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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2018-09-30 09:48 作者:闫振田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乡愁

每次回乡祭祖,我都要到淮河边上,到村外的小路上溜达。村里的老邻居问我:“你找什么呢?”我只是笑笑,无言以对。其实我是在寻找往事,寻找童年记忆

淮河陪伴我度过了童年的岁月。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在河边玩。来,河坎上冻了一冬的泥土,变得又松又软,是天然的土滑梯,我和一群小伙伴们跑上去滑下来,乐此不疲。不到天黑不回家。

大风溜河边,小风到处窜。淮河岸边的沙滩,不仅宽阔平坦,风也比较大,是春日里放风筝的好地方。每年春天父亲都会带着我到河滩上放风筝。父亲是扎风筝的高手,他扎的风筝有“大九莲”“凤凰展翅”“燕子迎春”等,又结实又好看。他还在风筝上用从蒲草中刮出的薄膜绷成乐器,风一吹,发出悦耳的声音。“居高声自远”,空中的风筝凭借风力和高高的位置,将悦耳的声音传得很远。

每年洪水过后,河滩上留下从上游冲下来的石头、杂草,也留下不少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古人用过的钱币、刀子,甚至还能拣到古化石。有一次,我拣到一根骨头,铁青石,放在手里一掂,像石头一样沉重。我不知道是什么骨头,拿回家给父亲看,他是中药师,父亲接过来仔细瞅了瞅,说:“这是中药‘龙骨’,是动物腿骨的化石,可以镇静安神,止肌敛疮。”

在村北的一条小路上,我放过羊,割过草,挖过野菜。路旁原有一个大水塘。1960年的初春,我14岁,挎着草筐从水塘边路过,塘水清彻见底,我突然发现塘边水下,不知是谁撒下一把绿豆,经过浸泡,绿豆粒子大了一倍。我像看见了宝贝似的,脱掉棉袄,趴在塘沿上,伸出胳膊去捞,水深够不着。我不顾初春的寒冷,脱掉棉裤,下到水里,小心翼翼地把每一粒绿豆都捞了上来。等我爬上岸来,冻得浑身发抖,但我还是兴奋异常,飞奔到家,像得了外财似地向母亲报喜,母亲将绿豆放在野菜汤里一煮,顿时散发出绿豆的香味,全家人改善了一下伙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村东,有一口井,井水甘甜清冽,被村民们称之为“甜水井”,是周围三四个村庄的饮水之源。井水很深,水旺时,伸手可及。小时候,割草、拾柴口渴了,从井边随手扯片麻叶做成水舀,再把麻杆的皮剥下来,连结成绳,投到井里,就可以打水解渴。

天,社员们干活累了,队长会安排一名男劳力到甜水井挑水给大家喝。井水称作“井拔凉”,你一瓢我一瓢,“咕咚”“咕咚”地喝个够,又解渴又降温。

冬天,天寒地冻,淮河结冰了,冒着热气的甜水井是村里的妇女们淘粮、洗菜、洗衣被的好去处,特别是到了腊月二十三以后,来这里洗鱼洗肉,准备年货的大姑娘小媳妇,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和喜庆。

井边原有一座“龟驮碑”,龟身宽四五尺,长七八尺,龟背上驮的石碑高约丈余。均为巨石雕琢,石刻艺术雄浑大气,粗犷生动,神形兼备。据老辈人说,这个龟驮碑经历了好几代人。据碑文记载,是唐代皇帝赐给当地一位立有战功的大臣的,距今已经1400多年了。上高中时,我曾专门就这座龟驮碑请教历史老师,这位复旦大学毕业的老师告诉我,唐代以前,龟像龙一样受到崇拜。唐代规定,凡五品以上的官,以及重大功绩事件须立碑铭记的,皇帝赐以“龟趺碑”(即龟驮碑),以显功颂德流芳百世。自元朝以后,这种龟崇拜的现象才消失。听了老师的解释,我为家乡出过立过战功的五品官而自豪。

家乡的人对这座龟驮碑很敬畏,有到这儿烧香的,有到这儿求神讨药的。我在儿时受到了惊吓,母亲就拉着我的手,来这里“叫魂”:她让我蹲下来,从地上撮一撮碎土放在我的头上,然后喊着我的乳名,拖着长腔叫我“来家”。听着母亲唱歌般的“叫魂”,我感到很神秘,很舒适。

1958年大炼钢铁时,需要烧石灰支高炉。老家地处平原,找不到石头烧石灰,除了把一座座墓碑用于烧石灰外,也把这座上千年的龟驮碑砸烂烧成了石灰。

村里的老人说,这座甜水井是上几辈人“撵风水”撵到这儿打的,水深水甜,烧稀饭煮豆子,豆子容易开花,做豆腐特别出货。其实根本的原因是井的泉眼与淮河相通,淮河水上涨时,井水水位也上涨,不管天气怎么旱,土地干得直冒烟,井水依然很充溢,从来没有见底的时候。所以井中水除了饮用,还用来灌溉农田。附近的水稻田得到井水的滋润,年年丰收,长出的稻米煮饭也特别香。如今,当我寻找甜水井时,甜水井已不复存在。原来村里家家通了自来水,水井被弃置不用,被填埋了。

