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在自行车上的爱
在爷爷奶奶的几个儿女中，父亲是最好学的，可由于家里成份问题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高中毕业后就留在村里做民办教师，几年后考上了公办进了城，由于实在放心不下农村的家，没过几年就执意又回到了农村，一直到退休。我家弟兄俩个，只有我跟随父亲时间最长，小学有三年在城里，母亲和弟弟在家里。那几年日子很苦，父亲舍不得到学校的灶上吃，就自己做饭，我们吃的东西全是从家里拿来的，有黑的不能再黑的面粉，红薯，玉米糁，几乎很少吃菜。每到吃饭时，父亲最怕来人，怕人家笑话，可能是邻家的阿姨实在看不下去，就经常硬塞给我们一些东西，或者硬拽我到她那儿吃饭。我们的生活尚且如此，我就真不知道母亲和弟弟在家是咋过的，只是知道母亲把能吃的几乎都拿给了我和父亲。每到星期六，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回家，星期日又驮我去学校，那是一辆永久牌的加重自行车，一个来回要六十公里呢。在路上，父亲一直告诫我不要瞌睡，因为那时的我就十岁左右。记得最清晰的一次回家经历是一个下雨的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我和父亲披着雨具上了路，然而雨越下越大，路也只修了一半里程，堆满了沙子碎石和白灰，脚下是泥浆，离家还有二十里地时，实在骑不动了，父亲只好推着，可推不了几步，车子就被糊住，父亲只好手里拿个木棍，不时地将糊住车子的泥沙去掉。我在后边艰难地走着，时不时要把陷入泥浆中的双脚拔出来。路上空无一人，连鸟儿都睡着了，静的有点可怕，只有我们的喘息声和着雨声在空气中回荡，漆黑的夜，我们都有点害怕，于是父亲就不断地大声唱歌，偶尔还高声吼几嗓子秦腔，可再怎么喊，也喊不醒这孤寂的夜，喊不停这连绵的雨，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在凌晨一点多回到了家里，母亲惊的半天说不出话，因为这样的天她想不到我和父亲能回来，只是赶紧给我们找换洗衣服，赶紧做饭，我则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襟哭了，久久不愿松开。
到了我该上初中时，父亲已经回到了离家十五里的一个农村初中教书，我也被带到了那儿上学。在三年中，驮着我的还是那辆自行车，只不过它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水渠，有五六里吧，每次到了那儿，我都要下来跑一会，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再加之水渠太窄，只容两个人并排通过，经常要避让对面的自行车，等到我实在跑不动了才会坐上父亲的自行车，而更多时候我会跑完整个水渠。
跑着跑着，我就跑到了高中。那时候，家里的情况也好多了，我也住校了，也不用再跟着父亲了，我像一只出笼的小鸟欢快地飞着，学习成绩却不如以前了。还好，通过了高考预选，这样才有资格高考，父亲很高兴，骑着那辆自行车几十里来学校看我，并且花了三百多元给家里买了一台落地扇。父亲对我和弟弟在学习上的花费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买辅导书，给生活费，每次都是足额的，但他对我们要求很严，记忆中从来都是板着面孔以教训的口吻说话，并且在家里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们觉着他高高在上，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心，他就大发脾气，我们对父亲一直是敬而远之的，这几年我才慢慢理解了父亲，主动去亲近他，和他说说话，也渐渐读懂了他的孤独他的爱。
那辆自行车在我上大学时已经退休在家了，而父亲还没退休，家里买了一辆摩托车，父亲骑着去学校，可父亲驾驶它明显没有自行车那么自如，就又买了一辆自行车，大多数时候摩托车是在家休息的，尤其是冬天。父亲退休后，不太出门，就是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拉拉二胡，帮母亲干点家务。我一直让他们去城里住，可他们就是死活不肯。他们经常说：“现在我们能动，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要把你们的事干好，把孩子管好就行了。”是啊，父母任何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儿女。弟弟大学毕业后就去了五千里之外的新疆，在那生活已有十余年了，父母在家关心那的天气，关心那的任何消息，经常莫名地伤感。弟弟和弟媳总是让父母住在他们那，一直催，父母也就去了三四回，待不了一两个月就又要回来，可回来了又时时牵挂着那，是我们弟兄俩让父母这样疲惫不堪。有一此我骑摩托不小心摔了，只是擦破了点皮，我反复叮嘱儿子不许说，可儿子还是不小心在电话里说了，还说我不去看医生，可这哪里用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父母就急匆匆地赶来，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掏钱给我，训斥我去看，他以为我刚刚买了房没钱看病，等到母亲看了我的伤确信已无碍才作罢。
父亲尽管对我没好言好语说过多少话，可我却一天天读懂了他这孤独的爱。我经常想，如果说父爱如山，那父亲的自行车就是我的一座山，还是一座会移动的山，并且正在延伸，延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