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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彤云,烟火天堂 文/籽月

2011-07-07 08:56 作者:玻璃泪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曲宁远给夏彤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火车,车门也已经紧紧关上。

夏彤的手机从她上车那刻起就一直响着个不停,对面的男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夏彤微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音乐的声音更响了一些。

她漠然地接起电话,连一句喂还没来得说,电话里就传来焦急的喊声:“彤彤!你别走!我求你了!”

夏彤垂下眼皮,没有回答,曲宁远在电话里喊着:“彤彤,彤彤,你下来,求求你了!”

夏彤低着头,长发将她的脸庞遮住,让人看不清表情,电话里的人还在哀求着,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厚重的喘气声,像是在极力的奔跑。。

夏彤抿了抿嘴唇,眼里一片黯淡,像是什么也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彤彤!你看外面!”。

夏彤听着声音,奇怪地转头望向车窗外,只见曲宁远站在离车窗不远的地方,双眼紧紧的望着她,挺拔的身躯忽然缓缓下沉,‘碰’的一声,居然就这样看着她跪在了地上。

夏彤握着手机惊呆了,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火车上,车站上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秀青年,就那样直直的跪在车窗前面,眼里全是深沉的哀求,他握着手机,紧紧的看着夏彤:“彤彤,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求求你了!”。

夏彤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着急的对着电话吼:“你在干什么!快站起来!”

曲宁远抬头望着她,那眼神里有哀求有伤痛有悔恨,有很多很多看的出又看不出的感情。

可不等他将这些感情说完,火车的鸣笛声将这一切的声音全都掩盖,尖锐的声音刺痛着耳膜,火车缓缓的动了起来,曲宁远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那样紧紧的盯着夏彤。

车站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飞快的跑过来,将曲宁远拉扯到白线外,他紧握着电话,使劲的叫着,可他的声音被火车发动的声音覆盖,连一点也没能传进她的耳朵,可夏彤看着他的口型,依稀猜得出他在说什么,她的双手紧紧的贴着窗面,一直强装无所谓的眼角慢慢湿润了,她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她也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刚考上高中的他,爬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往下看着,俊美的面容带着温雅的笑容,纯净,明媚,像是流淌在山间的清泉,被温温的阳光照耀着,一闪一闪的恍入她的眼帘。

那时的曲蔚然也是那样的笑着,温暖明媚的让她心动不已。

她记得小时候最爱看的《绝代双骄》里有一句话说:一见江郎误终身。

而曲蔚然,就是她生命中的江郎……。

耽误了她一生的人……。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十二岁的时候。

那时,她刚被父亲从乡下接到城里,从乡下土疙瘩里出来的夏彤脸上还有两团不自然的高原红,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牵着父亲的手,既新奇又害怕的看着城里的世界。

城里的房子又高又多,涂着干净的墙漆,显得那么的干净漂亮,一点也不同于老家那灰黄的泥巴房,城里的车子特别多,不停的有车子按着喇叭,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就连城里的太阳,好像也耀眼几分,晒的她有些微微的恍惚。

爸爸拉着她,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的向前走着,爸爸的腿很长,走的很快,她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她看着爸爸牵着她的手,微微的抿起嘴唇,跑的更加欢稍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路程,才到了一个大四合院里,四合院分上下两层,院子里种着很多漂亮的花,正是春初,花儿都开的十分艳丽,那些花夏彤都叫不出名字,可依然美的让她想偷偷的摘一朵。

可爸爸没有给她采花的时间,一直拉着她,飞快地往前走,四合院的中间是一个400多平米的院子,院子中间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爸爸拉着夏彤从院子中间穿过,一户人家的门开着,一个矮胖的妇女站在门口晾着衣服。

她看见夏彤爸爸牵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孩子,忍不住好奇的问:“耶,老夏,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爸爸停住脚步,笑着回道:“哦,这是我二弟家的孩子,他家里出了一些事,就把孩子放我家寄养一阵子。”

夏彤眨了下眼睛,抬头看着爸爸,爸爸严肃的看着她,她咬了下嘴唇,低下头来。

中年妇女点点头,望着夏彤夸赞道:“哦~,这样啊,这丫头长的真水灵。”

爸爸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说:“夏彤叫汪阿姨好。”。

夏彤抿着嘴唇,没说话,转身去摸身边的大榕树,厚厚的树皮蹭着她的小手,有一点点烙的慌。

爸爸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对汪阿姨说:“这孩子有点怕生,呵呵。”。

姓汪的阿姨笑:“哈哈,小孩都这样,过阵子熟了就好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之后,爸爸才拉着她往四合院二楼走,她默着眼睛,安静的跟在爸爸身后。

晚风吹过,花香遍地,她却再也没了采花的心情。

走着走着,忽然一串单调的音调吸引住了她,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的阳台上,种着大片的迎春花,那花儿顺着树枝一串串垂下来,金黄的一片,灿烂的让人恍惚。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孩站在那儿,因为距离太远,夏彤看不清他的样子,可从轮廓看,依稀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少年,他站在花卉后,双手握着一个银色的小长盒子,那长盒子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夏彤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着男孩手中的乐器问:“爸爸,那是什么笛子?”

爸爸忽然很紧张的用力扯了一下夏彤,夏彤给他扯的一个踉跄,她往地上跌去,单手撑住地,才稳住身子,地上的石子猛的割进手心,一怔钻心的疼痛,夏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夏彤委屈的抬头看着爸爸,可爸爸却严厉的瞪着她,低声吼道:“来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能叫我爸爸,知道么?”。

爸爸的样子很凶,凶的让她忘记了手心上的疼痛,凶的让她的鼻子微微发酸。

夏彤抿了抿嘴唇,握紧手心,低下头来,轻声道:“对不起,大伯。”。

夏彤爸爸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起来,赞许的摸摸她的头发:“走吧。”。

男孩还在对面的窗台上吹着,夏彤却再也没有兴趣去问,只是缄默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那白净漂亮的男孩站在傍晚的霞光和金色的花卉中,纯净而又遥远,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向往的冲动。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停下,刚敲了两声门,门里就传出欢快的童音:“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没一下,木门就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扑进夏彤爸爸的怀里欢快的叫:“爸爸~!”

爸爸一把将他举起来,亲热的亲着他肉肉的脸颊,一脸笑容的说:“儿子啊,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恩啊,珉珉很乖的哦,爸爸有没有带好吃的回来呢?”夏珉搂着爸爸的脖子笑的又可爱又灿烂。。

“呵呵,当然给你带好吃的了,爸爸还给你带了个姐姐回来。”爸爸将夏珉放了下来,一手将夏彤推到他的面前:“来,珉珉,叫姐姐。”

夏珉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睛,望着夏彤笑,张开嘴巴刚准备叫出声,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阻止了:“珉珉!给我过来。”

夏彤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瘦,带着眼镜,打扮时髦的女人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那女人望着夏彤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夏彤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偷偷的往爸爸的身后缩去。

小珉珉看不懂女人的怒气,欢快地转身跑到那个女人身边叫:“妈妈,爸爸回来了。”

女人恨恨的白了夏彤父亲一眼,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你还敢回来!我说过你带着这个野种就不要给我进这个家门!”

夏彤一直缄默着,只是她的双手紧紧的握起来,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嘴唇张了张,却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爸爸叹了口气,有些讨好的望着女人说:“林欣,走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说好什么?我们说好了什么!”林欣指着夏彤爸爸大声嚷嚷道:“夏文强,我告诉你,你把这野种带回来,我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我话放在这里!放明在这里!我一天好日子都不会让她过!你也别想,她在这一天,你别想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弄不死你们爷俩!”

“你小声点!你吓唬谁呢,叫给谁听呢?”夏文强瞪着眼睛,低声吼:“你怕整个院子的人都听不见是吧?是不是要给你一个喇叭吼吼?人我都接来了,你就忍一忍好了。

“我忍不了!”林欣哭着吼了一声:“我一看到她我就恨,我这一辈子都给你骗了,夏文强!你这个骗子。”

林欣拉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茶杯打在爸爸的肩膀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林欣又连着砸了几个杯子之后,才拉着珉珉抹着眼泪,跑回房间,将门关的砰砰直响。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夏文强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坐在了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夏彤握着双手,缄默的站着,偷偷地望了他一眼,眼里有淡淡的怨恨。

夏文强和夏彤妈妈是一个村里的,当时北方老家那边还有早婚的风俗,他们两个人又情投意合的,家长就为他们办了婚事,早早的就结婚了,因为结婚的早,也没有领结婚证,夏文强不到十八岁就有了个小女儿——夏彤。

后来部队到县里招兵,夏文强就跟部队走了,最初的时候每个月赚的军贴都按时寄回家里,每周也会给家里写信,可后来……。

后来……。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无非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而已。。

这个负心汉为了能留在部队里,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娶到了上司的女儿,达成了自己留在城里的愿望,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乡下。

一直到,夏彤妈妈的主动出现,他才想起,自己在乡下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对于这个女儿,夏文强有千般万般不愿意接受,可没办法,为了将来的前途,他不能冒险,不能让人知道他犯过重婚罪,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夏文强皱着眉头对着夏彤招招手,夏彤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却没有靠近他身边,爸爸拉过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在家里要乖一些,不要惹阿姨生气,知道么?”

夏彤点点头,爸爸站起来,强装笑颜对着她说:“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

说完,他拎起夏彤的包,带着她走进客厅右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个大书柜,书柜上放满了厚厚的书,书柜的中间放了一张小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柜子,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东西,只留下让人侧身走路的空隙。

爸爸看了眼房间的两个大书柜,有些不满的嘀咕:“叫她把书柜搬出去,就是不搬,这么小,怎么住人?”他将夏彤的包放在小床上,继续道:“彤彤先委屈点住着,明天爸……恩,大伯再给你腾地方,好么?”。

夏彤低着头,大大的眼睛耷拉下来,她看着地板,小声地问:“在家里也不能叫你爸爸么?”

“什么?”夏彤爸爸没有听清。。

“没什么……”夏彤咬着嘴唇,抬起脸来:“书柜就放这吧,我无所谓的,有地方住就行。”

爸爸揉了揉夏彤的头顶后,吩咐她好好休息,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关上后,夏彤才放松的坐了下来,床铺比她想象的要软,至少,比她老家的床要软,房间里也没有那种说不出的霉味,窗户上的玻璃也每片都在,不像以前的房间,总有几块是用报纸贴起来的。

这里,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她放松身体躺了下来,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耳朵里传来母亲临别时在她耳力一直说的话:“彤彤,你记住!你要留在城里,你要留在城里,你不能被送回来!不能!等你以后出息了,你一定要来接妈妈,知道吗?”

是的,她不能被送回去,妈妈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将她硬塞到父亲身边,她不能被送回去,这里比老家好太多了,就像妈妈说的,她会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必每天担心挨饿,她不用担心交不起学费,她再也不会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不用去种田,不用去砍柴,不用去摘野菜……

好多好多不用……。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妈妈。为什么她这么难受呢?

为什么她这么地难受?

夏彤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安静的躺在床上,瘦弱的肩膀微微的颤抖着……。

在这里的第一顿晚餐是爸爸煮的,很简单的一锅面条,放了几颗青菜,便端上桌来,夏彤无措的想上去帮忙,可却不知道怎么帮好,城里的人烧饭都不用灶头,用一个大大的铁盒子一打就有火了,真是奇怪。

夏彤偷偷的看了好几眼那奇怪的大铁盒,趁父亲不注意的时候,伸手上去摸了一下开关,轻轻一扭发出“吧嗒”的声音,火着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又往回一扭,火居然又关掉了,她慌忙地后退一步,把手缩回在口袋里,盯着大铁盒东看西看,就是弄不明白,明明没有木材,为什么会有火呢?

