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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的异常爱情

2013-05-15 09:08 作者:杨开显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波德莱尔的异常

杨开显

波德莱尔在1839年8月满18岁零4个月的时候,终于感到有一种惬意,而且还可以自由了。因为,他通过了中学毕业会考,并取得业士学位。他感到惬意,是因为他对巴黎路易大帝中学实施了报复:4个月前,班上一个同学将一张小纸条悄悄塞给他,老师命令他交出来,他却把小纸条撕碎,吞到肚子里去了。为此,他被开除学籍。不过,他在继父的斡旋下,很快就转入圣路易中学学习。现在他通过了会考,也是让巴黎路易大帝中学瞧瞧,他并没有被打压下去。他可以自由了,是因为他完成了学业,以后可以无拘无束地玩耍和放荡了,母亲和刚擢升为将军的继父恐怕也不好像管教孩子那样管教他这个成年人了。

波德莱尔一心向往“自由的生活”,而要自由地生活,似乎只有当作家了,完全把将军继父希望他当外交官或军官和同父异母的法官哥哥希望他进入法律界的安排抛到了脑后。

不听取长辈和兄长的意见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本来在勒韦克–巴伊寄宿学校学法律,并且在法学院注了册,但很快就放弃了。他一进入社会就开始“独立”和“自由”的生活。他约上一个后来与他一样成为诗人的同学,整天在街上闲逛、打望。一天下午,他又带上那个同学说到圣路易教堂去欣赏一下名画《圣母哀子图》。可是还没走拢教堂,他就与同学拐到一条巷子里,在一家房门前停了下来。看门人问他找谁。他说找莎拉小姐。看门人说莎拉小姐不在。两人只好回去。

莎拉小姐是一个频有姿色的犹太妓女,是波德莱尔与几个花花公子同学逃课时在小酒吧认识的。年青的波德莱尔一头棕色的头发,中等个头,面部略显瘦削,有一种雕塑感,他内向、高雅、整洁,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莎拉向波德莱尔等人抛出媚眼,波德莱尔很快就被她迷惑了。这不,波德莱尔还主动跑到莎拉住处来找她,他对她确实开始注入感情了。他与莎拉来往数次后,甚至到处借钱把她从妓院赎出来,给她租房子住,给她漂亮衣服穿。为此,他受到哥哥的责备:“你的朋友把你拖到妓女那里,这些妓女不愿过穷苦的生活,经不起纵欲放浪的诱惑,你却胡乱把她们看着是自由的榜样。你负债累累,为的是要养一个“坏女人”,使她不愁吃不愁穿,……你必须把你身上的污泥浊水清洗干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但是,波德莱尔对哥哥的责备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终于付出了代价——患上了淋病。他不得不将此事告诉哥哥,哥哥当然得为他治病。哥哥把他介绍到自己的一位医生朋友那里,拿钱给他,让他买药,并为他保密。医生因为他的哥哥的关系,而对他精心治病,呵护有加。但他在治疗和服药中还是受到不良反应的折磨。现在,他打算重新好好学习,不再与莎拉来往了。与莎拉的交往使他留下了《忧郁与理想》中的第26和第34两首“丑恶”之诗:“你要把整个世界纳入你的闺阃”和“那一,我躺在一个犹太丑女身旁”。但是,在初期,莎拉也不是没有激发起他的美的灵感:

我的情妇不是一头著名的母狮,

灵魂的模型完全借了她的光辉。

她的美只在我悲哀的心中存在,

嘲讽的世界是无法看到它的……

波德莱尔不检点的生活引起他的继父、母亲和哥哥的不安,特别是他的继父,认为波德莱尔的堕落把他的面子丢尽了。他决定让波德莱尔换一种活法,改变原有的恶习,于是安排他出国旅游2年半,到印度去。可波德莱尔从波尔多出发后在中途留尼旺岛就停了下来。他欣赏和领受了一些异国风光和风土人情之后,就改乘其他轮船返回了法国,前后8个月。波德莱尔的家人想改变波德莱尔的愿望落空了。

回到巴黎不到2个月,他满21岁时,好运一下就降临他的头上:他继承了生父的遗产10万法郎(一说是7.5万法郎)。这么年青就拥有如此巨大的财产,真把波德莱尔乐坏了。本来,他打算把功课检起来,突然一下变成了富翁,就应该有富翁的样子,功课当然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重新出入酒吧、餐馆、咖啡厅,与一些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奢侈浪费;频频光顾剧院和各种娱乐场所,猎奇逐艳,向有姿色的女演员献殷情,大把大把地撒钱;他又搬家,租房子,买家具、油画和用品等。很快,差不多才1年半,他就把生父的遗产挥霍掉了一半多。这又引起家人的不满。母亲和继父只得请公证人安塞尔做波德莱尔的指定监护人,管理其财产,每月只支付波德莱尔200法郎。从此后,波德莱尔经济拮据,债务不断,过起了穷愁潦倒的生活。

