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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

2011-10-06 00:25 作者:阿微依萝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年,我十七岁。穿着白色有帽子的衣服站在成都街头时,成都已是一片冰天地。衣服是学校发的校服,辍学后,我一直穿着它。因为是秋装,所以很薄,刺骨的寒风从衣领灌进去,从袖口以及线缝间灌进去,脚已冻僵,手也麻木。

家里暖哄哄的火炉出现在脑海。

第一次出门打工,就撞见这场大雪。虽然自己很喜欢下雪,可是在异乡遇此寒冷,心里多少有些悲凉。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复杂。其中不免有同情的目光。他们说着和我大致相同的话,只是语速和音节有些偏差。

找到一家旅馆,四层楼,我住在三楼。楼梯外是阳台,阳台上正飞着白雪,一团一团,像野棉花一样优雅地在风中旋落。

旅馆的服务员是个中年妇女,她称呼我“小女子”。这个称呼很古朴,至少让我一下回到民国年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旅馆里有开水可以喝,却没有热水洗澡,只好带着一千多公里的疲劳脏兮兮地睡去。

次日醒来,雪还没有化。街上已经有缓慢行走的人。一个个裹得像粽子。风吹出一种家乡没有的声音,大概是高楼切割的原因,听来有些破碎。家乡的风声是一种天然的歌唱,虽然风是冷冽一些,但躲在火塘边听风,也是一种难得的机缘。

透过阳台,可以很好地看到一排隐在巷子里的铺子,挂着很多厚实的衣服卖。卖早餐的人推着推车停在衣服铺子的一边,卖早点的人没有清闲的季节,大天里,依然蒸出雪白的馒头和炸得脆黄的油条,隔着如此远,依然能闻到香。

忍不住下楼。受了那股衣服的温暖和食香的吸引。

路上堆满雪,没有车过的痕迹,只有一串眼看就要隐在雪中的脚印。雪发出沙沙响,像挨着地面的悄悄话,讲给身下的泥土,也讲给脚印的主人。应了这声音,我走在雪上,便没有感觉到特别孤单

要了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占了一个背风的位置。

老板的眼睛不停地扫过来。我知道,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少见在冬天穿着薄衣服的人,且是校服。

绕过这条巷子,穿进一个狭路口,不太起眼的小店里挂着各种厚实的衣服,袖口还加了一圈绒毛,贴在脸上温暖如。老板娘惊讶地看着我,“不是本地人吧?怎么穿这么薄?”热心地给我挑了一件最厚的外套,红色的。这是撇开商人身份对一个朋友的关怀。我买下了这件红色外套,在风雪中走成一团燃烧的火。

我找到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早上有一段时间可以睡懒觉,晚上休息得迟一些。在我,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这之前没有人肯聘我,理由都是“太像童工。”加上没有办身份证,就真的被当成童工。

几天后,雪已经化尽。花草,路栏,柱子上的灯,高高低低的楼房,喧哗的人群,都在雪化后融回原来的模样。

成都出美女,是真的,一个个长得像芙蓉花一样好看,不像我,一眼就能看出是混迹其中的山野村姑。故乡从来不需要多问,大概只看一眼我脸上的肤色,就知道是属于海拔多少以上来的。

之前没见过麻将长什么样子,来成都真是看够了。成都的麻将馆真多,走在哪个街巷都能听见麻将哗啦的响声。不同于家乡的黄牛叫,鸡叫,狗叫,蝉鸣叫,我不喜欢麻将的声响,非纯天然而使人厌烦。若夜间隔壁的邻居聚友闲玩,那么这一夜注定不得安宁了,先是酒瓶子碰撞声,随着,必不可少的麻将声便要穿墙入室地袭来。除了麻将声,还有嘈杂的人声。成都人打麻将很热闹,看牌的人往往超过打牌的人,桌子边总要围着一圈看客,热闹的时候围两圈三圈也不稀奇,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着看。看客有老练默不作声的,也有事后诸葛高声评论的,还有就是边看边教人出牌的,教对了或者教错了,打牌的人总要发出一声干吼,那声音就像从房梁上砸下来的,直把你正在做的美梦砸得七零八碎,吓出一身冷汗。

亲眼看见抱着奶娃的妇女搓麻将,真个叫绝。只见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牌出牌,眼睛基本顾不上看孩子,听见孩子哭声了,熟练地用一只手撩起衣服,将乳头塞进孩子嘴巴,孩子立马就不哭了。实在哄不住的时候,就在桌子上捡一颗麻将顺手塞给孩子,那胖乎乎的小手接来就往嘴巴里吸允。

麻将桌上经常能见到两口子打架,麻将子儿甩得到处都是,桌子掀翻,凳子砸断。不出三天,女人也赌气坐上了麻将桌,男人打五块,她就打十块,男人打十块,她就打二十。钱真成了身外物,全部飘进别人口袋。

我空闲的时候,就坐在店门口看热闹,有时看见某个女人提着菜刀围着麻将桌撵她的丈夫,有时看见有人端着一碗热腾饭故意跑来吃给赌鬼们看。

成都真是闲进了骨子里。就像某位作家以为的那样,好像所有的人一出生就会打麻将。可是,你看他们过的日子,却又是有声有色,虽然有吵闹打骂,可也有喜笑颜开,并未见着谁真正为了打牌的事情永远伤痛。喝闲茶,逛云山,看竹海,有时也逗逗鸟,脑子灵光一点的人,在竹林子开个农家乐,那边放着歌,这边打着牌,厨房里烧着酸菜鱼或者煮着火锅,一边娱乐,一边挣钱。

这是一座看得开的城市,容纳了一群看得开的人。真正看不开的人,正在下决心戒赌。

他们能享受,也能吃苦。

我很少再去观看这群闲进骨子里的潇洒人。更多的时候想着去远一点的地方。像流浪者一样,怀着四川人特有的倔强去更广阔的地方。

很多年过去,我终于走出四川。离开家乡更远。大概在成都住得太久,耳朵里常有麻将声回响,当年十分讨厌的声音,现在已融进我的乡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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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的评论 (共 2 条)

  • 疯狂侠客88
  • 浅笔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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