“彤彤,把碗筷拿出来。”爸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哦。”夏彤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往柜子里看了看,踮着脚从碗柜里拿了四个碗和四双筷子,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爸爸将碗筷摆放好后,走到林欣阿姨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好声好气的叫她和珉珉出来吃饭,可叫了好一会也没人理他。

爸爸不耐烦的皱眉,嘀咕一句:“不吃就算。”

转身便回到餐桌旁坐下,乘了一碗面条起来,放到夏彤面前道:“来,吃吧。”

夏彤看着碗里的面条,肚子越发的饿了,可她还是睁着大眼睛问:“不等阿姨和弟弟一起吃么?”。

“不等了,我们先吃。”爸爸自己也乘了一碗,呼哧呼哧的吃起来。

夏彤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挑着面条,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味道说不上来好,却也不难吃,夏彤闷了一大口进嘴里,刚嚼两口,卧室的房门被猛的拉开,林欣阿姨从里面气势冲冲的走出来,眼神带着能杀死人的寒意瞪着夏彤,夏彤吓地抿着嘴巴,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嘴里的面条也不敢咽下去,就这么含在嘴里。。

“林欣,带珉珉出来吃饭吧。”爸爸望着林阿姨,讨好地说。

阿姨用同样的眼神瞪了一眼夏彤爸爸,转身走进厨房,在厨房捣鼓了一阵子,一怔香味传进客厅,夏彤小心的嚼着面条,闻出了那是红烧肉的香味,以前在过年的时候,妈妈曾经烧过一次,那味道,她到现在都记得。

没一会,林阿姨端着两个菜走过来,放在桌子上,夏彤偷偷的撇了一眼,一大碟炒鸡蛋,和一大碟红烧肉。

林阿姨叫了一声珉珉,珉珉蹦蹦跳跳的跑到客厅,坐在饭桌前,林阿姨给他乘了满满一碗饭,珉珉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夏彤看着红烧肉,有些困难的咽了一口面条。

爸爸伸出筷子,想去碟子里夹一块肉,却被林阿姨用筷子剥开,冷冷的说:“你有什么资格吃肉。”。

爸爸没理她,强硬的伸筷子夹出一块肉,却还是被林阿姨用筷子打了下来。

“我不想和你吵架啊。”爸爸皱着眉头说。

“我想和你吵架。”林阿姨一脸怨恨。

饭桌上的气氛很紧张,珉珉和夏彤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最终,爸爸还是退让了,收回筷子,使劲的扒了两口面条,将碗掼在桌上,气哼哼地站起来走出家门。

父亲一走,夏彤捧着饭碗的手都开始微微的发抖了,林欣一直恨恨的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她撕成碎片一样。

夏彤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无措的搅着碗里的面条,吃也不敢,不吃也不敢,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妈妈你不吃饭么?”夏珉奇怪的看了妈妈一眼,她怎么一直盯着那个姐姐看呢?

“妈妈不饿。”林欣对着夏珉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哦。”珉珉似懂非懂的趴了一口饭,然后又抬起头来问:“妈妈,她以后就住我们家么?”

林欣阴沉的“恩”了一声。

珉珉看着夏彤问:“那她以后能陪我玩么?”。

“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脏。”林欣冷冷的说:“你和她玩全身都会烂掉。”。

珉珉被吓住了:“我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不要和她一起住,我不要全身烂掉。”

说着说着便大哭了起来。

林欣见珉珉哭了,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夏彤咬了咬嘴唇,一直很无措的看着她们。

林欣转过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吼:“还不滚出去!脏东西!”

夏彤手一抖,一直捧在手心的碗掉了下来,她慌忙站了起来,连忙转身往房间外面跑,她好害怕,好想逃离,那个房子,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夏彤闷着头,一口气跑到四合院门口,院子外通向公路的小道很长,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彤看着那片黑暗,不敢往外跑,犹豫着,又掉过头来,走回院子里。

夏彤找了一个有些黑,又不是很黑的角落,轻轻的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她充满委屈的嘀咕:“我才不脏呢……我才不脏呢……”

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夏彤抱着腿,在角落里蹲了很久,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下午听过的音乐,那清脆而简单的曲调就在她耳边轻轻的晃。

她转头望去,那男孩捧着她不认识的笛子,在她身后的阳台上轻轻的吹着,他家的灯光很亮,让她一下就看清了他的样子,很漂亮的一个少年,干净,白皙,眼神明媚,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一样迷人。

夏彤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着他,他的音乐她听不懂,他的乐器她不认识,可是,她还是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好听,像是天籁一般,在她漆黑的世界,点亮那一点点的光彩。

那天晚上,一直到少年的音乐停了很久之后,夏彤才听见爸爸的叫唤声从楼上传来,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在起来的时候腿一软,‘碰’的跌了一跤。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快速的趴起来,连泥土也不拍,直直的往爸爸的方向处跑去,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害怕没人来找她,没有人来叫她回家……

夏彤在新家的前几天,过的极为痛苦,林欣阿姨因为要照顾年幼的珉珉所以没有上班,而爸爸每天早上七点就出门,晚上五六点才能回家,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夏彤连走出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每次饿了,都要在房间门口听上好半天,确定林欣阿姨不在客厅里,她才敢偷偷跑出来,跑到厨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一开始的几天,还能找到点剩菜剩饭,可后来,那些原本应该在碗柜里的剩菜剩菜全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和着不要的垃圾,卷着烂菜叶,大刺刺的躺在里面,对她张牙舞爪的。

夏彤看着垃圾桶,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碰就要掉出来似的,可她却吸了吸鼻子,抿着嘴唇,使劲的告诉自己:要忍,妈妈说一定要忍。

她会忍的,会长大的,会出息的,会接妈妈一起过好日子的。

她一定会的

到了晚上,爸爸回家吃的那一餐,夏彤总是会吃好多好多,吃到肚子都痛了,才停手。

而一到吃饭就不老实的珉珉,看着夏彤那种吃法,愣了愣,忽然感受到了危机,好像他在不吃,饭就没了一样,也开始拼命吃起来,也不挑食了,也不要妈妈喂了,自己拿着小筷子吃的呼哧呼哧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夏彤要开始上初中了。

原本,妈妈将她送到城里,就是为了要让她上学,夏彤听说,当时妈妈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才强迫爸爸将她接来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卑鄙的手段,她只知道,妈妈能让她来读书了,她再也不用蹲在家门口,羡慕的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的上初中的孩子了,她再也不用哭着闹着求着要去读书了。

她知道,她读书的机会得来不容易,这是用离开妈妈的代价换来的,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才能回老家去接妈妈。

可惜事与愿违,虽然夏彤极力的想当个好学生,但乡下的小学没有六年级,也没有英语课,严重脱节的夏彤毫无意外的成了全班倒数第一。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的笔直的,很用力的听老师讲课,却总是听不懂,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发呆,有的时候会双眼无神的望着讲台上的老师,有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停在树梢上的小鸟,有的时候会用铅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的涂黑。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异常懊恼,她怎么又发呆了呢!。

拿着总是十几二十分的成绩单,听着林欣阿姨的冷嘲热讽,看着爸爸失望的眼神,夏彤越发沉默了。

她总是将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反复的怀恋着乡下的生活,想着奶奶家养着的大黄狗,那大黄狗最喜欢跟在她后面跑,她到哪它就到哪,谁要是欺负她,它第一个扑上去咬他。

她也想她的小堂哥,想他带着她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虾,有的时候还会偷庄稼地里的白萝卜,萝卜刚拔起来的时候裹着一层泥,小表哥总是用手把湿湿的泥巴抹去,用手使劲蹭蹭,然后将抹干净的萝卜递给她。

她接过新鲜的大萝卜,张口就咬,满嘴的泥土味中带着香香甜甜的清脆,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响。

她还想念她的妈妈,特别想,想她温软的怀抱,想她轻柔的声音,想她总是将最好的饭菜留给她。

可一想到妈妈总是在夜里暗自垂泪的样子,夏彤就内疚的想哭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一想到着,夏彤总是特别小声特别小声的哭。

一年级结束的时候,夏彤的同班同学们都升上了初二年级,可只有夏彤,被留在了初一年级,依然呆在那个教室,坐着那张桌椅。

她成了留级生

最让孩子们鄙视的留级生!

夏彤觉得,她的世界像是落幕的剧场,寂然无声,黑暗一片,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站在舞台上,不说话,不微笑,不哭泣,像木偶一般的沉默地活着。

可就在这时,老天却又给她送来一道光明……。

她在新的班级,看见了那个少年,那个会吹好听音乐的少年,那个像小王子一般迷人的少年。

新的班级人数比较多,教室里坐的满满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老师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姓柯,教语文,以后她就是初一(2)班的班主任了。老师做完自我介绍后,笑了一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然后说:“我们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啊。”

一直缩在座位上的夏彤坐直了身子,眼神不由自主的注意着那个男孩,当老师点到‘曲蔚然’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微笑着答:“到。”。

曲蔚然……

原来他叫曲蔚然

夏彤抿了抿嘴唇,有些高兴,她知道他的名字了

蔚然,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比她的名字好听一百倍还要多。

老师点完名,就开始排座位,柯老师让同学们到教室外面,按个子高矮排成两队,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夏彤的个子在女生中最高,她站到了最后,而曲蔚然的个子,在男生中也最高。

两个人并排站在最后,夏彤抿了抿嘴唇,心下偷偷的期待,也许,他会成为她的同桌呢。

可夏彤的运气就是这么的不好,期待什么,什么就要落空,当同学们拎着书包一对对走进教室的之后夏彤才发现,原来,班上女生比男生多一个人……。

而她就是多出来的那个。

夏彤有些失望的看着曲蔚然和班上第二高的女生走进教室,坐在了第一组最后一排,而自己却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他们居然隔着最远的距离。

新的学期开始后很久,夏彤都没能和曲蔚然说上一句话。

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喜欢这样远远的看着曲蔚然,她也习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夏彤也不懂,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好像看见了光明,看见了美好。

是因为他的笑容吗?那么温柔优雅,那么亲切美丽。

要是,要是能和他说句话多好呀。

夏彤总是忍不住这样想,可她却只敢想想,却从来不敢靠进他。

曲蔚然在班上人缘极好,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玩,那时班里流行玩‘点穴,解穴’‘1,2,3’‘跳牛皮筋’等等有意思的游戏,一到下课,孩子们迫不及待的往外冲出去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群体,受欢迎的孩子,会受到所有群体的邀约,请他一起玩,不受欢迎的孩子,不管哪一个群体,都不会收留她。

夏彤总是在大家飞奔出教室后,才慢慢的走出教室,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操场上玩的开心的孩子们。。

她也好想和他们一起玩,可留级生这个名号真的很不光彩,每次一出教室,总会有几个以前班上的同学在她身后大叫:“留级生,留级生,夏彤是个留级生。”。

夏彤每次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可她越是不理他们,他们越是叫的欢快,声音越是大,每次非要把她叫哭了,他们才高兴的哄笑而走。

也因为留级生这个身份,新同学们都不愿意和夏彤一起玩,好像谁和她玩谁就是笨蛋差生一样。

夏彤觉得生活真的过的很压抑,很痛苦,在家里,没有人喜欢她,林阿姨更是恨不得将她赶出家门,在学校里,同学们也不喜欢她,老师也不喜欢她,大家都不喜欢她。。

到底还有谁喜欢她呢?

放学的路上,夏彤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低着想,到底还有谁觉得夏彤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身边,不时有家长骑车从夏彤面前经过,夏彤有些羡慕的看着后座上的孩子,爸爸工作忙,根本没时间来接她放学,每天晚上,她只能自己走回家,家离学校并不是很远,可是夏彤却要走一个多小时。

但是,夏彤一点也不怕路远天黑,她最怕的是……。

“留级生!”

来了!

每天放学都会遇到的事,夏彤真的快疯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直这样?

“留级生!留级生!”

“夏彤夏彤留级生!”几个男同学从后面跑过来,指着夏彤叫的欢快,引得路边接孩子的家长频频回头观看。

孩子们的声音很纯净,很嘹亮,谁也不懂这些干净的声音,就像是最尖锐的刀子,直直地捅着夏彤的心脏,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她就不用被马路上那么多家长,那么多孩子好奇的看着了,她也不用被家长指指点点的当做是教育范材。

夏彤低着头,捂着耳朵飞快的往前走,男同学还跟在她后面叫着,夏彤闭上眼睛拼命的往前跑起来,她想要从这些魔咒一般的声音中逃脱出来,她想要逃,逃离这个世界,逃离这里的一切,逃离这个没有任何人喜欢她的世界!

“碰”的一声,夏彤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交,狠狠的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男孩们哈哈大笑。

有个男同学还学着她跌倒的样子,假装跌倒,其他的男同学又是一阵哄笑声。

男同学玩够了,结伴从夏彤身边走过,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笑话她。

“哈哈哈哈,白痴。”

“哈哈哈,留级生就是笨,连走路也走不来。”

“哈哈,她跌倒的姿势真难看,像狗□一样。”

“她是这样跌倒的……”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他们嘲笑的话语不管离的多么远,夏彤却奇迹般的都听见了。

夏彤安静地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漠然的睁着,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责怪自己没用。

她似乎觉悟到了什么,她似乎明白,哭是没用,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不再欺负她,没人会因为她哭了,就心疼她,他们只会因为她哭了,更加的开心,加倍的欺负她。

所以,她为什么要哭呢?