波德莱尔与朋友纳达尔等人出入剧院和娱乐场所时,看上了一个叫冉娜的跑龙套的女演员,并与她结成同居关系,从此生活和创作都深受她的影响。冉娜棕色的皮肤,高高的个子,厚实的嘴唇,卷曲的头发。她出生并来自原法属圣多明各岛,即1804年世界上第一个宣布独立的黑人国家海地。她是一个黑白混血儿,模样奇特,行动优雅,目光放肆,笑容勾魂,是一个颇有野性魅力的女人。波德莱尔称她为“黑维纳斯”。在认识波德莱尔之前,演艺界已有冉娜水性扬花的传言。她与波德莱尔的朋友、记者纳达尔已有同居关系。与波德莱尔的密切交往,使她感到愉快满足,并有了一定的经济来源。而波德莱尔所愿意密切交往的女人,大多是奇特的或另类的,不同于法国中上层社会的夫人小姐们。他似乎故意以此来对抗继父的正统观念,并作为反叛传统和社会的资本。同时,他与冉娜精神和肉体的交融,触发了他的诗歌创作的灵感,他为冉娜写下《首饰》、《头发》、《跳舞的蛇》、《阳台》、《忘川》和《可是尚未满足》等十几首具有另类美和新的诗歌,而且有时把其中的几首诗如《腐尸》和《我从深处求告》等,朗诵给冉娜听。不过,也有如《异国的清香》这类诗还是比较传统的:

当我闭上双眼,在暖秋的晚上,

闻着你那温暖乳房的香气,

我就看到有幸福的海岸浮起,

那儿闪耀着单调的太阳光芒;

悠闲的海岛,获得自然的恩赏,

长满奇异的树木、美味的果实;

妇女的眼睛天真得令人惊异。

男子们身体瘦长而精力很旺。

你的香气领我到迷人的地方,

见一座海港,布满船帆和船樯,

还露出受海波颠簸后的余慵,

而那绿油油的罗望子的清香,

在大气中荡漾,塞满我的鼻孔,

在我心中混进水手们的歌唱。

但波德莱尔在认识了冉娜后,幸福指数并没有拔高。他写的诗和文章很难发表,不为社会所认可,感觉事业上失败;一个大男人又被强加了一个监护人,经济上受卡,人格上蒙羞,精神上很疲惫,身体最近又染上梅毒,对什么都厌倦;当然,也不排除作秀的可能,想对强加给他监护人的父母施加一点压力;此外,还由于他性格的怪异和精神的异常等等,这样,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他与冉娜在一家小酒店喝酒。他喝了一半,冉娜还在继续喝,他就退到后面一个角落,在一张桌子上给监护人写起信来:“冉娜小姐把这封信交给您时,我已不在人世了。她并不知道此事。您知道我遗嘱的内容:除了把一份留给我母亲外,冉娜小姐将继承我全部的遗产,但这是在您替我还清几笔债务之后。随信附上我欠的债务清单……我自杀是因为我无法再活下去了,醒来的疲惫和睡去的劳累都使我无法忍受。我自杀是因为我对别人毫无用处。……冉娜是我爱的唯一女人,但她一无所有。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予、遗赠给她,甚至包括我的那些隐私的家具和我的肖像——因为她是唯一让我找到些许休息的人。……有人会说我的理智不正常……您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这封信是一份遗嘱。他写好后,就在自己胸口上刺了一刀。自己刺自己,力不大,但血却流了出来。波德莱尔一下昏了过去。冉娜喝完酒,不见了波德莱尔,就到处张望。正好看见波德莱尔踉跄倒地。她立即把波德莱尔扶了起来,并请人和她一起把他送到她家里。她请来医生,医生说伤口不深,用药后,又说没有大的危险,但需要调养。

这是波德莱尔自导自演的一个滑稽的闹剧。他曾经的一个朋友梅纳尔说波德莱尔的自杀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传奇加上浪漫的一笔,也就是给了自己一刀而已。

几天后,波德莱尔在冉娜家里就可以给朋友写诗和写信了。不久,波德莱尔的母亲就把他接回了家。波德莱尔向母亲表示:他以后要规矩地生活。

可是,波德莱尔身体刚一复原,就从母亲家搬出另住了。他故态复萌,不守规矩,与朋友们又去逛舞厅、酒吧、剧院。他与一个绰号叫“波马雷女王”的20岁舞女艾莉丝好上了。波马雷女王是生性放荡的塔西提岛的波马雷王朝的女王,她因爱上一个新教传教士,差点引起法国与英国的冲突。波德莱尔与艾莉丝保持了很短暂的一段同居关系,并为她写了一首情诗(“我们的爱会持续多久”)。但2年后,22岁的艾莉丝因病发作而逝世。波德莱尔感到悲伤,他在给友人的信中一再说到“为她祈祷吧!”

波德莱尔就是这样以玩世不恭和另类的面目来挑战于继父代表的统治阶级的传统文化和社会秩序。他以这种态度处世,加上尖酸刻薄的话语和咄咄逼人的口气,就容易惹上是非。一天晚上,他在一个咖啡馆喝咖啡,并与几个朋友天上地下地神侃仙聊。突然他发现离他不远的桌旁有一个金发女子在津津有味地听他吹牛。于是他打住话语,走到女子面前,对她颇有绅士风度地说道:“夫人,看得出来您对我的话很感兴趣,但您知不知道我渴望什么呢?我渴望我的嘴唇接触您白嫩的肌肤。请允许我告诉您我的想法,我是多么想向您求爱啊!我想握住您的双手,把它们捆绑在一起,然后在您腰间系一条绳子,再把您吊在天花板上!做完这些后,我会虔诚地跪在您的面前,亲吻您白的脚趾!”金发女子大惊失色,惊恐地跑出了咖啡馆。波德莱尔看着离去的女子的优美背影,遗憾地说道:“真扫兴!小傻瓜!本来我还可以多找一点乐子呢!”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女人,事情就过去了。但下一次呢?仍然是在咖啡馆,一个与他同样性格的朋友巴尔泰就与波德莱尔争吵起来了,彼此口出恶言、互相侮辱。波德莱尔在气势和言辞上似乎略占上风,巴尔泰不服,一冲动就出手给了波德莱尔一耳光。于是,决斗由双方开始准备了。只是由于双方4个证人多次斡旋并最后放弃证人角色,才避免了这次决斗。