西庙洼原来是一片荒滩,长满了荻柴。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是生产队里的“牛倌”。因为那时候生产队嫌我年龄小,不让我到地里劳动挣工分,但“男孩不吃十年闲饭”,每当放暑假时,我就牵着耕牛放牧,放牧一天记2分工(一个壮劳力干一天记8分工)。

开始老牛也欺负我年龄小,不肯跟我走。负责饲养耕牛的饲养员就把一头最老实的耕牛交给我,并教我牵牛和放牧的方法。我把它牵到西庙洼,这里水草肥美,让老牛吃个饱。经过几次放牧,它跟我混熟了,再牵它出去放牧时,它乖乖地跟着我。

那时候,耕牛是农民的宝。哪个生产队里要是有几头象样的耕牛,这个队里的农民就轻松多了,耕田耙地靠它,拉车、打场靠它,打红芋垄起红芋也离不了它。缺少耕牛的生产队,就只能“人拉犁子人拉耙,老头老婆打坷垃”,生产效率低,人累死累活,而且赶不上季节,粮食收的少,就要挨饿。为了保护耕牛,挑选饲养员时,社员们像选生产队长一样重视,不仅要勤快,有养牛经验,还要脾气好,不虐待牲口,出身贫农。

那时候,我们庙北生产队的饲养员是解放初期的村长,姓任,我们都叫他“老村长”,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待队里的牲口像对待亲人一样。他白天黑地守在“社屋里”(那时管养牛的地方叫社屋),冬天,他给牛烧火取暖,夏天,他常把牛牵到水塘里洗澡,牛把式(负责犁地的人)来牵牛时,他一再嘱咐,牛要是不听话,多哟喝,少鞭打。

牛从地里回来,他都要仔细看看,牛身上的“鞭花”(鞭打后留下的痕迹)多不多。要是“鞭花”多,他气得像自己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一样不能容忍。由于他的责任心强,我们生产队的耕牛,头数最多,膘情最好。

1960年,正当大饥荒最严重的时候,离我家不远的邱家湖出现了一个奇迹,不知是谁发现了干涸的湖底下埋藏着挖不尽的野荸荠。野荸荠是生长在浅水里的一种野生植物,春夏之际长着一尺多高的叶子,叶子就像细细的葱管一样,郁郁葱葱,整齐而又好看。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草甸。我曾经把它割下来喂牛,没想到下面还结有玻璃球那么大的荸荠,埋在泥土下一尺多深的地方。由于多年来从没有人挖掘,地下的荸荠密密麻麻。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偷偷地挖,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消息一传开,四村八乡的农民扶老携幼都赶来了,成千上万,黑压压的一大片。我和母亲也到这里挖过荸荠,整整挖了一个春天。挖荸荠时,男的用锹把泥土翻过来,妇女、老人和孩子用手把泥土掰开,把荸荠一粒一粒抠出来。野荸荠不像现在街上卖的荸荠那么大,水分不多,淀粉很足,既可单独煮着吃,又可磨成粉,掺上野菜做成菜馍,在当时已是美味的食品了。有力气的一天能挖十几斤,力气小的一天能挖四五斤,你挖过来,我挖过去,从入冬一直挖到春天,把数千亩的湖地挖了个底朝天。老百姓感叹:“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谁能想到,这满湖的野草下面长着救命的粮食!”当我找到当年挖荸荠的地方,再也见不到荸荠的影踪。

旧地重游,昔日的风光不再,记忆中的东西大部分找不到了。父亲去世多年,只能在中与他老人家相遇。淮河改道,家门口的淮河变成了死河。再也看不到滚滚的河水,拣不到从上游冲来的稀罕物。村东的甜水井已被填埋,井旁的龟驼碑早已烧成石灰。年轻的村民们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头老太太无力养牛,也不需要养牛了。村旁的小路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宽阔的水泥路,小路旁的水塘里建起了楼房。……这些变化让我又忧又喜,忧的是有些美好的东西消失了(如甜水井和它旁边的龟驼碑),喜的是淮河改道,彻底清除了家乡的水患。小路没有了,交通方便了,回家不用愁了。

什么是乡愁,一位名人说,乡愁是留不住的回声,捕捉不到的美丽。

乡愁又像一条小河,从我生命的河床里流过,我无法把它留住,但它的浪花却会拍击着我的心,让我激动,让我回味,让我感到一生丰富多彩。

(安徽省阜阳市清河路阜阳日报社 闫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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