夏彤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委委屈屈,不再带着躲躲闪闪,而是有些漠然,有些坚强,最多的,还是眼里的倔强。

而也是这个眼神,让一直站在梧桐树下围观的漂亮男孩轻轻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夏彤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掉在一边的书包,走两步上前,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手比她还要快,在她还没碰到书包前,已经将它捡起,递到她面前,夏彤抬起眼看他。

只见橘色的夕阳下,那漂亮男孩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歪着头,轻轻的笑着,如墨一般的眼眸倒影出她的身影,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曲蔚然。”夏彤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他的名字已经在她心里想起过无数遍,却是第一次化成声音叫出来。。

曲蔚然笑了,很漂亮的笑容,他总是笑的那么迷人,那么让人恍惚,他将书包递给夏彤,然后指着她的膝盖说:“流血了。”

夏彤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这才发现她右腿膝盖跌了很大一个口子,鲜血哗啦啦的从伤口中面往下流,温热的鲜血划过小腿,落入脚踝,染红了白色的袜子。

夏彤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受伤了,疼痛感瞬间袭来,她看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曲蔚然双手灵活的将手帕打了个结,抬起头来对夏彤说:“好了。”。

夏彤呆了半响,才记起来要道谢,

“能站的起来么?我扶你吧。”曲蔚然笑着站起来,伸手扶她。。

夏彤却摇摇头,双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咬着嘴唇自己站了起来。

曲蔚然很自然的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还是我扶你吧,等下你又跌跤了。”

“不会的啦。”夏彤连忙摆手,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曲蔚然是个很好的人,经常能看见他帮助班里的同学们,不管是多麻烦的事情,只要有人求他帮忙,他都会微笑着一口答应。

夏彤虽然也偷偷幻想过,曲蔚然会帮助她,可没想过,他会这么的热情体贴。

夏彤被他扶的有些手足无措了,她红着脸直说:“不用,不用。”。

“没事啊,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忙啊。”曲蔚然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夏彤穿的短袖,手臂和他的手心毫无隔阂的接触着,她觉得肌肤的那块地方滚烫滚烫的,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对了,夏彤,你家住哪?”

“林合小院。”

“哎,我家也住那边。”

“是么?”夏彤装出不知道的语气,其实她在四合院中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了。

“是啊,正好顺路呢,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一起……上下学啊……”夏彤低下头,轻轻的重复着他的话,唇角轻轻抿起,忽然觉得腿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了,一点都不。

这句话对曲蔚然来说,也许只是随口而出的邀请。

可,对她来说,却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感动。。

夏彤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和她说:以后我们一起上下学吧。

那天晚上,整整一个晚上夏彤都没有睡着,她既期待天早点亮吧,那样她就能和曲蔚然一起上学了,可又害怕天会亮,万一人家只是随便说说,明天早上根本忘记了,可怎么办?

就这样,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夏彤早早就出了家门,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出四合院,在离四合院不远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停下,转身往回看,这是她昨天和曲蔚然分开的地方,也是他们约好,今天见面的地方

夏天的清晨,透着淡淡的青草香,小道的两边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夏彤在小道上来回走着,掐了一朵小花,在手中不停的转动。

她没等多久,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当她再次转身的时候,便看见她等待的人,从不远处的四合院中走出来,他走的不快,书包随意的搭在肩上,头发微卷,眼睛轻轻地眯着,像没睡醒一般看着远方,一步一步的向她的方向走来,在离自己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微微眯起眼睛,未语先笑。

夏彤看了眼他的笑容,又一次呆住了,她觉得她看不得他的笑容,每次一看见他望着她笑,她就会发呆,呆的自己都想笑话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迷迷的看着他的笑容,听他用好听的声音说:“早安,夏彤。”

天蓝风清,朵朵白云。

那是夏彤在上学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里漫长的一小时路程,在那一天忽然变短了,就连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也趁上了风一样,飞跃了起来,变的轻快,变得跳跃。

一路上,夏彤的话不多,曲蔚然的话也不多,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偶尔间也会有几句对话,每一次都是曲蔚然问,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总是想找话来接上,可想来想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些懊恼为何自己这般不善言辞。

“今天早读课要听写的英文单词你背下来了么?”

夏彤有些心虚的说:“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师打手心了。”

夏彤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丢脸,因为自己小学没学过英语,所以背单词特别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个单元单词了,她才背了两课的,而英语老师又极其严厉,听写错了的,错一个打一下手心,每次听写完之后,她都会被叫到讲台上,被打的眼泪汪汪的。

“那现在背吧,走路背书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当然啦,我教你。”

就这样,夏彤和曲蔚然开始熟了起来,在班里孩子还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时候,他们俩就每天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有的时候夏彤被老师留堂,曲蔚然还会在教室外面等她。

虽然夏彤总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开始,夏彤会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耽误了他回家的时间,可后来,她发现,曲蔚然并不急着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样,不想回家。

那时学校后门有很多还没盖好的楼房,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每天放学都会特地绕道学校后面走,然后爬进这些楼房,楼房里面没有装门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荡的房间里,风声显得特别大,他们喜欢从一个房间爬另外一个房间,从一楼爬到六楼,从一栋爬到二栋,他们从来不走楼梯,而是走工人们为方便施工时而临时搭建的外墙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来,竹子中间铺着竹扁,没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摇晃,还经常发出‘咯蹦咯蹦’的危险声音。。

可这样危险的地方,却是曲蔚然最喜欢来的,他最喜欢爬到最高一层,站在楼房外面的这些竹扁上跳,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咯蹦咯蹦’,他还喜欢让夏彤陪着他一起跳。

有好几次,夏彤都觉得,那些竹扁要给他们跳散架了,她惊慌的叫他别跳了,可曲蔚然却跳的更起劲了。

“曲蔚然,你别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的蹲在竹扁上叫。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还不跑?”

夏彤摇头:“你不跑,我也不跑。”

这句话说出来,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头,脸上又开始火烧火燎的发热,她抓抓脸颊,四处张望着,然后指着前方说:“看,那是我们学校操场。”

曲蔚然盯着她慌乱的表情看了一会,轻轻一笑,转头望去:“学校操场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小。”

“唔……”夏彤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来,和她并排蹲着,眼神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边,正是夕阳西沉,太阳的光辉一点一点的从天边消失,渐渐的,只剩下一点点橘色的边缘,天边的鸟儿从橘色的晚霞中飞过,两个孩子由蹲着变成坐着。

他们并排坐在危险的竹扁上,双脚在空中微微晃悠着,扬起头望着远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的问:“你说,日出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没看过日出。。

“唔……”夏彤有些失望,转过头,又盯着日落看。

过了好一会,感觉身边的曲蔚然动了,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只银色的笛子,夏彤的眼睛满是惊喜,她急急的问:“这是什么笛子?”。

“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来这叫口琴啊,她终于知道了。

曲蔚然笑笑,将口琴递到夏彤面前:“要试试么。”

夏彤睁大眼,看着他手中漂亮的银色口琴,抿着嘴摇头:“我不会吹。”

“没关系的,口琴即使胡乱吹也很好听的。”

“胡乱吹我也吹不来。”夏彤不好意思的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励的眼神时,她有忍不住抬手接过口琴,放在手中玩把了一会,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一下,口琴发出破裂的单音节,很奇怪,很难听。

“额,好难听。”夏彤吐吐舌头,将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过的地方使劲的擦着,当她觉得银色的琴身变的干净后,抬手递还给曲蔚然:“还是,你吹给我听吧。”

曲蔚然接过口琴,微微低下头来,白皙的双手扶着银色的口琴,轻轻一吹,悠扬的琴声倾泻而出,在高楼的上空盘旋,随着风,瞟向远方。

夏彤认真的看着,认真的听着,她贫乏的词汇量里,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现在这种感觉,她只觉得,这男孩,漂亮的好像随时会飞走,这声音,干净的不可思议,这一刻就像被赋予了魔法,闪着点点光辉,永久的烙印在她的心里。

自从夏彤认识曲蔚然之后,每天放学都在外面游荡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响家门,总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气。

夏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终于抬起手,轻轻的扣响房门,门还未打开,房间里就传来叫骂声:“你还知道回家啊,小野种,你死在外面好了。”

随着叫骂声,沉重的木门被猛的打开,林欣冷着眼怒骂道:“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你不要摆这幅死样子,你以为我想骂你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你什么意思啊?每天这么晚回来,觉得我对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说话!!”

夏彤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站在家门口,林欣越骂越激动,拉扯着夏彤,将她往门外推:“不想回来就滚呐,快滚,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夏彤也不辩解,只是用力拉住门把,不让林欣将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尝想回这个家,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厅里的爸爸,眼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

“好了。先让她进来吧!”夏文强终于坐不住了,从房间里走出来,将林欣拉开,一把将夏彤扯进家门,啪的将房门关上:“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你怎么回事啊,老是开着门大吵大闹的,是不是怕人家听不见你在骂人啊?”。

“你宝贝女儿,我一骂你就护着,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经病的小孩在一起,迟早有一天被杀掉你都不知道!”。

“什么神经病!我看你快成神经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经病!他妈不是婊。子啊,整个院子也没小孩敢和他玩,你宝贝女儿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婊。子的孩子和婊。子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听到这里,猛的睁大眼,愤怒的瞪着林欣,眼里的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干瞪我!现在胆子大了,还敢瞪我了!给你吃给你穿,对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脸被打的撇到一边,她缓缓抬手捂住脸颊,使劲的瞪着眼睛,她不觉得疼,真的不觉得,因为她心里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憎恨已经将她完全燃烧了起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扬起脸,狠狠的盯着林欣,林欣被她盯的心中微微一颤,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来甩她巴掌:“你还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好了!小孩子说两句就可以了!你干什么呢,你打给谁看啊!”夏文强一把拉过林欣的手,怒骂道:“林欣你怎么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怎么样啊?”林欣猛的推了一把夏文强:“你说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啊!”

“至少你以前不会像泼妇一样的叫骂。”。

“这还不是叫你们父女给逼的!我看到你们就来气!看到你们就来气!这日子没办法过下去了!夏文强!我告诉你,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和这个婊。子养的孩子呆在一个屋里……”

“我妈妈才不是婊。子!才不是!你凭什么骂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骂她!明明是你抢了人家的丈夫,是你破坏了我的家,你才是第三者,你才是……”。

‘啪’的一声,夏彤的脸上又是一痛,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骂人的字还没说出了,就被打了回去,夏彤捂住脸颊,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着夏文强,一脸的茫然。

“我说过别叫我爸爸。”夏文强冷硬的说:“我说过让你别惹你阿姨生气。你要是再惹你阿姨生气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好的日子,都给你破坏掉了!”

夏彤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好久没哭了,她也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的就哭,那样的眼泪会很不值钱,可这一次,她又轻易的哭了出来,眼泪像关不住似的,一串一串的往外落。

夏文强转身哄着林欣说:“好了好了,我教训过她了,你就别生气了,你一向大度的,怎么在这事上老是计较呢。”

“我计较?”林欣冷笑,甩开夏文强的手开始辩解。

他们说了什么夏彤听不清楚,耳朵被打的一直嗡嗡的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低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在房间里争吵的两个大人谁也没注意她,也不想注意她,也许在他们的潜意思里,更巴不得这个孩子走丢了才好

夏彤的书包还背在肩膀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她谁也依靠不了,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她离开这个家,她会饿死路边么?如果她一个人回去找妈妈,会忘记回家的路吗?

夏彤在四合院里缓步走着,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曲蔚然的家门口。

她望着厚实的木门,没有动,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想敲门的,想去见见他,哪怕只是像以前一样偷偷看一眼他的笑容也行。

夏彤在门口沉默的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可当她转身想走的时候,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夏彤惊奇的回头,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门口,那男人相貌极其普通,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轻轻扬唇一笑,那一瞬间,他那普通的面容忽然变的温和俊雅起来。

夏彤微微一愣,心里猜想,他一定是曲蔚然的父亲吧,虽然长的不一样,可笑起来,却一样的漂亮。

“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么?”男人蹲下身来,亲切的望着她问:“咦,你怎么哭了呢?”

夏彤低着头不说话。

男人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小朋友,你是要来我家的么?”