在与冉娜同居了六七年后,波德莱尔与冉娜的爱情变得平淡甚至冷淡了。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说到冉娜:“一位可怜的女人,我已不爱她了,只是出于义务才与她在一起。”他与她保持同居关系“只是为了赎罪,为了报答她的献身精神”。就这样又过了3年多,他向母亲抱怨他再也无法忍受与冉娜的关系了,他必须离开冉娜:“以前她还是有不少好品质的,可她现在没有了,而我则变得清醒起来。跟一个从不懂得感谢你的努力的人住在一起,还有可能吗?她常常用恶意或愚蠢来和你的努力唱反调,把你看做是她的佣人或财神爷,无法在文学或政治方面与她沟通。尽管你说可以教她,但她什么也不想学。她不欣赏我,对我的研究甚至根本不感兴趣,如果烧掉我的手稿比发表我的手稿能带来更多的钱,她一定会这样做的。……我想有些时候,在我无法听从理智的安排的时候,我可能做出可怕的事情来。我想起了那一天晚上,我用一个托架把她的脑袋都打裂了。”

波德莱尔再也无法忍受与冉娜的关系并离开她,是因为冉娜对他的事不感兴趣,不支持,自己又不愿意学习,而且爱大声吼叫,酗酒烂酒,不断向负债累累的他要钱;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冉娜在舞厅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跳舞,然后挽着那些人的胳膊,离开舞厅而去;她甚至在街头巷尾碰到一个男人,就与他鬼混去了;而且,波德莱尔还当场抓住了她与他的理发师乱搞,他认为“跟别人我都无所谓,可跟一个剃头匠!”他过了两天,气都不消,在街上当着过往的行人,就斥责起冉娜来。

尽管波德莱尔把冉娜赶走了,但他并没有完全与她断绝关系。特别是当她生病而又无钱治疗时,他常常去看她,安慰她,并频频向母亲要钱,把钱留给冉娜用。他对母亲说:“我心中充满自责——我用完了2倍于她的首饰钱和家具钱,而且还要多一点,我让她负债累累,我打过她,而到最后,我不仅没有让她看到我应该好好待她这一面,反而让她看到我放浪的一面!她十分痛苦——但她不说。这难道不让我内疚吗?我对此不也是有罪的吗?”波德莱尔的同情和善良以及他给她的钱,使冉娜的心得到抚慰,病得到治疗。

波德莱尔的慈悲心肠还不止此。1853年11月,当冉娜73岁的母亲逝世时,作了简单的安葬,波德莱尔花光了身上仅有的钱。波德莱尔感到过意不去,觉得应厚葬这位在贫穷中死去的黑人妇女。于是,他一连给他母亲发了三四封信要钱。在波德莱尔的帮助下,1个多月后,冉娜的母亲的尸骨从坟墓中挖出来,重新作了安葬。波德莱尔认为这“比满足我最迫切的需要更重要”,“这是我必须尽的一项义务”。

2年后,波德莱尔重又与冉娜同居。他的朋友们认为,冉娜是波德莱尔身边最重要的女人,是他的正式伴侣。他在写给他的监护人安塞尔和诗人朋友奈瓦尔的信以及与其他朋友的谈话中,也对冉娜用了“我的妻子”的说法。

可是,才一起生活了9个月,1856年9月,波德莱尔与冉娜又分开了,不过关系仍未完全中断。波德莱尔告诉母亲:“我与冉娜长达14年的关系中断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阻止这个中断。……哪怕以后我会有什么美好的艳遇、快乐、金钱或者使我虚荣心得到满足的东西,我都是会想念冉娜的。……这个女人曾是唯一可以使我散心的,是我唯一的快乐、唯一的伴侣。而且尽管我们有时吵得不可开交,内心受到无比震动,我也从来没真有过会产生不可弥补的分离的念头。”

确实,说是中断,实际上是中而不断。以后一两年,波德莱尔不时又与冉娜住在一起,甚至直到波德莱尔逝世,都是这种藕断丝连的状态。

1859年4月,冉娜因中风而右侧半瘫,住进了医院。波德莱尔立即寄出住院费和治疗费。他说:“我可不希望人们将我的瘫痪女人赶出医院大门,她本人可能反而会高兴,但我一定要等医生用尽所有的治疗方法。”待冉娜病情有所好转和稳定后,他留给冉娜的信让冉娜感动:“路上滑,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有人陪着。”他写信给母亲,说“这18个月来支撑着我的是冉娜”;又说他会死在母亲的前头,担忧“如果我去世,冉娜怎么生活啊?”波德莱尔在冉娜瘫痪和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抛弃她,即使是在他到了比利时之后。他写信给母亲,说他必须始终“支持她,安慰她”。他是冉娜的保护人和父兄般的情人。

1867年8月,波德莱尔逝世后,冉娜眼睛几乎失明。波德莱尔的朋友纳达尔等人在1870年一次见到她时,她正拄着拐杖,十分艰难地在巴黎街头一瘸一跛地走着。

冉娜留在文学史中的形象是因为她和波德莱尔的伴侣关系。此外,波德莱尔为她画过速写画。而十分著名的是印象派画家马奈为她画的一张画《波德莱尔的情妇》。那是1862年,她抱病给马奈做模特儿。她身着一条日的长裙,宽宽的白色和紫色条纹呈波浪状地在长裙上铺开,她尽管半瘫痪,但脸上仍带有倔强和自信的表情。

