即将告一段落。在高三的那一年里,我们疯狂的做试题,有时候觉得自己被淹没在题海里,只剩下一个脑袋浮在海面上时不时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以免被淹死在题海里。我们从未意识到原来在我们的生命里,原来“高考”二字占据了那么重的份量,超越了世间一切的情感,包括亲情友情爱情。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市里一所不太起眼的高中一位女生因为不堪高考的重负跳楼自杀了。消息传来,我们学校直接的反应就是封校,并且否认没有这回事。要知道我们学校在整个省的教育地位举足轻重,岂能因为这突发的事件打击所有备战在高考一线所有师生的热情!如果高考败北,谁来负这个责任?谁能为千余学子的未来买单?虽然很多人对封校一事表示理解,但是学校此举,可谓咸吃萝卜淡操心。处在风口浪尖的我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高考一战,只许成,不许败!很多的地下情侣们也采取了行动,相约在北大!傍晚里夕阳下,很少出现高三的少男少女们闲庭信步的身影。

那段时间于我差强人意。我觉得很遗憾的是,陈诚没有能够和他的大哥并肩作战。

他在篮球场上摔断腿,刚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已经是他的同学把他背到医院的第三天了,陈诚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了石膏被吊在前面,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我说:“没事吧?兄弟,高考在即呢!”

陈诚一脸轻松,说:“大哥,医生说要两个月,我就不高考了。”

我理解他,他不想坐轮椅进考场,即使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他也知道不能够考军校。这是他的宣言,也是他的想。他宁愿再等一年,也不会放弃初衷。

自从陈诚谈了恋爱,我和他就很少共同行动了。后来陈诚休学一年,自然而然地和那个女孩分手。

关于那个女孩子,也就是陈诚的女朋友,我和她仅见过一次面,有一回我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吃饭,可巧陈诚和他女朋友也进来,我们就凑成一桌,吃了一次饭。陈诚叫她“璐璐”,后来我知道她叫沈璐,文科二班的同学,高二的时候转入我们学校,所以高一的时候我没有在公示栏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她是文科生,月考排名没有她,方向不同,因而我们也没有在一条路上相遇两次的机会。我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不是因为陈诚,而是因为贾玉清——她和贾玉清如此相似。披肩的头发简单地挽成马尾,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她笑起来,眼睛明亮地落在陈诚的脸上,轻轻地和陈诚说一些话,我觉得她是那样的温柔,然而当她牵住陈诚的手的时候,或是陈诚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的心都要咯噔一下。

一场意外让我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一个好兄弟。陈诚因为脚伤不得不回家休学一年,这样的事实于陈诚自己,还有我,以及沈璐都是意想不到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很多同学都去看望陈诚,因为即将高考,而他提前被罚出了场。无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关心,陈诚说他都很感激那些走入他病房的脚,他们完好,所以能超越距离,自由移动。遗憾的是他的脚竟然残缺,即便是到门口送一送那些可爱而完好的脚的机会都没有。

陈诚要回家了,呆在医院的日子里沈璐每天下了课都会去看他,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幸福得让人羡慕,在这所学校建校以来,他们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对恋人,而且敢于明目张胆。不管是李主任,还是刘组长,对他们都没有进行苛责或是教育,一个人处于弱者的地位,就算他做出了超出常人规范的事情,大家也觉得情有可原,不该计较。全校的师生都默许陈诚和沈璐这对苦命鸳鸯,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分手了。一年后陈诚如愿以偿,进了解放军大学,在他录取的那天我已经在大学里摸爬滚打了一年,听着他兴奋的语气,我表现得有点泼冷水的意味,那些激情和眼泪,已经很难能够打动我了。陈诚告诉我说其实他不怨沈璐,而是感激能够遇见她,所有人都知道她抛弃了他而独自寻觅幸福,可是只有陈诚知道在他住院的那一段时间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像一个恋人一样让他幸福了。那是我和陈诚唯一一次联系,从此之后我没有拨打过他的号码,我的手机也不会有他的电话。他要去实践他的诺言,霍霍磨刀以泄心头不平之气,好好修理那一帮子目中无人的大头兵;我则在大学这条满是泥脚印子的路上且行且走,或歌或唱,为了一盏不灭的油灯。

陈诚走后我留起了胡须,妄想做成一个男人,用某种方式向天地昭告。我和陈诚都仰慕水浒英雄,更敬重关圣帝君,他们都是中华传统里家喻户晓的奇男子,真豪杰,义薄云天,忠勇英烈,因此在我年少轻狂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梦。

三年的高中生活如同一个熔炉,尽管三年后我们是一般的面孔,一样的名字,但是当我们从那个炉膛里被抽出,喷上一口水,冒出一团气,就印上了一种叫坚毅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在进入高中之前,我是一株即将被烈日烤焦的幼苗,可是在那个城市里,我活得像一株挺拔的胡杨,提及此,禁不住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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