夏彤呆呆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男人笑的眯起眼泪:“你是在点头呢?还是在摇头啊?”

夏彤抿抿嘴唇,轻声说:“我……我来找曲蔚然。”

“哦,找然然啊,他在家呢。”男人好像很高兴,拉着夏彤往屋子里走,进了房间,他高声叫:“然然,你朋友来找你玩哦,快出来呀。”

里面的房间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房间门猛的被拉开,曲蔚然跑出来,一脸震惊的看着夏彤。

夏彤被他看的有些窘迫,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来,我来问问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是什么?”

曲蔚然看着她,眼里有着一种夏彤看不出的情绪,像是害怕一样,他慌忙跑过来,将夏彤往门外推:“走!你赶快走!回家去!”

夏彤被他推的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推到门外。

曲蔚然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将房门关上,在屋子里面说:“以后别到我家来了!”

夏彤维持着被他推出来的姿势,愣愣了站了好久后,才说:“知道了……”

房间里的男人站在门后,一副疑惑的样子望着眼前的男孩,男孩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按着门把,男人轻轻一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不请小朋友进来坐坐么?我刚刚看到她在哭哦。”

男孩转过身来,漂亮的面容上有一丝紧张,他低着头,垂下眼睛,有些小心翼翼的从男人身边绕过,轻轻的说了一声:“不用了,和她不是很熟。”。

“哦。”男人依然眯着眼睛轻笑,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男孩那柔软的头发,可男孩一见他抬手,瞳孔猛然放大,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退,男人的手静静的停在空中,那只手苍白,修长,他看着将双手高高举起,护在头部的男孩,眼睛慢慢的睁开,温和的笑容缓缓的僵在脸上,他低下头垂着眼睛望着曲蔚然,轻轻的弯下腰来,对着他的眼睛问:“曲蔚然很怕我呢?”

曲蔚然没说话,低着头慢慢的后退着,一步一步,房间里的空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的异常让人窒息,好像连呼吸一口气都很困难一般,男人低着头,轻轻搓揉着双手,喃喃自语道:“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说完,他忽然抬起双眼,眼里的神色有像是不清醒一般,满是有一种病态的迷茫,他的身影跟着曲蔚然后退的脚步,一步一步的上前,一直到将他逼入墙角,将眼前的男孩完全挡在阴影里,男孩抬起头,眼里的恐惧与慌张,让人心惊胆寒……。

第二天清晨,夏彤一如往常,早早的在四合院外的小道上等着曲蔚然,可她等了很久,曲蔚然也没来,她不时的对着四合院里面张望,却怎么也盼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上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才不得不独自往学校走去,可她没走几步路总是会回头看看,看看曲蔚然会不会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可每次回头看,换回来的都是失望

夏彤撇了撇嘴唇,拉紧书包带子,低着头不安的想,是不是还在生气呢?因为昨天她去了他家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等一会和他道个歉吧,她以后再也不去他家就是了,只是希望,他可千万别不理她呀

夏彤就这样焦躁的想了一路,可那天,一直到上课铃打响,夏彤也没有看见曲蔚然,她以为他迟到了,可是他第一节课没来,第二节课没来,一直到放学也没来。

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

夏彤坐在教室里,呆呆的看着第一组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心里慌慌的,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可是那天晚上见他,明明就是好好的呀。

夏彤烦躁的皱着眉头,犹豫着晚上是否要去曲蔚然家里一趟,看看他,可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那句话,她又却步了。

“夏彤。”

“夏彤!”讲台上英语老师一声大喝,将开小差的夏彤拉了回来,夏彤连忙站起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太太,每一篇课文,她都要求学生们在她正式上课之前背会,而且每个人都要到小组长那边去背,小组长到班长那边背,背完了,英语老师还要在课堂上随即抽查,以防大家互相包庇,不会背的说她们会背。

而今天,夏彤就被抽到了。

“你背啊。”语文老师看着她,不耐烦的说。

夏彤局促的站在位置上,磕磕盼盼的背了几句,最后咬着嘴唇,低着头,艰难的绞着手指。

语文老师生气的将书甩在讲台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学生,你笨也就算了,你自己还不努力,你真是没的救了,你是不是想今年再留一级啊?”

夏彤愣愣的看着她连忙摇头,吓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站到后面去,放学背完了再走!秦晋你看着她背。”语文老师转头对一个男生说。

“知道了。”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轻轻点一下,转头望了一眼夏彤,一脸瞧不起与不耐烦。

秦晋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是老师最信任的小帮手,每次老师留人下来背书,都让秦晋看着,他和夏彤也是老朋友了,因为每次被英语老师留下来的人里必然有夏彤。。

秦晋非常讨厌夏彤,他总觉得夏彤那委委屈屈的模样看着就想让人欺负一下,所以他也经常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嘲笑她是留级生,每次她和其他同学留下来背书的时候,他总是让她最后一个背,即使她最先背会的,也让她最后一个背。

这一次也是一样,留下来的四个同学都背完了,秦晋才转头望向夏彤,可夏彤却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书,默默的看着,一点声息也没有,毫无一点想去找他背的动静。

笨死了,到现在还不会背。秦晋忍不住在心里鄙视道,他拿出数学作业开始做了起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夏彤还是没有要去找他背书的意思。

秦晋终于等的不耐烦了,他走到夏彤桌子旁边,敲敲她的桌子,皱着眉头问:“哎,你要不要背啊!”

夏彤抬起头,轻轻的瞅着他,摇了摇头:“我还不会背。”

夏彤的眼睛本来就大,从秦晋的角度看,正好是45°角。夏彤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圆圆的苹果脸,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在沾染一丝落日的余晖,这时的夏彤,显得特别漂亮

秦晋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想:长的还是蛮可爱的,脑子怎么这么笨呢:“你背啦,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的。”。

反正他想回家吃饭了,才不是因为她长的可爱才想给她放水的哦。

夏彤犹豫着看他,秦晋一下把她的书抽过来,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背吧。”

“恩……”。

“背啊!”。

“第一句是什么?”

“……”喂喂,她笨的也太过的吧,在教室坐了一小时了,连第一句都不知道!可恶,他还饿了哎,要回家吃饭的哎。

夏彤看着秦晋崩溃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其实她根本就没看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一直在想着曲蔚然为什么一直没来学校。

“算了,回家吧。”秦晋将书丢给夏彤。

“不背了?”

“我会和老师报告,你到晚上六点还没背出来,我要回家吃饭,所以放你回家了。”

“哦。”夏彤点点头,收拾好书包背在肩上往教室外面走。

“喂,老师一定会骂不的哦,你不怕么?”

夏彤想了想说:“习惯了。”

“哈,你皮好厚哦,老师明天一定还会罚你站壁的。”秦晋拿起书包,追上夏彤的脚步,和她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夏彤的话不多,可秦晋的话却很多,一路上不停的讲着最近一直在看的动画片,一边讲还一边比手画脚的,讲到圣斗士星矢的时候,他还学着动画片里的动作,大叫一声:“天马流星拳!”

一直安静的夏彤忽然一把抓住他,对他“嘘”了一声。

秦晋保持着天马流星拳的造型,好奇的树起耳朵听着,。

“喵~喵~”

小猫的让秦晋惊喜的睁大眼,他蹦跳着跑到路边的花圃前面,拨开树丛,一只小白猫露了出来,小猫只有老鼠一般大小,夏彤用双手将它碰在手心里。

“哎哎,好可爱哦,好小哦。”秦晋惊叹的伸手摸了摸猫猫,猫猫的身上都是灰尘,秦晋摸了两下,手就黑了。

小猫一直半睁着眼睛,喵喵的在夏彤手心叫着,秦晋摸着它说:“它肯定是饿了吧?”

“恩。”夏彤看着手心的猫猫,它的身子贴在她的手心,她感觉到它温温的热度,小猫的四肢微弱的挣扎着,时常抓过夏彤的手腕,有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

夏彤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养过猫,这只小猫一看就是还没断奶的,如果没有人细心喂养它的话,不用两天,就会死的。

“啊啊,对了,我书包里还有牛奶,给小猫吃吧。”秦晋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出来,又将自己铅笔盒里的笔全部拿出来,将牛奶倒进铅笔画里,小心翼翼的端到小猫嘴边让它喝。

可小猫完全不领情,扭着脑袋就是不喝。

秦晋有些急了:“它怎么不喝啊?”。

“猫太小了,不会这么喝。”她说完用手指沾了一些牛奶,然后伸进猫猫的嘴巴里。

“哦,原来要这样啊。”秦晋依葫芦画瓢的也用手指沾了牛奶,喂着小猫。

小猫本来是不愿意吃的,可这两个孩子不由它拒绝,一次一次的将手指上的牛奶直接塞进它嘴巴里。

“你家能养猫么?”夏彤一边喂小猫,一边问。。

“啊,我家,不行啊,我妈妈最怕动物了,特别是猫啊狗啊的,天知道我多想养只大狗。”秦晋的语调里有些报怨:“你们家能养么?”

“不行。”夏彤想也不想的回答,她自己都没人愿意养,何况是她捡的猫呢?

两个孩子对看一眼,又看看手中捧着的小生命,有些无措,两个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将小猫咪放在人流多的人行道上,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将它捡回家。

两个人将小猫放在地上以后,便躲在一边看着,每次有人蹲下来看小猫的时候,夏彤和秦晋就双手合十,使劲的祈祷,捡走吧,捡走吧……。

可惜没人捡走它,最后,天黑了,路边的人走过的时候更本看不见小白猫,有的人走路不看路,差点不小心踩到它,夏彤和秦晋连忙大叫着跑出去,将小猫捡起来,当宝贝一样的捧着走了。

两人决定自己偷偷养它,不把它带回家,而是找了个纸箱子,将小猫放进去,藏在秦晋家楼下的墙角。

那天晚上,秦晋在家里偷偷的拿了毛巾,小铁碗,牛奶,小馒头,开水,还将自己小时候用的奶瓶也翻找了出来,一起装在箱子里,而夏彤,也在自家的餐桌上夹了两条小黄鱼,舍不得吃掉,偷偷的用熟料袋包起来,放进书包里。

也是在同一时间,同一个院子,在离夏彤家不远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坐在床上,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一千零一夜》他的眼睛有些无神的望着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双手端着丰富的晚餐,他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容,他望着男孩说:“曲蔚然,吃晚饭了。”

男孩抬起头默默地看他,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乌青的瘀伤,嘴角还有裂开的伤口……

第二天清晨,下着雨,天气有些微微转凉,夏彤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外面穿着明显有些偏小的红色外套,撑着黑色的帆布伞从四合院走出来,雨下的很大,夏彤两只手吃力的举着雨伞,低着头,跳过地上的水档。身后传来一怔脚步声,还来不及回头,伞下钻进一个男孩,夏彤吓了一跳,男孩抬起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她嘿嘿的笑。只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忽然点亮了夏彤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一向不主动说话的她,高声道:“曲蔚然。”。

“早啊,夏彤。”曲蔚然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好听,带着点点清脆,敲在她的心间。

“早。”夏彤轻声打招呼,眼神一刻也没离开他,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右脸颊上有一大块淤青。

“你的脸……”

曲蔚然抬手摸了一下脸,无所谓的答道:“哦,昨天晚上抹黑上厕所撞到柜子上了。”

“没事吧?”

曲蔚然一手插着口袋,一手将雨伞接过,眯着眼睛笑:“已经不疼了。”

曲蔚然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让人连一刻都移不开眼,夏彤就这样跟着曲蔚然,随口聊着天儿,一下子就到了学校。

等她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才忽然想到她忘了她和秦晋的约会!

昨天晚上她答应秦晋,今天早上要去看猫的,可她却因为和曲蔚然的到来,而彻底忘记了。

哎,夏彤有些担心起来,万一秦晋还在他家楼下等她可怎么办啊?

怕什么来什么,一直到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秦晋才背着书包从后门偷偷溜进来。他抱着一个潮了一半的纸箱,纸箱里面不时的穿出‘咯吱咯吱’的动静,秦晋将纸箱放在座位底下,回头瞪了一眼夏彤,夏彤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眼神,但是秦晋一直瞪着她,她只好抱歉的朝他笑笑。

下课铃一打,秦晋立刻扑了过来,将箱子丢在夏彤桌上:“你个笨蛋!早上去哪了?居然不找我自己就来上学!”

“我……我”夏彤想说,我忘记了,可一想,她要是说出来,他估计得更生气。

“奶片捡了后都是我一个人喂的,你太不负责任了!”