1852年12月的一天,一位姓萨巴蒂埃的夫人收到一封令她惊讶的匿名信,信上写到:“我把这首诗奉献给您。……

我是在幻的状态中写下这首诗的。诗中的这位女性,让他久久地暗恋,却从来不敢对她讲,但将永远对她怀有最温馨的感情。”信中还附有一首题名《给一位太快活的女郎》的奇特的诗:

你的面貌、举止和仪容,

美丽得如同美景一样;

微笑在你的脸上荡漾,

仿佛飘过晴空的凉风。

…………

我也想在某一个夜晚

等到淫乐的时钟敲响,

悄悄走近你的玉体之旁,

像个卑鄙无耻的蠢汉,

刺穿你那仁慈的胸房,

惩罚你那快活的肌肤,

给你惊惶不定的腰部,

造成巨大深陷的创伤,

然后,真是无比的甘美!

再通过你那分外晶莹、

分外美丽的新的双唇,

输我的毒液,我的妹妹

萨巴蒂埃夫人不知是谁给她写的信和诗,她对她所认识的作家、诗人和有关人士一一进行了猜测。

这封信和这首诗是波德莱尔写的。这首诗后来被收入1857年出版的诗集《恶之花》之中,它是被法院判处删除的6首诗之一。判决认为该诗最后两节血腥、淫秽,最后1行中的“毒液”是指“梅毒”;而波德莱尔则坚称这里的“毒液”是指“忧郁”。

1852年3月,波德莱尔与冉娜分手后,一次在他曾经的居住地的聚会上见到一位美艳动人的高雅女人,几个月后又在这个女人寓所的沙龙中见到她。这个女人就是萨巴蒂埃夫人。两人虽然没有直接交谈,但从此后,波德莱尔却爱上了她,并思念她。他在对她的苦苦思念中,给她寄去了他献给她的诗和匿名信。

其实,在此之前,波德莱尔应该是见到过她的。那是在1847年他参加的巴黎的两次画展上,雕塑家克莱森热先后展出他的作品《某夫人的胸像》和《被蛇咬的女人》,引起不小的轰动。后一作品是模特儿当时的情夫请雕塑家制作的。这是一个卧像,表现的是一个美女在欲仙欲死状态中的完美裸体。为了不致引起麻烦,雕塑家在女体阴部加了一条蛇来遮掩。这两个雕塑作品的模特儿就是萨巴蒂埃夫人。

而今,波德莱尔把塑像的萨巴蒂埃夫人和真人的萨巴蒂埃夫人联系了起来,只是过了这5年,真人比塑像丰满了一些。他为萨巴蒂埃夫人倾倒了,他称她为“白维纳斯”。确实,萨巴蒂埃夫人身材高挑,胸部丰满,眼睛迷人,金粟色的头发如丝一般卷成波浪,她皮肤白皙细腻,容貌美丽端正,嘴唇不大,但总是带着微笑,眼神有时显得调皮,神态有一种自负,浑身散发出一种阳光气息和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萨巴蒂埃夫人名叫阿格拉埃,生于1822年4月,是一个省长与来家里干洗衣活的女工玛格丽特的私生女。作为贵族的省长为了遮盖自己的丑事,让一位驻扎在当地的小军官萨巴蒂埃为他背黑锅:认私生女为自己的女儿。这位小军官还与洗衣女工结了婚,生了3个孩子。其中最小的是一个女孩,比阿格拉埃小10岁。她懂事后,知道了波德莱尔与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的风流韵事,调皮地问过波德莱尔:“您还在爱我的姐姐吗?你还给她写信和写诗吗?”

萨巴蒂埃夫人曾在音乐学院学过钢琴和声乐,有相当的音乐素养。她20余岁即成为一英国富翁杰克逊的情人,后又做了雕塑家克莱森热的情人。2年后,一个叫莫塞尔曼的矿主看上了她,让她做了他的情人,并为她置下一套漂亮的房产。两人的关系颇为和谐,前后十几年,到1860年才结束了这种同居关系。

萨巴蒂埃夫人后来在她的住所开办沙龙,不少著名的作家、诗人、画家、音乐家为她的美貌、气质和智慧所吸引,出入于她的家中,在那里自由畅快地发表意见,无拘无束地辩论和争论,或者吟诗、弹琴和作画等等。作家和艺术家们从她那里获得了创作的灵感。一位作家说在她身上可以看到“一中罕见的智力”与“一种出奇的美”的结合,“人们喜欢她,既是因为她的智慧,又是因为她的魅力。我们常常急切地到她那里聚会,她是我们的‘女议长’。”唯美派诗人和小说家戈蒂耶更是说她是“美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波德莱尔随戈蒂耶出席过两次她举办的晚宴,后来他就独自前去参加她的沙龙,而到了1857年,他就频繁地出入她的沙龙了。但波德莱尔开初好像有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像在其他场所那样无所顾忌地发悖逆之言,当然也不好像有的人那样向她献殷情,唱赞歌。于是,他就采取寄情诗并附匿名信的方式,向她表示爱意。此后,在1853年5月,他又寄了《忏悔》、《通功》、《告白》等诗。《告白》一诗是回忆月夜下“我”与“你”——“温柔可爱的女郎”、“美丽的妇女”、“可怜的天使”——在协和广场散步的情景。随诗附的匿名信说:“……我在痛苦的时候就想到了所爱的人,我在写诗的时候就想到了您,而在诗写好后,就无法克制让您读到这首诗的欲望。……您的形象会在其中永存。”萨巴蒂埃夫人因与波德莱尔有了交往,她根据《告白》等诗和信的内容,已大致猜出了作者是谁。1854年2月,波德莱尔又给萨巴蒂埃夫人寄去了《活的火炬》、《精神的曙光》、《今晚你要说什么,可怜的孤魂》和《赞歌》等诗,并又附寄了匿名信。信中一句真实的话“我很自私,我利用了你”,使萨巴蒂埃夫人看出了他对她的一种欲念。此后,波德莱尔还为萨巴蒂埃夫人写了几首诗,但未寄出。这些寄出和未寄出的情诗有10多首。

