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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焦的诗性与歌唱

2011-10-09 08:12 作者:麦香小农  | 2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在法国博物学家法布尔眼里,蝉是个哲人,他能够在地下不见阳光的地方默默发展自己三年,然后在脱掉蝉蜕,飞上高枝,声嘶力竭、兴致昂扬地唱三个月,最后在阳光下,在秋天里禅化而升仙。那是一个小小的蝉虫啊。如果是人,也很难做到的。没有名没有利,潜沉努力三年,只为了最后那三个月的光鲜。这种人,也是有目标有理想的高人。其实法布尔就是,自己与那些虫子打交道,没有名没有利,他的研究到他去世后才真正得到承认。

在中国的文学中,蝉是位诗人。他在诗经里鸣唱,是位多思多情美貌的女子:“螓(qín)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里的螓就是蝉,这首诗是表达一位男子对心上人的思念和赞美吧?他在唐诗里鸣唱,“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这是位品格高洁不俗的高士啊。他在宋词里歌唱,唱出了柳永的缠绵和多情: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初歇。这样在世代的歌唱中,蝉,成了中国文学的一个意象,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文学符号了,他潜沉在文学文人的集体无意识中,浸入了血液化作了骨肉和灵魂

这些,我小时候是不知道的,其实很多有文化的人知道。曾经有个时期这些诗这些观念意识被当作了四旧,砸烂破坏,清除,那么剩下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吃,吃不饱肚皮还是不断找吃的。白白细细的茅草根,从深土里挖出来,用脏兮兮的手把粘黑的泥巴一撸,放在嘴里嚼,感觉一种鲜甜的汁液洇满嘴,使得平时寡淡的口腔顿时感觉一种由衷的幸福。更别说粘粘的榆树叶、香甜的榆钱、还有清甜的槐花,那都是入嘴的佳肴。

当然天,最好吃的就是蝉虫了。我们叫截流龟。夏天雨后的傍晚,我们沿着树根抠截流龟。在地面上如果有一个小小的眼儿,而眼儿的周围干干净净,那很可能就是截流龟的窝。用手一抠,眼儿就大起来,有一个用前钳后腿使劲往上爬的截流龟就爬到了我的手指上。很怪,从土里钻出来的截流龟身上干干净净。小心地把它放在手里,它的六条腿还在爬,挠得手心痒痒的。我很笨,不太会看,找起来也不专心,所以一次也就找三五个。哥哥找找的截流龟,我们让奶奶在做饭时埋在锅底两边的灰里,一会的功夫,就闻到一股肉香,用火棍掏出来,拿在手里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舍得放下,把外皮一搓,肉的清香使我们嚼在嘴里不舍得咽。我自己找的不舍得烧。那是个小生命啊,我感觉它的眼在看我了,在恳求我保护它。我就把它保护起来。用碗把它扣起来,让它变成蝉。他可真慢啊,怎么还不变啊。等得不耐烦了,就掀开看看。一会,它背部裂了一条小缝,等一会缝大起来,头弓起来,皮已经和身体有些剥离了,我看着它费劲的样子,就小心地把头给他拿出来,把翅膀小心地从壳里剥出来,肚子也出来了。可是我帮着蜕出来的蝉,翅膀是蜷缩的,身上还淌黑水,不但不能飞,还活不长。这让我很伤心,很长时间不再去抠截流龟。而我们同伴中有个叫大妮的,可没有我这么多心思。他们兄弟姊妹多,都饭量大,平时粮食都不够吃。现在到了出截流龟的季节,她就很会看,也很能抠,一次能抠十多二十个,回家腌了,当咸菜,这是很奢侈的咸菜。

大概我们只剩下吃了。文革期间,我们穷,没吃的。就用蚂蚱,蝉,耗子打牙祭,补充我们身体需要的蛋白质。改革开放后,我们富了,餐桌上已经不缺吃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可是我们还找别的吃的,贪婪地吃。“涸泽而渔,焚林而猎”,我们祖先最忌讳的一些行为,全让我们这代人做了。那是伤天理的呀。如果祖先活着,会痛苦流涕地这样说。不是吗?不是吗?泥石流,环境恶化,物种灭绝。几年的功夫,在文字中常见的一个动物,植物,在我们这里仅仅成了一个个死了的文字,不再代表一个个活着的生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蝉,这个法布尔眼里的哲人,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的意象,早已上了高档的餐桌。因为现在保鲜冷冻的技术好了,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截流龟了。这样,那些农民整晚上不睡觉地找,有的甚至在树干上绑上塑料袋,这样截流龟爬到塑料袋的地方就掉下来了,那人只等在树下拣就行。

到早市看看,一篮子一篮子的截流龟,无奈地踏着同伴地身体爬着,企图寻找蝉蜕的路,刺拉刺拉,他们不知道,这路已经没有了啊。我感觉一种刺心的痛。

这是中国文学的蝉啊,他唱了几千年,写出了我们祖先的灵魂,向往和品格。现在,他什么也不写了,在高档的宾馆里,被高级厨师炒得酥焦,夹在身份高贵的人的筷子里,放到嘴里,噶崩脆响,我们传统文化里的诗意和歌唱,就这样被吃进了高贵的肚子里,化作了并不高贵的粪便。

我不知道,再过几年,我们还能不能在夏天听到蝉唱。没有蝉唱的夏天,是夏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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