“对不起,对不起。”夏彤连声道歉

秦晋的头发和衣服还是潮的,他恨恨的瞪了夏彤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奶瓶递给她:“那,还不给奶片喂奶。”秦晋的样子虽然凶巴巴的,可夏彤却觉得,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奶片一从箱子里掏出来,坐在夏彤周围的女孩子们都惊喜的围上去:“哇,好可爱的猫咪哦。”“天哪,它好小哦。”

“能让我抱抱么?”。

“给我也抱一下吧。”

夏彤的身边一下围了很多同学,大家都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夏彤手上的这只小白猫。

夏彤捧着猫,有些无措的看着大家,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绕着,而且不是来嘲笑她欺负她,大家都是带着笑容的,带着喜爱的笑容。

虽然,这笑容不是对她,但是,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她终于有一秒钟融入了这个班级。

夏彤很开心,脸上渐渐的露出笑容,带着一点点羞涩,一点点兴奋,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被挤到外围的秦晋看着这样的夏彤,忍不住撇撇嘴巴骂了一句白痴。。

可骂完后,又拨开人群,叫道:“不许抱,不许摸,是我家的猫。”。

欢快的笑闹声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孩,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的晃出教室,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雅的笑容,走出门口时,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飘着,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笑容更深刻了些。

那之后的几天,夏彤和奶片俨然成了初一(一)班最受欢迎的组合,清秀的少女,双手捧着雪白的小猫,不管从哪里路过,都会被人拦下来摸摸抱抱亲亲才会放行,当然,那些都是对奶片做的。

奶片上课的时候就被藏在教学楼后面,下课的时候,夏彤和秦晋就会跑去给它喂食,两个人蹲在墙角后,眼睛紧巴巴的看着箱子里的小猫咪,夏彤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猫,一边转头问:“你晚上还把奶片带回家藏着?”

“不然怎么办呢?”秦晋打着哈欠道:“小猫不三四个小时喂一次奶,就会饿死的。”

“三四个小时,那半夜怎么办?”

“偷偷下楼喂呗,昨天晚上偷偷出去喂它,差点被巡逻的保安当成小偷抓了!”秦晋将奶片捧起来,拿起从家里偷拿的奶瓶喂起食来

“啊?”夏彤露出担心的神色。

“嘿嘿,还好我跑的快。”秦晋一脸得意。

夏彤忍不住嗤笑出声,秦晋望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喂猫。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低声说:“你应该经常笑笑。”

“哎?”夏彤愣了愣。

“特好看。”

夏彤脸红了起来,第一次有人夸奖她的笑容好看,秦晋见夏彤脸红了,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眼神不小心碰上了,又慌忙的狼狈躲开。

气氛瞬间尴尬了,秦晋懊恼的直皱眉,夏彤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奶片,奶片嘴里含着奶嘴用力的吸着,吸了一会扭过头不再吃了,秦晋也没像往常一样强迫它,轻轻的将小猫放进准备好的水果箱里,站起身来对着夏彤说:“走吧,要上课了。”

“恩。”夏彤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秦晋今天走的有些快,好像故意要把夏彤甩在后面一样。

夏彤也没有追上去,低着头一步步的走着,脑子一闪,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书放在奶片箱子旁边了,她连忙转身往教学楼后面跑。

气喘吁吁地刚转个弯,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俊美的白衣少年,蹲在水果箱旁,右手捧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微微的轻笑的,左手温柔的抚摸着它的背脊,小猫舒服的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添少年的掌心,少年的笑容灿烂极了,连眉眼间都浮现着温柔的笑意

夏彤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唇角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染上一丝笑意。

少年抚摸背脊的手,放到了奶片的脖子下面,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奶片的脖子,奶片喵喵叫着,一脸享受,少年的笑容更深了,双眼微微的眯起,手指变成单手,整个手放在了奶片的脖子上,修长的手指像是带着美丽的光芒一样,慢慢的一点点的合拢,合拢,再合拢……

奶片的四肢开始疯狂的扭动挣扎起来,因为享受而闭起的双眼,也徒然睁大,绿色的猫眼并发出痛苦的眼神,嘴巴大大的张着,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彤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可再睁开,事实还放在哪,俊美的少年正用美的像艺术品一般的手紧紧的掐着奶片的脖子!

“曲蔚然!你干什么!”夏彤终于清醒过来,冲过去从曲蔚然手上将奶片抢下来。

奶片凄厉的叫着,挥舞着爪子疯狂的抓着夏彤柔嫩的手腕,这一刻,这可怜的猫咪,不想在任何人手中!

夏彤努力的将奶片抱在手里,奶片虽然小,可是爪子也已经十分锋利了,没几下,夏彤的手就被抓出一道道血痕。她忍着疼痛将奶片放回水果箱里,奶片还不能冷静下来,锋利的爪子使劲的抓着纸壳,发出嘎吱嘎吱的破裂声,夏彤小心的将箱子抱在怀里,不敢相信的抬头瞪着曲蔚然,可曲蔚然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动也没动。

“曲蔚然。”夏彤忍不住出声叫他。

曲蔚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满是慌乱,他像有些崩溃的使劲地抓着头发,喃喃自语的说:“不……不会的,我不能变成他那样,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曲蔚然……”夏彤小声的叫他。

他忽然抬起头,俊美的脸上带着骇人的慌乱,一向服帖柔软的头发被他抓的有些乱乱的,他的眼神不再温柔随和,而是带着冰冷的锐利与防备,这样的曲蔚然,是夏彤从来没见过的,这样的曲蔚然,这样的眼神,这样冰冷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变的像陌生人一般。

夏彤被他这样的眼神吓的后退一步,曲蔚然盯着夏彤,紧紧的盯着,夏彤抱着水果箱防备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曲蔚然让她觉得,好危险,危险的让她想掉头就跑。

可曲蔚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她走过来,夏彤躲避着他的眼神,咽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往后退,一直到被他逼到墙角,背脊紧紧贴着墙壁时,她才慌忙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曲蔚然他……好可怕。

夏彤靠着墙壁,低着头,不敢看他,她能感觉到他轻轻的靠近她,他的手抬了起来,缓缓的像她伸过来,忽然,他冰冷的手指搭到她的手臂上,夏彤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冷的,她必须使劲的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大声尖叫,曲蔚然抓住她的手,不容抗拒的将手臂翻过来,手心向上,夏彤的手腕上,被奶片抓破的红痕一道道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甚至有两个地方冒出一粒粒血色的小珠子,曲蔚然低下头来,轻轻的用嘴唇在上面吻了吻,夏彤的心猛的漏跳一拍,一直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大,只见曲蔚然像绅士一样优雅,提拔的身体微微的弯下腰来,单手握着她的手臂,轻轻的轻吻着每一处伤口,就像童话里,王子轻吻着公主的手背一般温柔,美丽。

“你……你干嘛?”夏彤觉得,她的舌头都快掉了,手腕上一片湿润,有一种麻麻的有痒痒的感觉,心脏怦怦直跳,快的像要爆炸了似的。

“手腕被猫抓出血了,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曲蔚然抬起嘴唇,轻声道:“一会你再用凉水冲一下,知道么?”曲蔚然说完,抬起头来,柔柔的看着夏彤,脸上又挂上了惯有的斯文笑容,就连说话的声调都那么低低哑哑,温柔的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的就好像奶片竖着绒毛,全身颤抖的瞪着的人不是他一般。

夏彤望着这样的曲蔚然,忽然觉得有些冷,在大白天,在太阳当空阳光明媚的中午,她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好冷!

随后的日子,夏彤再也不敢将奶片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时时刻刻将它抱在手里,深怕再被曲蔚然看见,而曲蔚然像忘记那天的事情一样,依旧亲切的对待夏彤,依旧友好的对待班上每一个同学,依旧笑的如王子一般尊贵。

有的时候,夏彤自己都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做梦了?可事实上奶片一靠近曲蔚然十步距离,就龇牙咧嘴的直叫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夏彤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他:“曲蔚然,你是不是讨厌猫?”

“讨厌?”曲蔚然漂亮的双眼皮垂了下来,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的覆上明亮的双眸,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抬头回答:“不讨厌。”

“那……那你那天为什么?”夏彤追问。

“没有为什么。”曲蔚然耸了耸肩膀,过了一会,嗤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我的心里住了一只恶魔吧。”。

恶魔,这是曲蔚然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渐渐的,夏彤发现,曲蔚然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美好,他总是带着笑容,像是一张面具一样的笑容,那面具,很优雅斯文,温和淡然,可夏彤发现,他温柔的面具下总无意的透着淡淡的不削,他虽然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但却没有人敢自称他是曲蔚然最好的朋友,他总是优雅的和每个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有一次,放学的路上,有人向他们勒索,他居然微笑着,淡定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猛的砸了下去,看着鲜血如注,哭的呼天抢地的小流氓面前,他依然微笑着,依然温柔,依然美丽。

随着了解的深入,夏彤觉得,她越来越不懂他,她不懂他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她不懂他明明不善良,却对每个人都有求必应,她不懂,为什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瘀伤,他的一切都像是迷一样,让她想去急切的想去探知,却又害怕不知名的危险将她吞噬。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淌着,不经意间,一学期又结束了,寒假的时候秦晋主动提出要帮夏彤补习功课,可夏彤拒绝了,她在家的日子依然不好过,如果每天和男生在一起的话,林阿姨一定又会说很多难听的话,而且经过半学期的留级,很多东西她从原来的一点不懂,到现在已经能看懂一些了,已经是不小的进步,她决定暑假自己在家好好看书,自己给自己补习,争取下学期能赶上班上的平均水平。

奶片寒假交给秦晋照顾,夏彤有机会的时候,也会偷溜出去看它,有一天,夏彤在家里写作业,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大吵大闹的,她打开门走出去,只见楼下,一个男人用皮带嘞着一个少年的脖子,把他像狗一样往外拖,少年的双手拉扯着脖子上的皮带,脸孔朝着天色,面色青紫,眼睛瞪的像是要凸出来一样,那极度痛苦的面容,像恐怖片里的恶灵一般,那之后好多年,那张脸还会出现在夏彤的梦里,将她生生吓醒,男人快步往四合院外走着,少年不得不跟随男人野蛮的脚步往外跑,男人将他拖到四合院外的小池塘边,使劲的将他往水里推,少年敌不过他的力气,被推落池塘,水面上炸起一串水花,过了好一会他才浮上来,夏彤看清他的狼狈的面容后,心脏猛的一顿,全身忽然间冰冷起来,她拔腿就往池塘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着:“曲蔚然!曲蔚然!

一些早就在一边看热闹的邻居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跑过去想将曲蔚然从池塘里捞起来,可是男人却推开上来救援的邻居,疯狂的叫嚣着:“滚!我看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砍死谁全家!”

邻居们都被男人疯狂冰冷的眼神吓住,可夏彤却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对着池塘中间的曲蔚然伸出手:“曲蔚然,曲蔚然!把手给我。”

可曲蔚然却只是抬起眼,默默的看着他,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像泪水一般从眼角划过,可曲蔚然,却扬起嘴唇,轻轻的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这样的笑容,让夏彤完全愣住了,身后男人猛的将她拉起来,凶横的对她吼:“小心我把你也丢下去!”。

说完,就将她丢开,夏彤还想上前可邻居家的一个大妈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悄声的说:“别去别去,别惹他,他是精神病患者,他杀人不犯法的。”。

“谁说我神经病!谁说我神经病!”男人忽然扭过头对着大妈吼:“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

大妈慌忙摇头,吓的直往后躲。

男人挥舞着手上的皮鞭对着围观的众人大叫:“妈的,我看谁再说我是神经病!”

夏彤吓的哭了,那时,她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岸上瑟瑟发抖,曲蔚然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水里,池塘又臭又脏的水漫到他的胸膛,他没有往岸上爬,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默然的瞪着岸边的人,水珠从他的头发上一串串的滚落,暗黑的双眸里满是嘲讽,他的唇角甚至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削的,冰冷的笑容。

男人被他这样的表情激怒了,挥着皮带冲过去抽打他:“我让你笑!我让你再笑!你个婊。子养的!”皮带打在水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夏彤揪心的看着,捂着耳朵大声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阿姨,你救救曲蔚然吧,叔叔,你救救曲蔚然吧!”

