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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麻地

2018-08-31 05:17 作者:钱塘雅士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季播下种子到了盛植株已达一丈有余。登高远望,微风摇曳的络麻田延绵不绝,无边无际,还有那遮天蔽下去往远方的路。婀娜的麻蓬梢在娑椤叶间稀落地开着青色、黄色的花,一只邋遢土狗钻出麻地疑惑地望着行路人,汪汪叫上几声又钻回去。我行走在亭亭麻地的路,仰见叶梢浮去的云,确辨不明东西南北回乡的路,只有曾经那条儿时捉泥鳅渠告诉我,过了河上那座桥便是家乡的屋。

老屋山墙壁塌落的石灰下露出了本色的稻草泥,几只土蜂嗡嗡叫,在泥壁窟窿眼中钻进飞出。那久未居住屋透着天窗光,蜘网挂了柜,蜘网封了门…。屋堂镜框里高挂的“先人”慈祥望着下放回乡母与子,望着帮忙前来叔与邻似乎脸上又挂起了微笑。于是老屋焕然回到从前的模样。猪眷里新进门的猪、羊棚头刚落户羊,还有吾与尔的娘明天也就成了种麻植桑的新农民

里的糖糕甜甜糯糯,透着甜甜的滋味,金黄桂花挂在糖糕面面…,不觉中淌下的口水总是浸湿了枕头的花边。每每太阳初升时,讨厌的知总是扰醒我清晨梦,挠着头抓着脑,睁开屎眼伸个懒腰。匆匆跑去门外叉开双腿纠出涨涨的鸡,一憋尿如释重负地浇向菜园里头,一只被劈头盖脑淋着尿的螳螂,愤怒地爬向紫色茄叶尖,挥舞着双刀示威般地发出了抗议。

姑娘背着篾箩草蒲钻进络麻地的泷沟,展开的双臂拢着麻枝在泷沟里跑来跑去,沙沙声中,无尽败叶纷纷落下,青青的黄黄的红红的。叶;落入了那姑娘酥醉的胸。叶;落入了那姑娘白皙的颈。露水打湿了花色裳,紧紧贴着她的肤,似柳娇花媚的仙女,凸着、裹着,还有那湿答答辫梢上妖嫣的红头绳。如痴如醉看着等着,终于见到了她回眸笑…。学堂的路上很短,走去的时确很长。

学堂里教书先生架着一圈又一圈眼镜片,摇头晃脑地讲着“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远处其烦的知了依旧孜孜地重复着万年不变的老调,“知了”与“知了”。学堂窗外梢尖络麻花开开落落,不时地变换着粉色、黄色、青色,就像学堂上的读书郎上课下课总是没完没了。闻听先生的课、和谐知了的音、望着窗外的花。迷里糊涂间又回到了昨夜清晨的梦,今早那拾叶的娘…。

都说“七月半”是鬼节,但这里确不同。灶堂里燃着柴火噼啪响,灶上惯例蒸着赤豆沙馅的干馄饨,也许只有吃过了“馄饨”那络麻季才算开始,这是“络麻头里”习惯,数百年来不曾有变。至于吃“馄饨”是祭“鬼”还是祭“麻”并不重要。“七月半”对当地人说是个大节。那天来来往往的人们总是攥着篮头去了娘家,去了戚家,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当然忘不了祭祖上坟给“鬼”过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妇女们翻箱倒柜把家里旧衣服从箱子低下翻了出来,改围裙之,改衣袖套之。男人们则在塘边竹更地里伐上几根丝竹做起了络麻夹,修理那摇里晃荡的络麻凳。洋铅丝一头系梁,一头系着树杈做成的钩,钩上挂着篮,篮头里盛着馄饨晃晃悠悠。黑暗中几只馋嘴老鼠无奈地蹿上跳下发出“吱吱”唉叹。

黎明姬头浜田地的络麻地延绵不绝。络麻花凄迷温柔地低着头,碧绿麻杆纤纤临照楚楚含愁。风从远处吹来,那丛丛络麻随风舞动着,如青纱帐间亭亭婆娑捺起的罗裙。渠道上小桥边已是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男女老少扛着麻凳挑着箩筐就等生产队长一声令下。

西村王阿五掐灭了手中的烟屁股,扯着高高的嗓门叫道;“今年剥络麻与往年一样,以各家各户为组,按所剥麻皮最后称重计公分,麻杆麻叶归各家,剥多剥少全看各家本事。称麻、挑麻、浸麻的男劳力另计十个公分”。队长的话音刚落大家争前恐后下了络麻地,开始了今年的“络麻头里”。

葱翠欲滴麻地行行例例,美丽的络麻在如泣如诉沙沙作响声中被不情愿被拨起倒下,夹过络麻的冠梢枝那叶与妩媚花纷纷落得满地,等待她的是最后络麻凳上“抽筋扒皮”命运。地中络麻垡起窟似补丁般翻着黑黝粗犷土,堆堆的络麻、条条的板凳、还有那穿着破烂花衣男男女女。赤条的络麻杆如同被扒去衣服的妇人,全身赤裸着白皙肌肤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几棵粗壮络麻拜宁死不屈地抗拒被拨起的命运,年轻的叔伯吼着叫它依旧纹丝不动,新媳妇叔婶见状上前,合着了叫道“一二三”。于是那络麻、那男人、那女人抱着欢着一屁股倒在人们那欢声笑语的田野里…。徐家后生献着殷勤,不知疲倦地穿梭自家与杜家姑娘麻田笼沟帮着拨麻,他挥汗如间也许收获的是麻地里别样的花…。哑巴夫妇叽里呱啦地搭档夹着络麻,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什么,只有丰收喜悦满满当当写在他们的脸上。络麻凳上多舌老娘们在噼里啪啦声中伸手弯腰剥着络麻皮,汗水浸湿旧衣花裳里透着下垂干瘪乳房晃里晃荡地讲着东村西村的“妇人之见”。远处生产队的广播喇叭里传来“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肥瓜越甜,藤儿越壮瓜越大,…公社是个红太阳,社员都是向阳花…”。

络麻地里麻剥完了,那河里浜也就浸满了络麻皮,麻皮在河道里发着酵冒着泡,渐渐地河水失去碧绿的青涩泛起阵阵恶臭。深秋的浜头河上泛起薄薄水雾,可怜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地浮水面上吐着“不幸”苦水密密麻麻。贪馋农夫握起长长竹杆蹑手蹑脚地走入桑田的浜淌入河边的草,于是竹杆上锃光铮亮鱼枪,叉入鱼儿头叉入鱼儿的身,鱼儿痛苦地扭动身躯将河岸野草染成的鲜红的血色…。飕飕河水中几个胡子拉碴男人赤腿裸足地洗着浸泡在水里麻皮,在石头上敲敲打打洗洗浣浣,那河里的水那河里味臭气熏天,人们得掩鼻而过,只有那“出污泥而不染”络麻丝如银丝玉缕般泛着白白的光泽。

几叶扁舟装着乡下人的梦远远地摇去了小镇的络麻行,也载走今年的“络麻头里”季…。带回的是乡下人梦寐以求“大团结”。而吾与尔的娘又回到了城里头不再成为公社那藤上的瓜。但那一九六八年记忆确挥之不去,那曾经思绪停留在家乡老屋边那片片的络麻地里。

钱塘雅士—2018年8月29日(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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