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赢之间
从麻将馆出来，他摸遍身上所有的衣袋，凑了四块钱。他长出了一口气：够买一盒软白沙！
坐在路边，撕开烟盒，抽出一支，拉起衣襟遮住风，用火机点燃，深深地吸。
烟雾随风飘散，又袅袅地穿过柳树。他向来不喜欢柳树，认为柳树轻践。多多少少吹几天春风，它就腰身轻软，随风乱摆，一点庄重都没有。
所以他起身挪地方坐下，续着抽烟。
“很后悔到这个麻将馆打麻将，要是到另一个麻将馆也许会赢，起码不至于输干了。”他这样想。
他很不想回去，他怕妻子的唾沫星子。那个瘦女人排喧起人，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说自己每天风吹日晒地摆摊真不容易之类的话，更让他晕。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随着叹气，大量的烟雾，像灰狐狸似的，摇着尾巴逃窜。
一点都不敢有心思。赌输了的人最容易沮丧，沮丧的人最容易悲观，悲观的人要么容易抱怨过去，要么容易抱怨别人…他常常抱怨妻子，抱怨妻子摆摊回来得迟，以至于晚饭吃得迟，自己晚上出去打麻将总是占不到位子。
他精神病似的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承受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卷起的尘土。有一辆车几乎是压着他的脚尖过去的，卷起的尘土让他窒息。等缓过劲儿的时候，他望着远去的车恶狠狠地骂：栽死的！
他把烟蒂往鞋底上一拧，灭了火。他瞅着自己的皮鞋，折七皱八，土头土脸的，想起妻子的话：“少输几个钱，给你置上一双鞋吧，瞧你那双皮鞋，帮子不是帮子，底子不是底子，倒不是擦油的，更像是擦土的。”
“我倒是想买，可你把钱当儿子样管的紧，我身上没有钱，拿屁买！”他吼。
“是吗？前天给你洗衣服，还见你身上有百八十块钱，又输啦？”妻子的话里充满了无奈。
他瞪着眼，不做声。又突地一脚把地上的小凳子踢飞到院里。
“我摆摊挣钱不容易，你瞧，油没了，米面也最多吃几顿，你又不操心…我实在看不过你那双鞋，破不邋蹋地。”妻子说着，递给他四十块钱“去买双新的吧，虽说买不了啥好的，总比你脚上的顺眼”
他接过钱，决定去买皮鞋。可他经过麻将馆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他算定了今天手气一定不错，因为昨晚的梦很吉利，他梦见了一大群羊在山坡吃草。他听不少人说过，梦见羊，主发财。
他带着梦境，进了麻将馆。
开始他赢了几牌，心想：赢了钱，给自己买双皮鞋，还要给儿子秤几斤水果。
对面的老严输了，老严嚷嚷着要调风。谁知，这一调风，他手气背的发黑，赢得的，输了，买鞋的，也输了。现在，什么买鞋啊，买水果啊都真成了梦了！
他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唉…
忽然，他觉得眼前一黑，抬眼一看，立的是老严。老严伸手拿过他左手的烟盒，抽出一支，又拿过他右手的火机，点燃了烟，抽起来。
老严抽烟的一系列，俨然是抽人家自己的，那里是抽他的！
他心头腾起一股火，欲发作，又硬忍。只觉得像抽了自己一根肋骨一样的疼。
“输了？多少？我赢得不多，一百多。”老严问得说得都开心。
“怎么，不敢回家？怕老婆骂？哈哈…”老严笑得也开心。
“明天再来，你保准赢…要不，现在我请你吃饭？”老严后半句话说得轻飘飘，又扎人。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跺跺脚上的土，走了。
他决定回去向妻子实话实说，并再要钱买皮鞋。要是妻子不给或者排喧自己，也决定一言不发，更不踢飞凳子之类。
推门进去，他看见儿子抱着一双新皮鞋在床上玩儿。他目光曲折地瞅瞅妻子，妻子说：“我就知道你只要身上有钱，非赌不可，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人嘛，都有个吃饭的肚子想事的心。你试试吧，看合不合脚。为给你买鞋反来复去花了一半百，大不了以后我收摊儿再迟一点。”
他穿上皮鞋，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感觉很合脚。
一股风吹过，鞋面上落了一层细土，他蹲下去，用自己的和儿子手一起，轻轻试去…
妻子笑着说：“爷儿俩别作做了，你看孩子我做饭。”
吃了晚饭，他抱着儿子看中央一台的电视剧《赵氏孤儿案》。
妻子说：“咦，你今晚不打麻将去了？”
他说：“永远不去了！”
妻子显得轻松又高兴，说：“看完电视，你去洗个澡吧，估计你身上都臭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很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