夏彤拉着每一个人的胳膊,哭着请求着,可是他们却都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人是神经病,你拦住他打儿子,他会杀了你的。”

“不行,不行,去年后院的李大爷拦了一次,被他用菜刀砍的两个手指头都没了。”

“不行,不行,我们家真不敢惹这疯子。”

夏彤不知道哭了多久,求了多久,多少次想冲上去都被人拦住,一直到警笛声响起,这场恐怖的虐待才结束,警察将曲蔚然从池水中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冻僵了,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他的嘴唇经冻的发青,医生说他要是再晚些送来,双腿都保不住了。

夏彤看着病床上的曲蔚然,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脖子上的嘞痕已经呈现紫黑色,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那男人下手有多重。

曲蔚然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原本好看的眉眼在梦中也紧紧皱了起来,一直安静的他,忽然动了动了,紧紧的抱着被子,模模糊糊的叫着:“冷……好冷……好冷。”。

“冷么?我去给你找被子。”夏彤一听,连忙站起来,跑到别的空病床上抱了床被子,严实的盖在曲蔚然身上。

可曲蔚然还是不安稳,他依然抱着被子叫着:“好冷……好冷。”

夏彤急了,东跑西跑的将病房里所有没人盖的被子都抱了来,盖在曲蔚然的身上,曲蔚然身上被压了七八床棉被。

“好点了么?”夏彤靠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轻声问:“还冷不冷?”

这次曲蔚然没发出声音,夏彤等了一会,确定他不在叫冷后才安心的直起身来。

曲蔚然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将棉被裹的紧紧的,连头都缩进了被子里,夏彤怕他闷坏了,抬起手,帮他把棉被往下翻了翻,可曲蔚然的俊颜一漏出来,夏彤忽然愣住了,她的手就这么抬着,过了好久好久,才伸手上前,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去,夏彤忽然觉得,好难过,特别难过,那种感觉比她自己被人欺负时候还难过,她的眼圈慢慢的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对他说:“曲蔚然,你别哭了。”。

可他却抱着自己的身体,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好冷……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夏彤长久的沉默后,紧紧的闭了下眼睛,难过的蹲下身来,哭着说:“笨蛋,为什么现在才求救?为什么那时不求救?你要是哭的话……你要是哭的话……一定会有人救你的……”

夏彤捂着嘴,用力的哭着,为什么要装的这么坚强,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带着面具?。

曲蔚然,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活的这么辛苦?

为什么,你比我还苦?

夏彤再也忍不住,蹲在曲蔚然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那眼泪,一颗一颗,全是为他流的。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为自己哭泣过,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他,为了那个叫曲蔚然的少年……。

后来,夏彤才听邻居家的大妈说,曲蔚然的母亲和曲蔚然的疯子父亲在很多年前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结婚三年后,曲蔚然的父亲忽然发病了,从那一刻,她母亲才知道,他们家有精神病病史,曲蔚然的父亲从小就是轻微的精神患者,也发作过很多次,只是当时并不严重,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结婚后,忽然变的严重了,曲蔚然的母亲为了给爱人治病,就开始很努力地在外面赚钱,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赚的钱少之又少,更本不够他父亲治病的。随着爱人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为了钱,曲蔚然的母亲一狠心便走了歪路,她本就生的美艳,只是随便摆弄下姿势便成功的勾搭了一个有钱的大款,当了他的情妇,专门从大款那边骗钱,骗到钱就给爱人治病。

然后,她母亲怀孕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和有钱人说,这是有钱人的孩子,和疯子说,这是疯子的孩子。

有钱人也是有家室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更不想把孩子带回家,反倒是疯子,很喜欢这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总是抱在手里疼着,宠着,到处炫耀着,这是他的儿子。

但……那也只限于他清醒的时候。

夏彤听了这些,忍不住想,既然有钱人认为曲蔚然是他的孩子,曲蔚然为什么不向他求救呢?如果有钱人愿意帮他的话,那他就不用吃这些苦,受这些罪了!

“求救?”曲蔚然反问。

夏彤使劲点点头。

可曲蔚然不屑的扬起嘴角说:“你在开玩笑?”

“呃?”夏彤不解。。

曲蔚然抬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低着头说:“说了,只会让他愤怒,他会弄死我妈弄死那个疯子,然后抓我去做亲子鉴定。”

“如果,鉴定出,我是他儿子也就算了,如果不是……”

曲蔚然摸着伤口淡淡的说:“我会和我妈,我那疯子爸爸,一起被他弄死。”

“要是是呢?”夏彤固执的问:“要是你是他的儿子呢?”

“那要不是呢!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呢!”曲蔚然有些激动的低吼:“如果我真是疯子的儿子怎么办?”

曲蔚然转头望着夏彤,轻声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当他的儿子。”

“可我没得选择。”曲蔚然沉默了一会道:“人的一生只有这件事不能选择,这是我的命,我认。”。

“可是,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可以选择的。”他的眼神望向远方,轻轻的磨蹭着脖子上青紫的伤口,轻声说:“我不想变成疯子那样。我不想去伤害任何一个人,我不想生气,不想打人,不想让任何人恐惧我。”

说完,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望着夏彤说:“你知道么?我很怕,将来我会变成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恐惧的个光芒,夏彤忽然想起,那天,他发现自己掐着奶片的脖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那么的慌乱,害怕,懊恼,可有倔强的想把那些情绪隐藏起来。

夏彤看着他,眼睛微微发酸,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走上前去,抬手摸上他的伤口,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揉着,夏彤低着头,没有说话,白色的病房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她才抬起来,望着他说:“曲蔚然,你不会变成他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变成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轻轻的按在他的心脏上,她的手很暖,而他的心冰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微弱的温暖隔着衣服,一点点的渗透他的皮肤,传达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笑了,那笑容和平日里那面具式的笑容不一样,那笑容特别的苦涩,眼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时,夏彤那么的心疼着那个少年,那时,她想,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在她心里,曲蔚然,永远永远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曲蔚然住院这几天夏彤天天去医院照顾他,医院里的护士们都调侃她是曲蔚然的小女朋友,夏彤脸皮薄,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使劲摇着头,结结巴巴得澄清:“我不是,我不是的。”

可她越是澄清,护士们就越爱逗弄她,看着她满脸通红,慌张羞怯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天,夏彤领着曲蔚然房间的水壶去给他打水的路上,又被几个年轻的护士如此调戏了,夏彤羞的拎着水壶就跑,几个护士在她身后呵呵的笑。

夏彤跑到曲蔚然的病房门口,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那些护士没在曲蔚然面前这么开她玩笑,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进去,可门缝刚打开一些,就见到曲蔚然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对着门口坐着,伸手抚摸着曲蔚然脖子上的伤口,眼睛盯着曲蔚然,满眼心疼和怜爱。

夏彤愣了一下,连忙退了出去,在外面站了一会,忍不住又偷偷打开门往里面看,这是曲蔚然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除了她以外,第一次有人来看他

那女人三十岁左右模样,长的很美,夏彤说不出那是什么美,只觉得,如果她往大街上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女人磨蹭着曲蔚然的伤痕,泪眼婆娑,曲蔚然将头扭向另一边,倔强的不看她。

过了好久,女人缩回手,柔声道:“警察局要我把你爸爸送到精神病院去。”

曲蔚然冷哼了一声,没答话。

“你爸爸自己也说去。”女人拿了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在床边销了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灵巧的转动着:“可你也知道,他最怕去那地方,可是他这次却自己要求去,他其实也不想打你的,只是他的病一发作起来,他也收不住手,你也知道,精神病院哪地方,病人一发作,就会用什么电击疗法,还会打病人……你爸爸进去了,会吃苦的……”

“那我怎么办?妈妈你说我怎么办?”曲蔚然忽然转过头,眼里充满了怨气:“因为他不能吃苦,所以我就要吃苦么?因为他不能被打,所以我就要被打么?妈妈你是这么想的么?”

“怎么会!”女人连声辩解:“我只是怕你爸在神经病院里被欺负……”

“是啊,所以你就让他欺负你儿子!你生我下来就是为了给他打么!等我被打死了,你就开心了!”。

女人忽然抬手,“啪”的一下,一巴掌甩在曲蔚然脸上,房间里气氛凝重的像是结了冰一样,曲蔚然微微歪着头,表情木讷到让人心惊,那种像是整个灵魂都被打碎了的表情。女人颤抖着收回手掌,有生气又痛心的看着曲蔚然:“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心里又何尝好过……”

“妈妈我恨你。”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曲蔚然忽然轻声说:“比恨他还要恨你。”

“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然然!你别说气话,你听妈妈好好说……”女人上前拉过曲蔚然的手,却被他挣脱开:“我不想听!”她想说什么,他知道,无非是那些无穷无尽偏袒疯子的话,可他想说什么,她永远也听不懂,他并不是不原谅疯子,并不是不体谅他的个精神病人,他只是……只是恨!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为他考虑一下,哪怕是考虑一点点……。

曲蔚然不想再听她的辩解,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疯子从前是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疼爱他,他应该如何如何人原谅他!他不要听,不要原谅,他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

曲蔚然甩开女人一直抓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直直的往外逃,病房门一打开,夏彤拎着水壶傻兮兮的站在门口。

“我……我……”夏彤结结巴巴的我了半天却我不出所以然。

曲蔚然冷冷的瞪着她,夏彤退后一步,将水瓶抱在怀里,低着头小声说:“我把水打来了。”

曲蔚然撇过眼,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直直的从她身边走过,女人追了出来:“然然……”

曲蔚然一听她的声音,抬起脚步就跑了起来,没一会就消失在医院的长廊转角处,女人追了两步停了下来,伤心的叹了口气,一脸愁容的自言自语:“哎,这可怎么办,这孩子的脾气怎么变的这么坏,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彤没有搭理她,转身走进病房,如果平时夏彤不搭理人,那是因为她害羞,不知道怎么去和人打招呼,而这次,她心里却存着小小的怨气,她讨厌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让曲蔚然伤心了,夏彤从来没有见过刚才那样的曲蔚然,真实的像个孩子,这个孩子在想母亲撒娇报怨,乞讨一点点对他的爱,可是她不给,她将她的爱全部给了那个疯子,吝啬的连一点也不愿意分给她的儿子,于是,他伤心了,伤的说出了恨字!

恨她!比恨那个差点将他打残废的人还恨!。2b24da8ceeb576b8912c8

夏彤将水壶放在床头柜上,拿了床上的厚外套又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不在病房外了,夏彤走到楼梯间的时候,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看见女人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优雅的转进一辆黑色的私家小轿车里,夏彤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往天台上走,当她推开天台的门时,大把的阳光洒向她,她从逆光中,她看见一个穿着单薄的俊美少年,扶着天台的栏杆,深深的看向医院楼下,楼下那辆黑色私家车开着漂亮的流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连一个黑色的小点也看不见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夏彤站在那可以听见呼呼的冷风声,少年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的衬衫和柔软的头发,被吹的飘了起来,他的身边围绕着浓烈的失望,那失望让他的身体也变的单薄起来,好想随时都会被这阵狂风吹走一样,夏彤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飘起的衣摆。

少年回过头来,如墨一般的眼神空洞的看向她,过了好久才聚集神采,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你喜欢高的地方。”认识这么久了,他这点习性她还是清楚的。

曲蔚然低着头轻轻笑了,没说话。

夏彤走过去,将厚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趴在栏杆上,回头望着他:“曲蔚然……”

曲蔚然歪着头看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曲蔚然嗤笑:“傻瓜,我从来不哭的。”

夏彤抿了抿嘴唇,心里偷偷说,可是我看你哭过,在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

“还有,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就这样,不管爸爸发病的时候怎么打我,妈妈总是说:然然,他是你爸爸,她生病了,你要体谅他,原谅他,你不能恨他。她从来没有骂过爸爸一句,从来没对他吼过一句,别再打我儿子,从来没……”

曲蔚然说着说着,居然笑了,仰头望着天空笑着说:“她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夏彤转身,偷偷的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怎么擦也擦不完,终于被曲蔚然发现,曲蔚然嗤笑的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傻瓜,你哭什么?”