波德莱尔在给萨巴蒂埃夫人写这些情诗时,颇为充分地显现了他的一种另类和分裂心态。如在献给萨巴蒂埃夫人的《精神的曙光》一诗中,他对她歌颂道:“亲爱的女神,澄明纯洁生命,/……/光辉的女郎,你,常胜的征服者,/你的幻影也就像不灭的太阳!”他在这首诗前加了一句英语的引言:“过了一个快乐而凄凉的夜晚后,我的灵魂完全属于你……”但与他度过这一夜的女性,并非萨巴蒂埃夫人。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首经典的爱情诗竟是在他付不出旅馆住宿费而躲到妓院里写成的。

到了1856年12月,波德莱尔开始兑现他要出版诗集的承诺,他把多年来写的诗结集为《恶之花》准备出版,并与出版商马拉西斯签订了出版合同。1857年6月,《恶之花》出版了,印了1100册。他将诗集首先题献给他的良师益友戈蒂耶,又赠送给萨巴蒂埃夫人、母亲、果、圣勃夫等人和英、美等国的几个诗人,并先在阿朗松出售,然后在巴黎等地发行。

《恶之花》刚发行了七八天,就受到著名的《费加罗报》等媒体刊登的文章的批评和攻击,很快就有《恶之花》因为渎神和淫秽,要被没收并受到法律制裁的种种传言。书开始被没收了,作者即将受到起诉。波德莱尔不得不起而应对:他请戈蒂耶找人在报上发表说《恶之花》好话的文章,又找律师,提供材料,准备辩护;同时他还要找一个为他向法官说情的人,最好是一个美丽的女性,有诱惑力和号召力,于是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萨巴蒂埃夫人。可是已到了8月下旬,离开庭只有2天了,还来得及吗?但他还是给萨巴蒂埃夫人写了求助封,这一次当然是用真名,而且写得也感人:

这是我第一次用我的真名给您写信。如果不是被各种事务和信件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话(因为后天就要开庭),我就会利用这次机会来请求您原谅我以前的几次愚蠢和孩子气的行为。

…………

福楼拜有公主保护。我没有这样的女性。几天前,我突发奇想,您也许可以通过一些复杂的关系和渠道,让那些有影响的大人物听到一句明智的话。

…………

我恳求您,从今以后我向您倾诉的任何事情,都请您作为秘密藏于心中。您是我始终的伴侣和我的秘密。您对我有一种亲近感,所以我才能以这种亲密的口气与您说话,很久以来我就生活在这种对您的亲近感之中。

再见了,亲爱的夫人,我带着我全部的忠诚之爱亲吻您的手。

萨巴蒂埃夫人被波德莱尔的这封信打动了。她找到法官中一位有影响的人物贝勒姆,他原是一个庭长,她请他对波德莱尔的案子施加影响。

但是,轻罪法庭还是以妨碍公共道德和风化罪判处波德莱尔300法郎的罚金,判处出版商马拉西斯和布罗瓦斯各100法郎的罚金,并勒令从诗集中删除《首饰》、《忘川》、《累斯博斯》、《吸血鬼的化身》、《给一位太快活的女郎》和《被诅咒的女人》中的第一首诗《德尔菲娜和伊波利特》这6首诗。

波德莱尔这时正穷困不已,根本缴不起300法郎的罚金。他在2个多月后向皇后上书,请她对他的判处从中斡旋。判决下达刚刚5个月后的1858年1月,波德莱尔有关减少罚金的请求被批下来了:300法郎的罚金被减少至50法郎。波德莱尔猜想,这与他的律师的父亲在近2个月前被任命为总检察长也许也有一点关系。与此判决相反并有讽刺意味的是,波德莱尔作为美国作家爱伦•坡的译者及艺术评论文章的作者,却刚刚获得教育部颁发的奖金。

波德莱尔被判有罪后,成了公众人物,名声大噪。有不少人讽刺他,攻击他,把他漫画化,说他“亵渎了美、青、爱情、高尚……”,是一个十足的“恶魔诗人”、“坟墓诗人”、“尸体诗人”等等。但也有一些人支持他,声援他,特别是作家们对他寄以深切的同情,如雨果、福搂拜和圣勃夫等人。雨果在写给波德莱尔的信中不无嘲讽地说道:“你刚刚荣获了当局给予你的稀有的叙功,它名之为‘司法’的东西以它名之为‘道德’的东西判决了你有罪。”又说:“《恶之花》的作者创造了一个新的寒颤”,“《恶之花》像星辰一样闪耀。”

罚金被减至50法郎,奖金却获得100法郎,实际上在经济上波德莱尔反而还赚了50法郎;而且在以后的4年,他每年均因翻译和写作而获得补贴或奖金。但他对法院的判决很不服气,感到气恼。那一段时间,人们在公共场合看到他,就感到他的言行对判决的不满。小说家龚古尔两兄弟第一次在常去的咖啡馆碰到他时,就发现他以他的异样来表示抗议:“波德莱尔开始用晚餐,他未系领带,光着脖子,剃光了头发,穿得像一个上断头台的人一样。……他的脑子像一个疯子的脑子,声音利如刀刃,……他以人们难以想像的愤激,坚决否认他的诗有伤风化。”

