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颤抖的左手

父亲，乃耄耋之人。吃饭左手微微颤抖，那是八年前落下的病根。当时父亲瘫了左侧，半边不遂，可把母亲急坏了！连夜送之安江（杂交水稻发源地），经及时治疗，当晚病情就明显好转，第三天就出院了。

最初几年，父亲的身体没有什么异样。自前年开始，父亲告诉我左手开始有些微微发抖，起初我并不介意，叫他多活动活动。直到去年，我回家看他，才发现问题之严重，已经影响到他吃饭。于是我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这只手，还是与之前左侧瘫翻有关，目前没有特效药。不过，可以经常捏，最好买两个钢球在手中转动，看能否解决问题。”当时，我急切地跑到老街杂货店，挑选了两个，交到父亲手里。父亲开始觉得挺新鲜，把球放在左手上转，不时还用右手帮忙。尽管转得很吃力，但他还是很用功。

后来他告诉我，左手转动还是不灵活，效果并不见佳，打算放弃。我说：“老爸啊，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从此，父亲再也没说什么，一直默默地在坚持。并自己创造了一个模仿捏钢球的简易动作，两手频繁地捏拳头，同样达到活动左手的效果。

想起父亲颤抖的左手，是它，教会了我在公溪河游泳。孩提时，每逢夏秋之季，父辈男劳力，中午和傍晚，在生产队收工之后，都会到清凉的公溪河“冲凉（洗澡）”。而这时，也是我们小男孩最愉快的时刻，可以和大人一起在河里畅游。那时的公溪河，清澈见底，直视无碍，鱼儿如空中翱翔，清晰可点。起初，我们在浅浅的水域趴着，练习狗刨式（动作像狗刨）。等到大人擦洗身子之后，他们会带着我们朝着深水处游。也就是父亲这只发抖的左手，托着我的胸部，右手划动，朝着溪水更深处移动。那时，我害怕极了，大呼：“不要去。”父亲笑笑，说：“别怕！有爸在。”慢慢地，我熟悉了水性，不再怕水。当然，这期间也被水呛过。最后一次，父亲的左手悄悄地缩回，我全然不知，还照常在游。从此，我在公溪河能自由畅游，惬意极了。

今年暑假，我邀父亲去北京。他告诉我：“左手不再那么颤抖了，膀子也不再那么疼痛了，因为我在家里做了一个简易的单杠（房梁悬一木棒），天天坚持锻炼。”

年轻的父亲，脑子很灵活，也很勤快，但家里很穷。比五柳先生还惨，家徒四壁都是漏风的。在我记忆里，木质正屋仅一间房用木板遮着（没有装修，用钉子铆着），中堂和另一间房用竹片交织成壁。冬季怕北风侵入，父亲用黄泥和稻草渣、石灰和之，涂在竹片上。屋顶盖着茅草，每逢夏秋之际，麻雀便在这里安家。父亲到夜晚，常常和母亲，乘着夜色，捉麻雀。只见父亲右手扶着楼梯，左手伸向雀巢，第二天，我们就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雀肉和雀蛋。现在想来，那时虽苦，却让人愉悦！(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中秋节，父亲来黔城，晚上洗澡时，他说：“我的汗衫下角边烂了。”

我拿起汗衫瞧瞧，发现不是质量问题，而是父亲因肩周炎，手反不过去，扯烂的。我说：“父亲啊！脱衣时，慢慢地捏住下脚边，缓缓地向上移动，就不会扯坏了。”我做着示范，父亲也跟着做，很认真地。关键地方，我还帮帮他。当他做好之后，开心地笑了，说：“我就是左手反不过去，问题就出在这。”等他洗澡之后，我观察他穿衣。T恤能穿了，但速度慢。当穿裤子时，脚站不稳，我过去帮他，我发现父亲像小孩，父亲真地老了！

父亲穿好衣，我说还要洗一下脚。我发现他把一只脚抬起，等着我去擦洗。真像我小时候，父母给我擦洗一样。父亲还说：“左手发抖，弯腰也不如以前了。”我说：“父亲，你还年轻。如果活上100岁，你还有20多年。”父亲笑了，说：“如是那样，就好了。”擦洗那双脚时，我发现还很红润，也很嫩白，也许是多年没有干活的缘故。

晚上，看电视时，我问父亲，“最近身体如何？”他高兴地说：“如今你们孝顺，吃喝不愁，饭量还不错，身体好着呢！平日就盼着你们回家看看。哪怕是打个电话，都能让我高兴一整天。”我说：“父亲啊，我会经常给你电话。想来黔城，或住这，你随时可来，我来照顾你，怎么样？”父亲笑了笑，说：“我还是想住在老屋，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住着舒心。现在就是左手有点小疾，我可以锻炼。等到以后不太动得了，再考虑这件事。”

摩挲着父亲的左手背，让我又想起了孩提时。每逢父亲做工回家，肩上挑着箩筐或粪桶之物，我会跑过去迎他。此时，他会弯腰用如今颤抖的左手，轻轻地将我抱起，朝家里走去。母亲见状会笑着骂我：“你爸累坏了，快下来！”

也就是这只颤抖的左手，教会了我端起了饭碗。那时，由于奶奶的溺爱，母亲的疼爱，都是她们喂饭。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父亲蹲下来，跟我说：“要做乖孩子，就得自己吃饭。”他又示范，教我左手端饭碗。从那以后，我能独立吃饭，真正成为了一个小男孩。

如今，父亲饭量还很大。尽管七十有余，我还吃不过他。身体也微微发福，面带红润。我曾仔细观察过他的左手，战战巍巍，仿佛饭碗要倾倒状。我问他，“不会倾倒吧！”父亲说：“看着我左手颤抖，但手还是很稳的，饭碗不会倾倒。”

接着父亲调侃地说：“现在爸爸老了，和小孩一样。记得你那时还小，你的手端着碗也是颤颤巍巍，我怕你打烂碗，买了一个‘洋瓷碗’（铁的）。不过，你那时饭碗也没有倾倒过。”我看着父亲笑笑，说：“是啊，“老”与“小”都一样啊！”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584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