夏彤咬着嘴唇,忍着哭声,使劲摇头,偶尔间,发出破碎的哭泣声。

曲蔚然眼睛红了红,上前一步,拉过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骂:“傻瓜,傻瓜,夏彤,你是个傻瓜。”。

后来,疯子还是被街道所和警察局强制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曲蔚然妈妈为这事哭了好久,经常和曲蔚然说:“等你爸爸好一点,我们就接他回来,好不好?”。

可曲蔚然只是低着头,默着眼睛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

曲妈妈只能叹口气,站起来走开。

疯子走后,曲家就剩下曲蔚然一个人,曲妈妈很少在家,有钱人在市区的豪华地段为她买了公寓,她每天都必须住在那边等着,等着有钱人每月一次的临幸。。

曲蔚然不在乎,他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偶尔夏彤会来敲门,每次他打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老旧的红色棉袄,怀里抱着几本书,睁着大大的如小鹿一般的双眼,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说:“那个……我有些题目不会做。”说话间她总是偷偷的瞧他,见他发现后又慌张的低头下去,小声的问:“那个……可以教教我么?”

她的声音很紧张,带着极度的不自信,呼吸间吐出白雾,双颊因为他长久的注视慢慢的变红,手指也不安的搅在一起。。

曲蔚然挑挑眉毛,每次他看见这样的夏彤,总是忍不住坏心的扬起头说:“不可以。”

看着她□的脸和失落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抬手,一把将她拉进家里:“傻瓜!快进来。”。

夏彤磕磕盼盼的被拉进去,漂亮的大眼里闪着明亮的光芒,唇角使劲的抿起来。

那个寒假,曲蔚然很仔细的教夏彤读书,夏彤也很努力的听着,两个孩子学累了,就捧着暖暖的水杯,有时望着窗外,寒冷的天气让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夏彤总是喜欢倾身上前,握紧拳头用手心的侧面在玻璃上画满脚印,曲蔚然看着她幼稚的行为,一开始只是笑,后来也忍不住抬手,和她一起用印起脚印来,满满的一扇玻璃窗,满是他们用手心画出的脚印。

时光就在这样的日子中静默地流逝着,寒假就这么结束了,夏彤觉得他和曲蔚然似乎靠近了一些,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的本性,知道了他带着那张面具后面的伤口。

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对他好,而曲蔚然好像也感觉到了夏彤的心思,面对夏彤的时候,他变得有些无赖,喜欢小小的欺负她,他总是不动声色地抢走她的早饭,抢走她剥了好长时间的瓜子仁,抢走她蛋糕上的草莓,尽管那些是她本来就想留给他的,但他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走,然后塞进她的嘴巴里,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轻轻的眯着眼睛笑。

夏彤和曲蔚然顺利的升上了初二三班,曲蔚然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他总是捧着厚厚的书籍认真的阅读,从中国文学到外国名著,只要是书他都喜欢看,不管的低俗的还是高雅的,只要给他一本书,他能静静的坐上一天。

也因为这样,才升初二的曲蔚然鼻梁上已经架起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皙俊秀的少年越发显出几分温文尔雅,这样优秀的曲蔚然,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度喜欢的,有些外班的女孩子为了看他一眼,经常一下课就结伴跑到他们班窗户边,偷偷地往里看,要是曲蔚然无意间向窗外瞟一眼,几个女孩都能兴奋的尖叫起来:“啊!他看我了!看我了!”

“不对,不对!是看我~!”

“啊!他笑了!”

“天哪,好帅好帅啊!”。

然后一个个害羞的捧着脸跑走,坐在教室里的曲蔚然,轻轻的扬起嘴唇,唇边的笑容很是愉快。

夏彤坐在他边上,忍不住小声道:“真无聊。”

曲蔚然转过头看她,抬手轻轻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谁呢?”

“就是你。”夏彤嘟着嘴看他。

曲蔚然抬手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傻瓜。”。

夏彤揉着脑袋,撇他一眼,装出生气的样子,曲蔚然立刻上来哄她,她抿着嘴巴笑。

其实,她知道,曲蔚然喜欢这种感觉,他非常享受这种别人喜欢他的感觉,即使是最肤浅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喜欢,他渴望这种喜欢,甚至恨不得全世界都喜欢他,所以,他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极好,好的像一个温和善良的贵族,公平优雅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是,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却在初二上学期被破坏了!。

那时学期刚过一半,曲蔚然代表学校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他以满分的成绩得了全国初中组的一等奖,这个成绩刷新了市一中的历史记录,那天校长很高兴,利用早操的时间表扬了曲蔚然,他惦着啤酒肚满面笑容的说:“大家都要向曲蔚然同学学习!”校长笑容鼓掌请他上台做获奖感言。

曲蔚然端着早就写好的感言稿,走上高高的讲台,讲台在操场的正前方,全校师生都在紧紧的注视着他,夏彤站在人群里,抬着头,轻轻的仰望着。

仰望着自己最爱的少年,迎着微风走上讲台。

仰望着那个俊俏的少年,抬起手,轻轻的碰了下话筒,

仰望着那个聪慧的少年,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便以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绵绵不绝于耳。

他的笑容更深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他用手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轻的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手稿开始演讲,有些薄的嘴唇轻轻的张合着,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站的笔直,干净的校服上没有一丝皱纹,柔软的刘海轻轻的盖住他饱满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微晨风吹动,在金色的阳光下,为他缠绕上一层华丽的光晕,他像是有魔法一样,在那一刻,将人们的目光牢牢的定格在他身上,让人们不时的在心里感叹……多么优秀的少年啊。

男孩们想:若是我能变成他……

女孩们想:若是他能看看我……

可就在这时忽然斜里冲出一个男人来,那人对着曲蔚然而去,当他曲蔚然发现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个□养的贱货!”。

清脆的巴掌响声,粗怒的骂声痛过操场上四个巨大的音响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那一刻……王子的魔法消失了。

恶魔咆哮着:“你居然敢把老子送进神经病医院!老子打死你!”

曲蔚然慌了,真的慌了!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那那骤然收紧再被狠狠扯裂的锐痛!

学校,他唯一的净土,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活的这么狼狈!没有人!他不要,不要被那么多看见!

曲蔚然转身想逃,可疯子却拽着他的手臂,一巴掌打过去,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打飞出去,曲蔚然眼里的慌张与恐惧再也无路可逃,他举起双手,挡着头部,连声道:“爸,你别打我,爸,你别在学校打我,爸,求求你,不要现在打我。”

可疯子就是疯子,毫无理智的疯子挥着厚重的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曲蔚然的身上,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去拉住疯子,可疯子一把举起麦克风架子,见人就使劲挥舞着,一个老师来不及躲避,正好被砸在头上,鲜血顿时流了一脸,台下的学生们惊叫了起来。

曲蔚然转头看着骚动不已的操场,又看了看讲台上挥舞着棍子的疯子,忽然,他放弃了抵抗,他像是死了心,像是认了命,毫不反抗的被疯子一巴掌,一拳,一脚的,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麻木的疼痛着,麻木的倒下去,又麻木地站起来,他最后居然笑了,先是极小声的笑,然后是大声笑,疯狂的笑,他笑着大叫:“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那时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握紧双拳大声吼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杀了你的!总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那天,那疯狂的誓言,彻响整个校园,

那天,疯子在全校师生的眼皮下狠狠殴打了曲蔚然,打碎了他最后的自尊,最后的防线,最后的一片净土

那天,上去阻拦的老师,都被他用麦克风棒子敲到头破血流,

那天,是体育老师从仓库拿了足球的门网,合了十几个男老师之力才把疯子抓住。

那天,当夏彤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冲上去抱住的少年,似乎变了……

傍晚,学校的广播里放着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伴欢快的钢琴声,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的涌出校门。

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少年静静的靠着墙坐着,他低着头,头发凌乱,额头上已经干枯掉的血迹变成暗红色的硬壳,干净的白校服上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他一手握着已经破碎掉的眼镜,一手使劲的撇着眼镜腿,将长长的一根眼镜腿撇成一段一段的,到最后眼镜腿变的很短,撇不断了,他还固执的撇着,不工整的缺口划过他的手心,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血珠一串串的滴落下来

他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撇着,固执的想将那短短一截的眼镜腿撇开,一直躲在一边的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眼镜腿,用力的扔了出去,将他受伤的手握在手里。

难过的看着他说:“曲蔚然,你别这样。”自从早上发生那事以后,他就这样,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和他的铁杆眼镜腿较劲。

曲蔚然还是不说话,眼睛冷冷的瞪着前方,面无表情,他不带眼镜的脸庞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向暖暖地像冬阳一般的曲蔚然,在这一刻看上去是那么的冷硬,阴沉,沉默的可怕。

夏彤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那手绢还是她和曲蔚然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包扎时留给她的。

夏彤将手绢叠了两道,拉过曲蔚然还在流血的手,轻轻的为他包扎,曲蔚然冷冷看着,当夏彤快包扎好的时候,他忽然把手猛的缩回,将缠在手上的手绢用力的扯下来,伤口瞬间又裂开了些。

“你干什么呀?”夏彤快哭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哀求的看着他:“你别这样。”

曲蔚然握着手绢,带着鲜血的手指轻轻的搓揉着:“这么小的手帕能包扎什么伤口?”

他抬起头望向夏彤,眼里一篇漆黑,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有无限的,让人灵魂都颤抖的黑暗:“包扎了手,那头怎么办?

曲蔚然指着头上的伤口问。

“手臂怎么办?”

“腿怎么办?”。

“背脊怎么办?”

曲蔚然没说一个地方,都指着伤口,一声声的问:“这里怎么办?这里呢?”

“还有?”曲蔚然僵硬的抬起头,望向夏彤问:“我的心怎么办?”。

“我这里,真的好痛!”

“痛的想现在就死去!”。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像狗一样活着?”

曲蔚然抬手,紧紧捂住胸口,他的身体像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一般,一直不停的颤抖着,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哭,即使他痛苦的表情都快扭曲了,却还是强忍着,没有留一滴眼泪。

夏彤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的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痛哭道:“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我们会长大的,等我们长大了,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曲蔚然,我会很用力很用力的变强的。”。

“我会保护你的,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夏彤抱着曲蔚然,使劲的哭着,哽咽着对他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变强,一起再也不被人欺负。”。

曲蔚然默默的听着,眼眶慢慢的变的微红,他紧紧的咬住嘴唇,伸手,抱紧怀中柔弱的身躯,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道:“笨蛋……谁要女孩子保护啊。”。

“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我可以的!”夏彤不停的重复着,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曲蔚然却不停的骂着她:“笨蛋,笨蛋。”可渐渐的,他一直颤抖的身体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漆黑的双眸也微微的被点亮了一丝光。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一直抱到天亮,夏彤哭累了,便靠在曲蔚然怀里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的身上披着曲蔚然的校服外套,她动了下身体,疼的让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睡了一晚上的水泥地,全身骨头都睡疼了。

“醒了?”黑暗中,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曲蔚然半个身子靠着墙壁,双腿被她枕在头下,夏彤吃惊地连忙坐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发出清脆的的‘咯哒”声,疼的她忍不住低咛一声。

“怎么了?”曲蔚然靠过来问

“没事,就是全身疼。”

“站起来活动活动吧。”

“恩。”夏彤站起身,跳动了几下,酸疼似乎减缓了一些,她转头看着曲蔚然,他居然还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站起来?”

曲蔚然笑了笑,揉着腿道:“腿麻了。”

夏彤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然后伸手过去,曲蔚然抬手握着她的手,她用力一拉,他吃力的站起来。

夏彤问:“好点了么?”

曲蔚然笑着点头:“恩。”。

夏彤继续问:“心情呢?”

