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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脂球”与“李师师”

2011-10-20 10:57 作者:如风氤氲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羊脂球,原名艾丽萨贝特·鲁西,是法国19世纪后半期优秀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在其代表作《羊脂球》中塑造的国妓女形象。无独有偶,在中国的宋本传奇小说《琳琅秘室丛书》中,也有一个被艺术家(佚名)精心刻画的、同样的风尘女子——李师师(见《李师师外传》一文)。

李师师与鲁西小姐这两位异国女性,一位生活在十九世纪的法兰西共和国,一位约生活在1101——1125年间的中国宋朝,一个在东方,一个在西方;由于民族不同、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个人的性格差异,也由于作者的创作风格、东西方审美情趣的异同,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采用了各自不同的艺术手法选取了各不相同侧重点,两位主人公的身上也呈现出了这样那样的共性、摇曳多姿的个性特征。

李师师,北宋时的一代名妓。在民间有着很多有关她的传说。作者在塑造李师师这个人物时,几乎是写了她的一生:写他出生于何时、何地、何人之家,写到她母亲早逝,又为什么流落娼门,又怎样的自幼不俗,怎样长成后,色艺绝伦;徽宗皇帝化装成商人初次微服于所在的妓院造访她时,她又怎样粪土金银表现出高雅的情趣,得知无意中冷遇了皇帝之后,她处变不惊,冷静分析,从容应对,表现出她超人的胆识;金人入侵、徽宗退位,她捐出徽宗所赠财物用作军饷,进一步表现出她过人的见识和难能可贵的爱国情怀;最后,当奸臣出卖,面对金人和奸贼张邦昌她毫不畏惧,对张邦昌等的卖国行径严加痛斥,继而慷慨捐生,表现出崇高的爱国精神和民族气节。在对李师师形象的塑造时,这个佚名的宋代作家可谓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一会儿是正面刻画,一会儿是侧面衬托,一会儿写她貌比天仙,一会儿写她艺冠群芳,一会儿写她有胆,一会儿又赞她见识超人,再写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爱国忠君有气节,花样百出,手法多样,详略搭配,点面结合,李师师的形象因此而显得完整而丰满、光彩照人,矗立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位风姿卓越、情趣高雅、聪明伶俐、有胆有识、爱国忠君具有民族气节的、美女加英雄的高大全完美形象,这体现出中华民族自古以来追求完满、追求完美的民族特性,这一特质似乎还远带着远古时期的英雄崇拜心态,体现了中华民族对内在的崇高的精神境界与完美的人格魅力相结合的英雄形象的崇敬和对自我完善的不懈追求;而莫泊生在对羊脂球进行塑造时,则没有选取那么长的时间跨度,仅仅选取了德军进城到出逃,以及他们出逃路上的一系列事件,集中体现羊脂球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怀,事件虽然显得简单了些,人物形象也不如李师师那么丰满,人们对她的认识也不那么完整,从中所凸现出的羊脂球的形象似乎也不见得多么的完美,甚至在她的身上还有着譬如形体臃肿、易激动有时不乏粗鲁、思想天真甚或是幼稚的缺陷。但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其中不乏粗俗的平民妓女形象已经跃然纸上。给人的印象是真实的可信的,她似乎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伸手可及的。一中一法、一东一西,从中可以窥视出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在审美及艺术上的不同追求及其两个国家两个民族大众化的社会心态和价值取向。

对于人物相貌的描写,中国的作家如中国的国画一样擅用点染手法,通过浓淡对比、线条的变化、虚实的搭配、人物的合理布局,来取得理想中的艺术效果。李师师,本是北宋的一代名妓,色艺双全,但在文中作者很少进行浓墨重彩的相貌描写,不只说她又多么美,而是将她放在她的同行、放在美女云集的皇宫后院,通过与这些人的对比,让读者在想象的空间里去创造性的自行勾画:李师师到底姿态又多么的妩媚、容颜有多么的明丽、风度又如何的优雅、艺术造诣又多么的深厚,你的想象能够达到什么境地,她的美就能达到什么程度,这种手法大约就是中国功夫中的四两拨千斤,这是一种聪明绝伦的表现手法,任你浓墨重彩、绞尽脑汁、花样翻新,欲出其右也实难做到。而莫泊生先生表现羊脂球时,则不刻意地去表现她的美丽,采用了西方油画般的肖像描写的手法,既写了她的大眼睛、又写她鲜艳的唇色,等等等等,非常细致,除此而外又写了她的肥胖,甚至给她起了个混名——羊脂球,这对于中国的读者来说,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你既然把她选做主人公,把她定为你文中的正面人物、中心人物,重点刻画,你又为什么将她的缺点写得那么显眼,这不是适得其反吗?其实这同样反映了东西方英雄观方面的差异,西方人认为:英雄出自凡人,所谓英雄者,是因为他们是为祖国、为人民、为人类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并不排除他们在长相、性格等其他方面的缺陷与不足,在人物的刻画方面,中国的作家似乎更加娴熟老道,写人画物更胜一筹;而莫泊生所代表的西方作家更注重真实,各有所长。