波德莱尔继续我行我素,他不放弃他的创作诗歌的使命,准备《恶之花》以后再版。同时,他考虑中断与萨巴蒂埃夫人的已进入实质阶段的爱情。

如前所述,波德莱尔还在开庭前两天,给萨巴蒂埃夫人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中把原来对她的爱慕和现在对她的欲望都正式表白了出来。萨巴蒂埃夫人对波德莱尔近5年来不懈的暗恋和当下怀着的爱的信任心存感念,并引起她对他的爱怜。在波德莱尔被判有罪后,她立即决定以安慰和爱抚来表示对他的支持。她写信给他,向他发出爱的信号,并请他到她家来。波德莱尔来到后,开始有一点拘谨。他虽然也出身贵族,但在这位交往名人、富人和官宦的省长之女面前,在这个吸引了雨果、缪塞、圣勃夫、福楼拜、大仲马等文学大师的“女议长”面前,还是不能像对冉娜那样放松、自如。倒是萨巴蒂埃夫人用迷离的语言、温柔的微笑、含情的秋波和性感的身姿撩拔起他的情欲。她走进他,静静地坐在他旁边,轻轻地表示谢意,说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爱,并用温柔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波德莱尔心跳加快,开始有一点躲闪,后又一下站起来,拿起她的手,送上了他的热吻,并说:“夫人,现在我终于可以当着您的面表达对您的爱了。”萨巴蒂埃夫人呼吸急促起来,捧着波德莱尔的脸就亲吻起来,喃喃地说道:“宝贝,我也是爱你的啊!”两人情缠意绵一番之后,终于堕入了爱欲之中。萨巴埃尔夫人以这种方式回报了波德莱尔对她几年来柏拉图式的爱和抚慰他受到的司法不公的伤害。事后,她心满意足,身心愉快。但波德莱尔却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两天后,波德莱尔收到一封信,他拆开信来看,是萨巴蒂埃夫人写的:

我至今仍有星期四之夜我俩在一起的感觉。我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感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你,我从来没有看见到过你比那个夜晚更帅更可爱的了。你是我称心如意的朋友……

波德莱尔考虑了一下,就给她回了信:

从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感到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管您做什么,我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属于您了。

…………

就在几天前,您还是一位女神,那么亲切,那么美丽,那么不可侵犯。而现在您是一个女人。……跟一个像您这样优雅和对别人充满微笑的人在一起,我会感到像一个殉道者一样。

…………

再见,我亲爱的人儿。我有些恨您,因为您太迷人了。您想想看,在我带走您的手臂和头发的清香时,我也带走了回来见您的欲望。哦,这念头萦绕不去,让人多么难以忍受啊!

波德莱尔在信中请萨巴蒂埃夫人把他写给她的信好好藏起来,因为他怕她长期的情人兼保护人莫塞尔曼看到。而这个强势的矿主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在他与她作爱时造成了心里障碍;加之他对她有一种处于下风的感觉,因而引起他对她的一种心理上的不适。因此,不见面时那么渴望见面,而见了面,并获得加倍灼热的爱时,却有一种近在眼前的担忧和心悸。这就是波德莱尔在写这一封信时的心态。

波德莱尔的这一封信使萨巴蒂埃夫人有点伤心,她立即回了信,并在信后落款“您非常不幸的朋友”:

亲爱的,您想不想让我告诉您我的想法——那残酷的使我痛苦的想法:那就是您根本不爱我,这才会有您的那么担心、那种怕建立起真正关系的犹豫;这种真正的关系对您会是一种麻烦的源泉,对我又会是一种持续的痛苦。……噢,上帝啊!这个想法让我痛苦,让我想在您胸前大哭一场!我觉得这样我会好受一些。不管怎样,对于我们明天的见面我依然不变。我想见您,哪怕是试一试我做普通朋友的角色。啊!您当时为什么要再见我呢?

波德莱尔这一次没有去与萨巴蒂埃夫人约会,但接连寄

了几封信给她,并请她不要让莫塞尔曼读到这些信,随信还附有几张戏票。

萨巴蒂埃夫人经过10余天痛苦而理智的考虑后,回了可能是最后的一封情书:

……您到我家来时,我本应是矜持和理智的,可嘴却颤抖起来,心在怦怦地跳,先前的理智就不翼而飞了。

您似乎怕与我见面。这又何必呢?给我写信吧!再不,到我家里来吧!您虽然对我造成了伤害,但我会原谅您的。

…………

我已平静下来了。我一直迫使我的心理智起来,并让它冷却到您所需要的程度。为了您的幸福,我愿意忍受由此带来的所有痛苦。

从此后,在波德莱尔与萨巴蒂埃夫人之间就结束了短暂的仅仅几次的实质性的爱情。但他继续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出入于她的沙龙,并与她有书信来往。

在波德莱尔给萨巴蒂埃夫人写第一封匿名信并献诗给她之前,他在剧院看戏时,就结识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演员玛丽•多布伦。也就是波德莱尔在画展上观赏萨巴蒂埃夫人塑像的前后,他也在蒙马特尔和圣马丁门等剧院欣赏玛丽的表演了。那是1847年8月,圣马丁门剧院开始上演一出仙女题材的戏,这是从一部童话改编而来的梦幻剧,名叫《金发仙女》。波德莱尔从头到尾聚精会神地观看了这出戏。之后又一连看了两遍,当然主要是为了看美丽的女主角的精彩表演,这个女主角就是玛丽。