曲蔚然笑眯了眼:恩。

夏彤也笑眯了眼:“那就好。”

“笨蛋。”曲蔚然还是骂她。

可夏彤却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今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曲蔚然和夏彤在走出学校,到离学校不远的早餐店吃了碗白粥,夏彤在吃鸭蛋的时候把蛋黄全掏进曲蔚然的碗里,现在的夏彤,有什么好的都先给曲蔚然,在她心里,曲蔚然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存在了。

曲蔚然看着碗里金色的鸭蛋黄,抬手将自己的碗和夏彤的对换了一下,夏彤不解的看他。

曲蔚然用勺子搅了下白粥,热气徐徐的往上飘着,曲蔚然抬起眼,望着夏彤说:“夏彤,你不要当傻女人。”。

“只有傻女人才会对男人这么好。”曲蔚然舀了一瓢白粥,吹了吹,喂进夏彤里,继续道:“知道么?贱男人都是傻女人造就的。我不想对你犯贱。”

“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夏彤听不懂曲蔚然的意思,只是眨巴着眼望着他,曲蔚然低头喝着白粥,他吃东西的的动作总是很好看,即使吃着五毛钱一碗的稀饭,也像一个贵族一般优雅。

那天早饭还没吃完,曲蔚然的妈妈就找了过来,她美丽的脸上满是疲惫,一看见曲蔚然便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急急的走过来,穿着高跟鞋的脚甚至扭了一下,夏彤看见曲蔚然的神色一紧,却终究没有去扶,曲妈妈踉跄了一下,站稳了才走过来,一脸歉意的对着曲蔚然说:“然然,然然,真对不起,妈妈也没想到他会去学校闹的。”

“妈妈只是听说医院里的护士不好,会打病人,妈妈只是想把你爸爸换一家医院。”

“妈妈真没想到会这样的。”

“然然,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么?”曲妈妈紧张又心疼的看着曲蔚然说:“妈妈知道你不想和你爸爸住了,你和我一起住到市区的公寓里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让他打你了。”

曲蔚然低着头,不看她。

曲妈妈的眼神带着恳求。

曲蔚然沉默半响,忽然问:“那他怎么办?”。

“他,我请个看护在四合院照顾他。”。

曲蔚然冷笑一声:“你还是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他说完,对着夏彤说:“看见了么?这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夏彤和曲妈妈都愣了一下,曲妈妈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而夏彤却听懂了,她转头看着曲慢慢,轻轻叹气,小小的夏彤,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沉重。

曲妈妈在市中心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却离原来住的四合院很远,曲蔚然自从搬过去住后,两人便不能一同上下学。。

一个人上学的路上,夏彤觉得很孤单,有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个人绕到他们经常去的建筑工地玩,在曲蔚然经常跳的竹台上,学着他的样子用力的跳着,竹子的弹力让她蹦的很高,跳起来的时候看着高高的天空,感觉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落下去的时候,却又像随时会掉下高楼一般,让人深深的恐惧。

夏彤跳了几下便不敢再跳了,蹲在竹台上想,曲蔚然为什么这么喜欢在这上面跳?是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呢?还是喜欢这种下坠的恐惧?

夏彤不得而解,最近她和他很少说话,她们两人个人同班不同桌,座位在教室的一左一右,隔的远远的。夏彤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自然不会一下课就跑去曲蔚然桌子边上和他说话,

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了,交流也变得少了,夏彤忽然觉得,她和曲蔚然生疏了很多。

她又变的像原来一样,喜欢坐在位置上偷偷的看着他,他最近的生活应该变的很不错,脸上不再总是有青紫的伤痕,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鼻梁上新配的眼镜是无框的,很适合他,低头看书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聪明。

可是夏彤也发现,班上搭理曲蔚然的人变少了,隔壁班的女孩再也不成群结队的来偷看他,就连老师也不经常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了。

大家,都在疏远他,即使曲蔚然再如何吸引人,可他有个可怕的精神病父亲,那个男人,在曲蔚然搬离之后,到处找他,一发起病来,从四合院一路疯到学校,冲进学校就是要找曲蔚然,学校的门卫当然不让他进来,将他锁在高高的铁门外。

而疯子又如何甘心,到处捡石头砸门,砸人,砸玻璃,闹着要进来。

有时,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下课,学生们就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远远的看着门外的闹剧,初一(1)班在学校大门的右侧教学楼,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正好能将门口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同学们爬在栏杆上往下看热闹,看着疯子在外面骂骂歪歪的鬼叫鬼吼,不时的拿手里的石头往里砸,看一会疯子,就会有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一眼曲蔚然,然后几个人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有时,上课了疯子还没走,老师讲课的声音一旦停下,同学们就能听到疯子在外面的叫骂声,那时,班上的同学总是有几个忍不住回头看曲蔚然,就连老师的眼神不经意的瞟过他。

那时的曲蔚然,轻轻握紧双拳,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俊美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冷冷的于那些回头望着他的人对视,那目光像利器一般,看的人慌忙憋过头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夏彤做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转着头看他,曲蔚然的目光转过来,冷冷的看她,可夏彤却没有撇开眼,一直担心地看着他,曲蔚然转过头去,用力地咬了下嘴唇。

下课的时候,班主任讲曲蔚然叫了去,夏彤偷偷地躲在外面偷看,办公室里,曲蔚然笔直的站在那,班主任抬头望着他:“最近学习还好吧?”

曲蔚然点头。

“下个月有全国的中小学生的英语演讲比赛,我推荐你去。你好好练习一下,这是个好机会啊,在省里得第一还能去北京参加全国比赛,到时候还能上中央电视台呢。”。

班主任看了眼曲蔚然继续说:“你英语一向好,我不担心。只是……”吴老师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你父亲。”吴老师拿起桌子上的笔,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你父亲老是到学校来闹,我们学校又弄不住他,可他总是在:校门外徘徊,我怕伤了学生。”

“你看你……”吴老师停了下继续说:“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要到学校来闹了?”

一直沉默的曲蔚然,慢慢地抬起眼,张开嘴,轻声道:“有,我回家。”

“呃……老师不是这个意思。”班主任的脸上显得有些尴尬。

曲蔚然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用他清俊的双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班主任也有些无奈,他喜欢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个聪慧优秀的孩子,是他教了一辈子书都没遇到过的好孩子,可这个孩子背后却有一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这精神病患者无时无刻的不再骚扰着学校,威胁着其他学生和老师的生命安全。

他也没办法,他一个小小的教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保护不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只能无奈地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把你妈妈叫来。”。

曲蔚然默着眼睛,没答应也不拒绝,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

躲在办公室外面偷听的夏彤慌忙转身就跑,跑到楼梯口,然后装着往天台上走的样子,曲蔚然从她后面走过来,她转过身,一脸好巧的样子说:“哎,好巧,你也去天台啊。”

曲蔚然笔直的从她面前走过,淡淡的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把爱偷听的坏毛病改掉?”

“我……我……”夏彤的脸瞬间红了,难为情的绞着手指,小媳妇一样的跟在曲蔚然后面爬上天台。

天台上的风很大,曲蔚然冷着脸站在那边,夏彤知道,曲蔚然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的心情已经糟到极点了,她不敢去打搅他,只敢偷偷的站在他的旁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难过,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紧紧的皱着,看着他总是弯起的嘴角紧紧的抿着,她看着看着,终究忍不住,偷偷地靠近他一点,再偷偷地靠近一点,小心的伸出手,想拥抱那样难过的他。

可手还没伸出去,曲蔚然却忽然转过身,猛的将她一扯,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夏彤的手僵硬的伸着,维持着刚才想要偷抱他的动作,他的个子很高,她要踮起脚尖,扬高脖颈,下巴才能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手缓缓放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拥抱,笨笨的安慰:“曲蔚然,别难过。”

曲蔚然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睁开墨石一般的双眸,平静的看着远方:“我不难过。”

“真的。”

“我习惯了,小学的时候,就因为他,我转了九所小学,青晨区的小学我几乎念遍了,只要他出现,那所学校就注定念不下去,所有人都会怕我,即使我装的再可爱也没用。”

“这次,我在这读了一年多,已经很好了。”

“我不难过。”

“这是我的命,我认。”

夏彤听了这话,使劲摇头,她不想他认命!他为什么要认命,凭什么要认命!这么好的他,这么优秀的曲蔚然,为什么要认命?

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

夏彤用力的抱着曲蔚然,柔弱的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

夏彤像是被怒火上发条一样,一路飞快的从楼上跑下楼,中途撞了好几个同学,也不道歉,像是憋着一股劲,猛的冲到学校大门口。

警卫看见她跑过来,躲在值班室里,将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她喊:“哎,别过来!这疯子拿着菜刀呢!”

夏彤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笔直冲到疯子面前,隔着铁栏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大吼:“你回去吧!你别在到这里捣乱了行不行!你要疯就到院子里发疯,不要到学校里来啊!”

“求求你了!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打曲蔚然了!”。

疯子完全听不懂夏彤说什么,面目狰狞地拿着石刀在铁栏上用力砍!

夏彤闭着眼睛,双手紧紧的握住,用尽全身力气吼:“你要是再打他我就和你拼了!”

“啪”一声,疯子手里的菜刀甩飞出去,对着夏彤直面飞来!夏彤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见锋利的菜刀对着她的脑袋砸来,她反射性的抬手去挡……。

可在她还没来着急纠正动作的时候,身子猛的被人从侧面扑倒,眼前一黑,她听到有人闷哼一声,抱着她一起死死的摔在了地上。

夏彤疼地直皱着眉头,挣扎的看着压在身上的人,有些不确定的小声叫:“曲蔚然?”

曲蔚然的脸上苍白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俊彦紧紧的揪在一起,神色很是痛苦,他猛的张开眼睛,低声骂:“笨蛋啊!完全受不了你……”

“你怎么这么笨呢?”曲蔚然的声音很低,像是极力的压抑着疼痛一样。

夏彤连忙推着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我看看,我看看。”

“你走开啦!”曲蔚然推开她的手,颤巍巍的站起来,夏彤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被石菜刀割破,鲜血透过厚厚的校服外套直往外冒,可以想象,那伤口有多深。

“曲蔚然……”夏彤也站起来,伸手想去扶他,可又一次被他推开。

曲蔚然按着伤口,一步一步的走到学校门口,站在离疯子一臂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鲜血一滴一滴的低落在水泥地上,疯子的手拼命的挥舞着,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曲蔚然冷漠的看着他,轻声道:“你已经连话都说不来了么?”

“即使这样,你还想着打我?”。

“卫明侣,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还是说,你已经连恨都不懂了?”

曲蔚然的眼睛一直疯子,清冷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像是恨,又像是无奈,又像在回忆着什么。。

疯子的手猛的往前一伸,抓住了曲蔚然的一片衣角,他奋力的将他连着衣服拉到铁门边上去,双手猛的抬起,对着他的纤细的脖子就掐下去!

他的表情是狰狞的,他的眼睛暴睁着,他的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他的双臂用力的能听见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曲蔚然没有挣扎,像每一次被他殴打一般,只是用清澈到有些冰冷的双眼,漠然地望着他。

疯子的手越发用力,曲蔚然俊美轮廓的面孔上泛出了可怕地青紫色,夏彤害怕急了,扑上来扳着疯子的手,可他的手就像钳子一般,钳的紧紧的!夏彤垫起叫来,用力的咬上疯子的手腕,用力到满嘴的血腥味!可疯子还没放手,校警看出事了,连忙跑出来帮着夏彤一起扳着疯子的手,夏彤见咬不动他,抬起头来,焦急的望着曲蔚然叫:“你反抗啊!曲蔚然!你反抗啊!”

夏彤疯了似的扳着疯子的手,望着曲蔚然叫:“曲蔚然!你反抗啊!”

“你再不反抗会死的!”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长大的么!”

“你反抗啊!你不要……不要认命啊……”

夏彤急的哭了,她真的好怕,真的好怕曲蔚然就这么被掐死了,她使劲使劲的咬着,扳着疯子的手,哭着求着叫着他反抗,

曲蔚然的眼睛使劲的向下看着,他看见了夏彤哭泣的模样,忽然像是改变主意了一样,他吃力的抬起双手,用力扳着疯子的手,身子猛的往后退。

“住手!”就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道女声忽然传来。

夏彤转头看去,只见曲妈妈穿着一袭浅灰色的套装走过来,她站在校门外,抬起手,轻轻的覆盖在疯子的手上,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起来:“你怎么又不乖了呢?”。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打然然了么?”

疯子眨了眨眼睛,狰狞的脸孔忽然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的手猛的松开,曲蔚然颓然倒地,夏彤紧张地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看你!又把然然打伤了!你还想进精神病院么?”曲妈妈生气的抬起手,‘啪’的打了疯子一个巴掌!。

疯子被打的撇过头去,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抬起头来,轻轻的皱了下眉,望着曲妈妈叫:“丹阳?”。

他转头看了眼曲蔚然,抬手咬住手指,惊恐的道:“我又犯病了?我又打伤然然了,丹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疯子像是自责无比的样子低声叫。

曲妈妈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别激动,你一激动又容易犯病,你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把然然送去医院。”

“我帮……不,我还是不帮你。”疯子连连摇头,像是逃一样的离开,一般跑一边还说:“我要去买一条更粗的铁链。”

曲妈妈看他走了,连忙进学校,将曲蔚然扶进轿车,送去了市医院,一路上她捂着心口说:“还好你们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叫我来一下,不然可怎么办……”

“哎,可怎么办……”

夏彤捂着曲蔚然的伤口,什么话也没接,她讨厌这个女人,比讨厌疯子还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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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彤云,烟火天堂 文/籽月的评论 (共 5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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