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在《李师师外传》里,还体现在主题的表现上。这篇文章的主题是历史是这样一个“身为下贱的妓女,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面对奸贼侵略者大义凛然临危不惧、继而慷慨捐生。围绕这一主题,作者似应将国难当头之时的李师师详加塑造,但作者在详略安排上似乎没有把重心放在此处,而是将这之前的大事小情细细叙来,透出了中医“病紧大夫慢”的影子,岂不知作者于前面的娓娓叙述中,早将她的爱憎分明、深明大义、思虑周密、顾全大局的品质溶于其中,为她在关键时候的决绝行为做好了最佳的铺垫和注解,使得读者对人物的性格、行为表现感觉于情理相合,这也体现出东方人在观察事物、思考问题时的全方位多角度性。而《羊脂球》中,作者在刻画中心人物时,虽也采用了正面描写、侧面映衬以及同车其他各类人物的卑劣表现运用反衬的手法来刻画人物形象,但他在具体刻画时,相比较而言,更擅长通过直奔主题的中心事件来凸现人物。文中作者对于鲁西小姐的出身没有提及;战事发生前,鲁细小姐在日常曾有过怎样卓尔不群的举动作者也未说过。整个人物形象的刻画几乎都是在出逃的整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如果硬要说还有其他事件的穿插的话,那就是曾简要的侧面介绍了德军入侵后鲁西小姐愤怒的要用自己屋子里的什物,去砸那些入侵的强盗。两种艺术风格的差异,折射出的同样是两个民族一个含蓄,一个直白的民族特性与习惯性的表现手法的差异。

这些不同之后,在这两位肤色、国家、民族各不相同的女性身上,却有着许多不容忽视也不容否认的相同之处:他们都是妓女,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虽然李师师“身价极高”、得到了当时宋朝最高统治者的宠幸,但不可否认他们都是被欺侮、被损害、被玩弄的对象,他们在世俗的观念里因“身为下贱”而被目为另类,被伪善的所谓正统的势力不齿。正因为如此,他们常常是人前满面风强颜欢笑、人后频拭辛酸泪。他们的处境正如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所描写的那样,青春年少他们月容花貌,所谓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就象是蚊蝇逐腥般的环绕在他们周围;“暮去朝来颜色故”,曾经的花容月貌付之东流,曾经的捧月众星纷纷离去,曾经的秋风春月、纸醉金迷全都化做了缥缈境,真正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贫死闹市无人问”,不是在曹禺的小说《日出》中塑造的都市名花——白露,一逝去后,她尸骨未寒,曾经的情人和围绕着她的人们就早已经开始筹划着变卖她的遗物了,结局十分悲凉、凄惨。作为鲁西与李师师们的处境可想而知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李师师,老皇帝一退位,她就轮到倒霉了,可喜的是李师师还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她把所有的财物都上缴国库,以资御敌,后又急流勇退出家作了尼姑,因此求得了一时的安宁。可张邦昌之流认为,她身上的油还没有被榨干,李师师尚可作为进见之礼,用她还可以去换取自己头上的红顶子,直接导致了李师师自尽身亡;鲁西生活在社会生活相对民主,各人私生活相对自由和受尊重的法兰西,即使这样,在逃往途中她还是受到了来自上层社会贵妇人们的白眼和蔑视,并且最终成为他们顺利逃生阴谋算计的牺牲品,在人格与精神上受到双重的严重伤害。透过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人生经历,反映他们的凄惨遭遇,表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的苦涩人生,揭示他们带有共性的必然性的悲剧性结局,似乎是这两个国家里的这两位作家的共同的追求和目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疾风知劲草,国危显忠臣”,来自两个不同国度的不同时期的两位作家似乎都深通此道。他们同时将两位主人公放在外族入侵的大背景下来表现的。莫泊生先生把鲁西小姐放在了普鲁士入侵法国,国家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通过鲁西小姐在普军入城时的激烈反抗、逃往途中对普鲁士军官的踞傲态度、以及对普鲁士军官要她用出卖身体换取生命与自由的无耻要求表现出强烈的愤慨,进行了显然是激烈的抗争,最后,却为了几个无耻而诡诈的所谓同胞而向自己一向所痛恨的侵略者献出了自己的所有,不能不让人感觉到深深的悲哀;而对于李师师佚名的作者,则将它放在了宋朝有名的“靖康国耻”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前后,通过她献出财产以资抗敌、隐姓埋名以示忠君爱国之志,直至以死抗争。即将主人公放在重大的历史事件中、放在矛盾焦点中使得主人公身上的夺人光彩与其人格魅力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这也是这两部作品的共同之处。

此外通过正反两方面的对比与反衬,使得主要的正面人物愈显得光彩照人,而反面人物更增其卑鄙与丑陋,使得的主题更见鲜明、中心更加突出,这也是中西两位作家殊途同归的一个相同点。

有人说,(在文学领域)越是民族性的就越是世界的。在表现手法的运用上,在布局谋篇上,在突出主题、突出中心、塑造形象方面,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作家常常殊途同归,互相借鉴;但不同的民族之间,审美情趣、思维习惯、价值趋向以及大众所欣赏所接受的艺术形象、乐于接受的表现手法,却因地域的差别而不同,正因为这些同与不同才构成了世界文学的百花园才会如此的五彩缤纷、异趣纷呈。既不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也不崇洋媚外、墨守陈规,脚踏实地的在借鉴别人的基础上,坚定的走自己的路,注重传统又勇于创新,中国文学必将会越走越远,越来越精彩,必将会赢得世界的尊敬,在世界文学的殿堂内找到属于自己的重要位置,与世界各国作家一起为丰富人们的精神世界,繁荣世界文学做出我们中华民族自己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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