玛丽出生于1827年9月。她具有表演才能,从18岁起开始在蒙马特尔剧院登台表演。她初试身就获得成功,一些法国的报纸,包括戏剧报,开始关注这个新人。待她成功地演出了几场后,戏剧报评价她的演出“充满青春的活力”,说“她运用她美丽的调皮的蓝眼睛使演出效果生色”。之后她又在轻喜剧院、圣马丁门剧院、杂剧院、快乐剧院、盖泰剧院和奥德翁剧院等处演出。玛丽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一双诱人的眼睛,一张洁白无暇的面孔,她身材苗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当她带着机灵的微笑一登上台时,正厅和包厢的观众无不为她兴奋和喝彩。由于她的美和演技,加上剧情和舞台效果,《金发仙女》一直演到1848年2月才结束。

波德莱尔回到家里无法入睡,他脑海中总是玛丽的影子。他索性起身,披上衣服,坐到写字台前,他开始构思并创作起诗来。诗写完后,他定名为《献给金发仙女》:“有个由光芒、黄金和薄纱组成的人,/打败了巨大的魔王;/可是,我这从未出现过狂喜的心,/是令人失望的剧场,/总是看不到那位披薄纱羽翼的人。”此诗后来在1855年6月初发表在《两世界杂志》上,并改名为《无法挽回的悔恨》。

波德莱尔感到自己总是在有意无意想着玛丽。于是,他通过他的两个朋友、诗人和剧作家邦维尔和布瓦耶认识了玛丽。与玛丽在一起,他感到受到她青春活力和活泼快乐的感染,他夸奖她的美貌,称赞她的演技,表示愿意为她写剧本。

不久,波德莱尔忍不住了,于是提起笔给她写了一封信:

玛丽,您的存在,使我感到强健,而且伟岸。我会像彼特拉克那样,让我的劳拉永垂不朽。请充当我的天使和保护神吧,请做我的缪斯和圣母吧!请引导我走向美的光辉大道。

确实,玛丽激起了波德莱尔的诗的灵感。她像前两个情人那样,也是波德莱尔的缪斯和维纳斯,不过他称玛丽为 “碧眼维纳斯。”

1852年9月,玛丽在意大利巡回演出半年后回到巴黎,出演《阿里斯托芬》连续剧中缪斯一角,这个剧是邦维尔和布瓦耶写的。波德莱尔不久前已获知玛丽已成了邦维尔的情人,他心里不无酸溜溜的。他这时醒悟过来:要进一步靠近玛丽,获得她的芳心,恐怕只有为她写剧本,并让她出演剧中主角。可是,不久前,邦维尔又为她写了一个剧本《可怜的马戏演员》;她也在一次义演中专门朗颂了邦维尔的诗。两人似乎既是艺术上的知音,又是感情上的伴侣。况且,随着演出的成功和名气的增大,玛丽也染上一点耍大牌的恶习,她开始任性起来,不时还发一点小脾气。

但波德莱尔不管这些,他想到的也要做到。他关起门来,开始写剧本。不久,剧本写成了,定名为《醉鬼》。他把《醉鬼》给朋友看,请提出意见,并告诉他女主角必须美丽、温柔,当然他心里想到的是玛丽;后又写信告诉自己的母亲,准备与圣马丁门剧院的经理兼编剧福尼埃合作,在该剧院上演为玛丽写的这个剧本。

一次,在玛丽演出的间隙,他来到女演员休息室看她,并邀请她第二天与他共进晚餐,玛丽答应了。这次晚餐,两人吃得愉快,谈得更愉快。不过,餐费是波德莱尔向他妈妈要的,他这时正穷得叮当响。波德莱尔告诉玛丽,他为她写了剧本,准备在圣马丁门剧院上演,他将推荐她扮演剧中美丽的女主角。玛丽十分高兴,并对他表示谢意。两人的关系向前推进了一步。

但是,推荐玛丽出任《醉鬼》的女主角是谈何容易的事情!圣马丁门剧院的经理福尼埃的妻子黛尔芬结婚前曾在《金发仙女》中与玛丽争演女主角而不得,只演了一个次要角色,因而十分嫉妒玛丽,心里憋着一口窝囊气。现在,又要让玛丽担任一个剧的女主角,没门!想来,她对自己的丈夫吹了枕边风,所以福尼埃对波德莱尔的《醉鬼》一剧一直不置可否——拖了下来。波德莱尔只好转而求盖泰剧院的经理奥斯坦,并为后者提供了一份剧情概述和演出计划

当然,这也是波德莱尔的一厢情愿。因为盖泰剧院正处于演出旺季,《醉鬼》一剧暂未排上演出日程。而玛丽又想尽快上演,于是脾气来了,撕毁了她与盖泰剧院原先定的演出合同,这就得罪了剧院经理奥斯坦。奥斯坦扬言,如有其他剧院聘用她,他将对其起诉,因为她违背合同。于是,玛丽只得离开巴黎,加盟一个巡回演出剧团到意大利演出。离开巴黎期间,波德莱尔写了好几封对她流露出思念之情的书信,她也从意大利发回几封情意绵绵的信,这时两人正出于“恋爱期”。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巡回演出剧团老板破了产,玛丽滞留在意大利的尼斯。波德莱尔着急了,他出面请他熟悉的名演员鲁维埃尔向奥德翁剧院的经理瓦埃兹推荐玛丽;又写信给乔治•桑,对她先恭维了一番,然后请她也推荐玛丽到奥德翁剧院演出,因为乔治•桑的剧本《法维亚大师》即将在该剧院排演。玛丽曾在1850—1851年初出演过乔治•桑的《克洛蒂娅》等两出剧的角色,乔治•桑对她评价不错,印象也好,说“她人长得漂亮,吐词很清楚,演技不俗。”乔治•桑给波德莱尔回信,表示愿意帮玛丽的忙,争取让奥德翁剧院录用她。波德莱尔将这些情况告诉了玛丽,玛丽对波德莱尔既表示感谢,又发出爱意,他们彼此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情侣。

乔治•桑看到波德莱尔对她是那么尊敬,有那么恭敬,称自己是无名作家,称她是著名作家,她虚荣心得到满足,面子有光,当然要拿出著名作家的能耐来。于是积极出面与奥德翁剧院经理瓦埃兹交涉,把玛丽的优点摆了一大堆,并说玛丽以前演她的戏积累了经验,这次应该更是得心应手。但最后,瓦埃兹没有选用玛丽出演乔治•桑的《法维亚大师》中的角色。其原因是嫌玛丽发体了,这种稍胖的体形不适合剧中人角色。乔治•桑对此不同意,她说:“我去年才见到玛丽,说到身材,完全适合,人长得漂亮,无可挑剔,难道这么快就发胖了?”尽管乔•桑坚持己见,但她没有最后决定权,玛丽只能落选了。

波德莱尔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认为乔治•桑没有真心帮忙。他原来就不喜欢乔治•桑,只是为了自己的情人,才谦卑地求乔治•桑帮忙,这一来就更讨厌乔治•桑了,他不无刻薄地数落乔治•桑:“她既愚蠢,又粗俗,还罗嗦,她的观念和看法与女看门人和被包养的贱女人差不多属同一个档次。”波德莱尔对乔治•桑一直有这个看法,但他这一次完全错怪了乔治•桑。

波德莱尔尽了很大的努力,结果没有为玛丽帮到忙。玛丽有点心灰意懒,不久与波德莱尔的关系就逐渐冷淡下来,重又回到邦维尔身边。邦维尔从他们两人的故事获得灵感,写成小说《女演员尼奈特的故事》,在1855年秋天发表,并题献给玛丽小姐。不久,邦维尔生病,玛丽还不忘照顾他。后来,玛丽要出国巡回演出挣钱,将他带到意大利的尼斯养病,玛丽对邦维尔的感情看来比对波德莱尔的感情更深一些。

波德莱尔与邦维尔这位好朋友的关系似乎一度冷淡下来,但他们整个的友谊没有受到大的影响。波德莱尔此后出版的作品依然十分友好地赠送给邦维尔;特别是《恶之花》出版后,他专门制作了几本珍藏本,将其中的一本献给了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波德莱尔留在巴黎,当然忘不了玛丽,他是爱着她的,他为她写了《美丽的船》、《遨游》、《闲谈》和《献给一位圣母》等10来首情诗。他把对玛丽的思念写在《秋之歌》这首被誉为爱情诗的绝唱的经典诗歌之中(仅录第二部分):

我爱你长眼的绿光,我的美女,

可是今天我却无往而不忧伤

你的爱情,你的香闺,你的壁炉,

都不及照耀在大海上的太阳。

然而,爱我吧,好人!像慈母一样,

哪怕她的儿子不肖而且忘恩;

爱人啊,妹啊,给我一点像夕阳

或是像秋光艳丽的片刻温存。

时间不长!坟墓等着,它真贪婪!

啊,请让我把头枕在你的膝上,

一面惋惜那炎炎的白夏,一面

欣赏晚秋的柔和的黄色的光!

这一年11月底,玛丽又随一巡回演出剧团到意大利演出,她仍带着重病中的邦维尔。60年代以来,波德莱尔对玛丽的离去仍于心不甘,因为这个眼波灼人的碧眼情人确实给他带来过心灵的震颤和肌体的快感。他在赠送1861年的《恶之花》的书上,其亲笔题词仍充满爱意:“赠亲爱的玛丽,我的感情的证明。”但是,他也知道她与自己的好友邦维尔的罗曼史更久更深,况且她的清高和易变也对他的自尊造成一种微妙的内在伤害,所以渐渐地他就用时间、酗酒和短暂的艳遇来冲淡对她的忆念。

与此同时,进入中年后的波德莱尔身体逐渐不适。进入60年代后,波德莱尔感到头部不适,似乎是神经痛之类的病症。几年后,他游历比利时,病痛开始伴随着他了。他一会而神经痛,一会而关节痛,一会而腰部痛,有时还胸闷、呕吐、痉挛和眩晕。1866年3月的一天,他在参加比利时纳慕尔市圣路教堂时,突然跌倒在地上,出现失语症和右侧半身不遂的征兆,他中风了,而且神经开始错乱。3个多月后,波德莱尔由母亲护送回巴黎,神志有所恢复,但失语症却未好转。波德莱尔的朋友、出版商马拉西斯看过一本医书的《失语症》一章后认为,波德莱尔的病可能是梅毒、酗酒和过度使用兴奋剂等所致。但病情到这种程度已难于逆转了。

1867年8月31日,波德莱尔逝世了,在他母亲的怀中。他没有妻子,而他所爱的3个女人没有一个在他身边。不过,在他逝世前,令他心里稍感一丝温暖的是,萨巴蒂埃夫人来看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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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的异常爱情的评论 (共 11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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